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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宁宁走到沈岁亭跟前,指了指仍扑在墙上哭泣的苏杭,她说:“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该打结就得打结的。”
“天晓得是怎么了?!我一生中只爱过两个女人,居然是一对母女,而且是我的亲生女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岁亭痛苦不已,再度将十指伸向发际,拉拽住头发久久不放。
贺苏杭收住了低低的呜咽,摆出告别一切的架势,夺门而出。
沈岁亭不知所措,目睹贺苏杭离去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说不出的滋味令他大喘气。当他转回来再看花香凝时,发觉初恋情人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仿佛遥不可及。
楚美娟逮着二女婿来克远劈头盖脸发了一通火,说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沈先生认识苏杭,不然也不会一切都乱了套! 贺苏越说,老妈气糊涂了,沈先生是通过电视台的《黄金时间》认识的大姐,赶巧了沈先生是克远的好朋友,本想送个顺水人情的,谁晓得他们之间的历史故事。来克远也觉得窝囊得要命,导致父亲娶女儿的半场婚礼的牵线人正是自己,所以,任凭岳母大人对自己怎么发脾气,就是不敢吱声。
“妈,我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心里的火恐怕不单单是对克远的,但你只能拿克远当出气筒,我也不怪你。反正克远好脾气,好说话,你再怎么他,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要是觉得对克远发发火心里舒服,我也不拦着你。”贺苏越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为自己的丈夫鸣不平的,不料,反倒使母亲更加火冒三丈。
“怎么,你认为我是把克远当成软柿子了? 我亏说他了吗? 要不是他把沈先生带到家里来,我们的日子肯定还是太太平平和和美美的,也不会凭空冒出这么多叫人头痛、叫人难堪的事情来的,也说不定你大姐已经和宋南方复婚了。这可倒好,闹出个父亲要娶女儿的大笑话,你们叫我这张老脸怎么见人啊! ”
楚美娟血压升高,满脸通红。
“妈,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有沈先生这么个好朋友,行了吗? 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啊! ”来克远满脸赔笑,和声细语。
“我也没说你不该有沈先生这么个好朋友,我是说不该让他和苏杭认识。”楚美娟说。
“妈,沈先生在特定的场合认识了大姐,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怪不得克远的。我想,既然大姐是我们家抱养的,迟早会有她的父母出现。还好,大姐的父母都是有知识有修养的人,您应该为大姐高兴才是啊。”贺苏越亲昵地靠在母亲身边。
“我高兴……”楚美娟呜呜地哭起来,来克远和苏越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仍不能使母亲止住哭泣。
“妈,你不会是担心大姐有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认你和老爸,不要咱这个家了吧? ”贺苏越问。
楚美娟的哭劲更大了。来克远问苏越,要不要把老爸叫回来劝劝妈。贺苏越说,老爸的心情也不好,就别再烦他了。来克远又来安慰岳母:“妈,你养了大姐三十多年,大姐的为人你比谁都了解,她是最善良最讲良心的,肯定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来。这一点,我敢打保票。”
“我也敢打保票。”贺苏越说。
楚美娟摇了摇头:“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担心苏杭承受不了这么多事,她会很不开心的。”
贺苏杭推门进来了,大家急忙把她围了起来.楚美娟问她去宾馆了没有。贺苏杭点了点头。楚美娟又问她的父亲母亲都好吗。贺苏杭一头扑在楚美娟怀里:“我只有你和老爸是我的父母,直到永远! ”
“傻孩子,妈妈懂得你的心。”楚美娟把苏杭搂得紧紧的:“这两天你经历了太多的事,得好好调整调整,尽快恢复平静的心态,台里有你的事业,妈晓得事业是你的命,你不能没有事业,所以,你得尽快去工作。至于其他事情嘛,就让它顺其自然,慢慢消化好了。”
