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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作品首次全景式地再现了晋商望族的商业活动、社会关系、个人隐秘等诸般形态;对豪门深藏的善恶恩怨、商家周围的官场宦海、士林儒业、武林镖局、西洋教会都有着丰满鲜活、淋漓尽致的描绘。
第一章楔子
sina 2002/08/16 16:01 新浪文化
作者:成一
仅仅在一百年前,商家还挤不进中国的正史。明清晋商,则连野史也不着痕迹。因此,晋商吸引我的,不在他曾富可敌国,而在他从不曾形诸文字。
咸丰初年,眼瞅着太平天国坐大,清廷就是奈何不了。光是筹措繁浩的军饷,就叫朝廷窘迫之极。那时的中央财政,实在也没有太多腾挪的余地,国库支绌,本是常态。遇到出了事,需要用兵的时候,那还不要命啊?就是新开苛捐杂税,也救不了一时之急的。
面对危局,在一班大臣的策划下,朝廷最先出台的一项“筹饷上策”,就是“奏令各省,劝谕绅商士民,捐助军饷”。
只是这个“捐”字,并非“捐献”、“募捐”的那个“捐”,而是“捐纳”的“捐”。说白了,就是出钱买官的意思。这项特殊政策,其实也就是号召天下有钱人,踊跃买官;朝廷拿卖官所得,打点军饷。从官面上说,响应号召,积极“报捐”,那是爱国忠君,报效朝廷的高尚义举;中央吏部依据你“捐纳”的多少,发你一张相当的做官执照,则是皇上对你的奖赏。
这本来是应急之举,可诏令发布下去,响应却不踊跃。身处乱世,再有钱的人,花钱也谨慎了。何况谁也明白,朝廷敞开出卖的官位,大多是些有名无实的虚衔。太平时候,顶个官场虚衔,还有心思炫耀炫耀,乱世要它做甚!
但军情危急,国库空虚,朝廷紧等着用钱呢,不踊跃也得叫你踊跃。哪里不踊跃,就是那里的钦命疆臣“劝捐”不力。朝廷的压力施加下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些富庶的省份。
那时在全国的富庶省份中,谁家在榜首呢?
说来叫人难以相信,居然是广东和山西。“湖广熟,天下足”。广东又是最早开海禁的地方,列于首富,不足为怪。晋省山右居然与广东并列在前位,现在真是叫人难以想象了。
伏思天下之广,不乏富庶之人,而富庶之省,莫过广东、山西为最。风闻近数月以来,在京贸易之山西商民,报官歇业回籍者,已携资数千万出京,则山西省之富庶可见矣。而广东尤系著名富厚之区。若能于此两省中实力劝捐,自不患无济于事。
这是咸丰三年四月十一日,惠亲王等上呈皇上的一道奏折。那时,从中央到地方,不断有这类奏折呈上来,都是要皇上吃大户,诏令粤、晋两省扛大头,多多“捐输”。有一位叫宋延春的福建道监察御史,居然将晋人在京师做银钱生意的字号,开列了一张清单,作为上奏的附片,“恭呈御览”。奏折上说,这些字号“各本银约有一千数百万两”,应饬户部,“传集劝输”。
着了急的皇上,也就不断把催捐的“上谕”,发往粤、晋两省的督抚衙门,严令“通饬所属,广劝捐输”,不得以任何托词卸责。
咸丰三年这一年,山西民间的“绅商士民”买官捐输的银两,为一百五十九万九千三百余两,居于全国各省之首。这年全国的民间报捐,也不过四百二十万七千九百一十六两,山西占了百分之三十八,真是扛了大头。
只是,这似乎也并未叫朝廷满意,依然不断派大员下来查访、催捐。下面这道“上谕”,是咸丰四年八月,皇上下达山西巡抚恒春的,不满之情,溢于字间:载龄、崇实奏沿途访查晋省捐输、盐课各情形等语。据奏,山西去岁续办捐输,至今未算成数。该侍郎等所过平定、榆次、徐沟、平遥、介休等州县,最为殷实,亦多迁延未交,皆由各商民因贸易收歇,藉词亏折,捐款未免观望……山西系饶富之区,所有免商捐款,着恒春严饬所属,开诚布公,实力劝捐,勿令捐生等有所藉口。
从咸丰初年开了“劝捐”的先河,一直到光绪末年,在山西做巡抚的大员,差不多都为如何完成朝廷派下的捐输任务而头疼。朝廷总是张着无底洞似的大嘴,吮吸着山西不放,那是因为当时的山西实在太富了。
“晋省富饶,全资商贾。”在明清之际,以商贾贸易致富一方而名满天下的,南有徽商,北有晋商。明人谢肇浙在《五杂俎》中有云:
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山右或盐,或丝,或转贩,或窖粟,其富甚于新安。新安奢而山右俭也。
入清以后,晋商仍能富于徽商,除了一个俭字,还在于商业上的两大独创。一是开创并一直垄断了对蒙的边贸、对俄的外贸,打开了一条陆上通欧的茶叶之路。一是独创了金融汇兑的票号业,“执全国金融牛耳”。这都是那个时代商业上的大手笔,只是不为正史所彰显罢了。