“大姐,妈说得对啊,你不是常说,只有工作着,才能快乐着的嘛。我相信,你一旦投人工作状态,所有烦心的事都会慢慢淡化的。”苏越发觉大姐的手冰凉,便给她披了件衣服,又给她倒了杯糖水。
“苏杭,妈也想好了,花教授半辈子坎坎坷坷,一个人拉扯着你的妹妹庄妍也不容易啊,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得学着亲近她的。”楚美娟说。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她的。”贺苏杭的话冷冰冰的。
贺青山进屋时,贺苏杭发觉他一下老了许多,心里一酸:“爸,都是女儿不孝,给你和妈惹了这么多事,女儿对不起你们! ”
“我也不是一个好母亲啊,”楚美娟一手拉住苏杭,一手拉住苏越:“当年,你爸爸给我抱回来那么一个弱小的生命……
一开始,我是不情愿收养的,一来呢,担心养不活;二来呢,担心养大了不孝顺,还怕好不容易养大了,给别人养了个孩子,去认人家的父母去了。我是别别扭扭啊……人们常说,一旦有了自己生养的孩子,会更嫌弃抱养的孩子。而我恰恰相反,多生一个孩子,就多了对苏杭的一份愧疚,因为一而再。
再而三地分走对她的爱呀。所以,我有意识地偏一份爱给苏杭,久而久之,就在孩子们心中形成了不平衡,都说我对苏杭偏心眼,苏越、苏宁、苏庆她们嫉妒啊,个个都问过我同样一个问题:她是不是抱养的? 唉……“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对苏杭倾注了一定的心血,疼她吃,疼她穿,却因为我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老妈的土法教育,把几个女儿都惯得不成样子,尤其是苏杭的内向,任性,都跟我有极大的关系的。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啊,首先请苏杭原谅老妈吧! “
贺苏杭一时无语,只是把攒在自己手里的那只温暖的手握得更紧,转而满脸泪痕:“妈,应该请求原谅的是我啊,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和爸经历了这么多不该经历的事。”
“你们的妈妈是一个了不起的好妈妈啊! ”贺青山感慨地说:“我这一辈子应该感激的人就是你们的妈妈。如果不是她的勤劳、朴实、善良,你们姐妹四个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个个衣食无忧,个个小有成就,个个知书达理。这一切,都应归功于你们妈妈的辛苦操劳。”
“爸爸妈妈对于我的恩情,今生今世没齿不忘,今生今世也报答不完的! ”贺苏杭说。
“你错了孩子。”贺青山拍了拍苏杭的肩头:“当父母的养育每一个儿女,都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而是一种责任义务,也是一种情感需要。话又说回来,做儿女的也不能因为父母的一时过失,而要让父母得到报应。”
“你爸的意思你明白吗? ”楚美娟拉了拉苏杭的手:“你愿意怎么做,妈都支持你。”
贺苏杭沉默不语,她铁了心不再跟突然冒出来的父母有任何来往。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一是不能伤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母,二是不能强迫自己接受不愿接受的事实父母。
第三天一早,风儿依旧不知疲倦地吹着秋的凉意,爬墙虎茂盛的叶片随着微风的节奏摇落串串露珠,月季花借着朝阳的光辉展示艳丽的姿容,毫不理会主人的目光是欣赏还是漠然,只顾挺拔,只顾顽强。
巴日丹开着白色宝马车来到了贺苏杭的白色木格窗下,副驾驶席上的乔智轻轻地按响了喇叭,郝阿婆推开木格窗招呼他俩上去,贺苏杭卧房的门依然紧闭。
有的时候人是很怪的,越怕什么,越容易把什么放大来看。贺苏杭和亲生父亲举行了半场婚礼的消息越瞒越糟,越捂越露,越传越离谱,越说越不着边际,台上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巴日丹和乔智担心贺苏杭到台里承受不住人们的议论,所以,一大早没话找话,想给贺苏杭打打预防针。
“郝阿婆,妮妮呢? ”巴日丹问。
“妮妮跟她爸爸住在宾馆里。”郝阿婆说。
“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不会耽误了妮妮的学习吧? ”乔智说。
“不会的。宋南方曾经是中学老师,辅导学前班的妮妮学习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说了,他还不赶紧借助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表现啊,也好在苏杭那里获得一线希望。”巴日丹说。
“什么希望? 就宋南方那德行还想得到苏杭的原谅啊? 没戏。”乔智说。
“你们俩怎么这么早啊? ”贺苏杭从卧室出来了,不像是刚刚起床,浅紫色的职业套裙,粉紫色的半高跟尖口皮鞋,冷色调的淡妆,左胸口佩戴了一枚白金质地的白玉兰,宛若空谷中一株盛开的兰花,花香四溢,温馨恬静。她发觉巴日丹的眼神有些异样,看似轻松地说了一句:“怎么,我这身打扮很像顾菡是吧。”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顾菡是有一套一模一样的套服。”
乔智说。
巴日丹隔着半关闭的卧室房门看到了那张五姐妹的大幅彩色照片,悬挂在前两天还是贺苏杭和沈先生婚纱照的位置,她随即推开房门进去,金凯瑞、上官银珠、顾菡,包括她和贺苏杭在内的五姐妹灿如夏花的笑脸栩栩如生,仿佛可以听到每个姐妹的呼吸心跳声,她说:“苏杭,你怎么这样任性啊! ”
“我就是想顾菡。”贺苏杭神情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顾菡好半天,她说:“顾菡解脱得太彻底了,她是幸福的。”
“你是不是中邪了,干吗一个劲地羡慕顾菡啊。”巴日丹说。
“苏杭心情不好,想念好朋友顾菡没什么稀奇,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乔智给巴日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再刺激贺苏杭了。
巴日丹本想摘下照片的,她懂了乔智的意思,便将话题引开,说《黄金时间》的收视率有一定的波动,但整体趋势一直稳中有升。说也有不少观众打电话或来信,强烈要求《黄金时间》不要换主播,说换了主播影响他们的收视情绪,必然影响到收视率。新闻中心其他几个栏目的收视率倒是一再创新高,荣毅台长几次表扬新闻中心的业务队伍整体水平高,敬业精神强,而且极富创造力,能将枯燥乏味的会议消息做活,不仅满足了不同收视人群的口味,还得到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高度评价。
“荣台说,主要是苏杭主任领导有方,他要求新闻中心力保《黄金时间》不能下滑。”乔智说:“巴日丹也是的,只顾让苏杭了解台里情况了,却抓不住重点,搞不清哪是最为关键的。实话实说吧,因换主播,《黄金时间》收视率下滑了。”
巴日丹笑着斜了一眼乔智:“你以为苏杭只爱听奉承话呢,《黄金时间》收视率下滑,肯定苏杭比谁都难受。”
贺苏杭说,她决定马上投入工作,不会让《黄金时间》继续下滑。隔窗往外看,白色宝马停在抢眼的位置,贺苏杭随口问道:“巴日丹买的新车? ”她看巴日丹羞涩的一笑,就猜到这辆车跟马欢有关,但巴日丹就是不敢提及马欢的名字,因为那桩围攻殴打事件的阴影还在,贺苏杭心灵的伤痛还在,所以,马欢二字在巴日丹来看,对于贺苏杭就是灾难的代名词。
岂料,贺苏杭却说了句:“如果因公殉职了,倒也不错。”
“苏杭,你肯定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不然不会总想一些阴森森的话题。我们还是去看医生吧。”乔智说。
“我看也是的。”巴日丹说。
“唉,人活着多累啊,我晓得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冷嘲热讽,街谈巷议的笑料,与其是被人捣断脊梁骨,还不如从人间蒸发掉算了。”贺苏杭说。
“一遇挫折就万念俱灰,不应该是你贺苏杭的本性吧? 你也变化太大了啊! ”巴日丹说。
贺苏杭无言以对,心中的忐忑令她七上八下,情绪一落再落。
吴世祖特别兴奋,《百态人生》的收视率高出《黄金时间》整整一个百分点,而且一连几天都在《黄金时间》前面示威,这无疑是一个好兆头。因为市领导传出话来,大河电视台领导班子年龄结构老化,急需补充新鲜血液,要求组织部门加大对后备干部的培养考察力度,必要时可以不拘一格降一人。谁都知道,荣毅台长年龄也不小了,不久的将来,台领导班子不仅要补充副职,而且需要更换正职,在现有的班子成员当中,没有一个够得上“四化”标准的。这就意味着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意义重大。吴世祖相信: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提供的。于是,他在电话里与马野分析了这样那样的情况。
迎面而来的贺苏杭一脸恬静,得体的服饰,得体的发型,虽说不像往日那样满面春风,但也看不出受打击之后的沉闷,只是略显消瘦。
“你好苏杭,你的事听说了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跟自己的父亲举行了半场婚礼嘛,历史性误会,不必介意。”
吴世祖把话说得像刮风一样,无色无味,轻飘飘的,却可以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