就说票号,其实就是后来的银行。清代禁用纸币,作为货币的银锭铜钱,流通起来非常不便。中国那么大,交通又不便利,外出做生意,商资的携带和交割,就成了大问题。清代镖局很兴盛,就是因为长途押送银钱的业务太多了。晋商正是在这一点上慧眼独具,开创了银钱异地汇兑的票号业。票者,凭证也,契约也。你在甲地交银写票,再在乙地凭票取银,这在今天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在那个时代,却几乎是货币流通中的一次革命。票号一出,大受商界欢迎,生意越做越火,越做越大。到后来,连官府上缴钱粮,调度军饷,即省库与国库之间的官款调拨,也交山西票号来承办了。票号也由金融汇兑扩展到收存放贷,与银行无异。
票号这样火的金融生意,自诞生到消亡,一直为山西商人所垄断,当时被俗称为西帮。西帮票商又集中在晋中的祁县、太谷、平遥三县,细分为祁、太、平三小帮。票号只西帮能开,别家开不了,除了西帮无可取代的财力和信誉,还因为它有独具的理念和精密的规矩。江南的胡雪岩,恐怕是惟一敢于效法山西票号的商人了,可他的南帮阜康票号,兴盛也速,败亡也速。西帮票号似乎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它兴起,又败落。阜康之后,连大清王朝都走向了衰落之旅,西帮商人却走向了自己的辉煌。
只是,在这种辉煌里面,又孕育了什么?
莫学胡雪岩
sina 2002/09/03 15:34 新浪文化
作者:成一
1
康庄本来不叫康庄,叫磨头。因为出了一家大户,姓康,只是他一家的房宇,便占了村庄的一大半,又历百十年不衰,乡间就慢慢把磨头叫成了康家庄。再到后来,全太谷都俗
称其为康庄了,磨头就更加湮没不闻。
康氏家族当然很为此自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一种演进。但康家德新堂的当家人康笏南,总觉这有些霸道,至少是于这方风水,不够恭敬。
德新堂,其实也就是康笏南他自己家室的堂号。那时代晋地的富商大户,很喜欢这样一种风雅,有子弟长成、娶妻、立家,就要赐一个高雅的堂号给他,就像给他们的商号,都要起一个吉利的字号名一样。“德新”二字,据说取自于《易经大传》中“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一句。康笏南顶起德新堂这个堂号,已经五六十年。五六十年前,在他刚刚成人的时候,磨头似乎就没有多少人那样叫了。但康笏南与外人交往,无论是官场人物,还是商界同侪,一直都坚持自称:磨头康笏南。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对磨头保持一份敬畏。
康氏家族的庭院房宇,堂堂皇皇地占去了康庄的一大半,其中的大头,也是德新堂。德新堂的那座超大宅第,是三百六十来间房舍散漫而成。但在这样的大宅院第,也只是有一座不高的门楼,三四座更局促的更楼、眺楼,别的,都是比乡邻高不了多少的房舍,再没有一座压人的高楼。那似乎也是康家留给磨头的一份厚道。
德新堂的正门门楼不高,也不华丽,圆碹的大门上,卧了更矮的一层楼,只不过是一点象征。门洞倒是很宽绰,出入车马轿辇,不会受制。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上,漆了一副红地金字的对联,每边只三个字:
德不孤
必有邻
没有横额,更没有在一般大户人家门头常见的“大夫第”、“武游击”一类的匾额。门朝南开,门前也开阔,远处的凤凰山逶迤可见。
进入正门,倒有一座很高大的假山挡着。这假山的造势,像是移来一截悬崖峭壁。上面平坦,还点缀了一间小小的凉亭,旁有曲折的石阶,可以拾级而上。前面却是陡峭异常,越往下,越往里凹陷,直到凹成一个山洞。
绕过这座奇兀的假山,是个小花园似的院落,由一圈游廊围着。东西两厢,各有一个月亮门。正北,是德新堂的仪门,俗称二门。重要宾客,即在此下车下马。
光绪二十五年五月初九,德新堂各房的大小爷们,差不多全聚集到了假山后、仪门前。他们显然是等候着迎接重要的客人。
德新堂子一辈的六位老爷,正有两位不在家。一位是三爷康重光,他正在口外的归化城巡视商号,走了快一年了。春天,曾经跟了归化的驼队,往外蒙的前营乌里雅苏塔跑了一趟。说是还要往库仑至恰克图这条商路上跑一回,所以还没有归期。另一位是五爷康重尧,春末时节才携了五娘,到天津码头游历去了。
在家的四位都到了。因为大管家老夏向他们传老太爷的话时,说老太爷也要亲自去迎客,各位是必须到的。还说,老太爷今天要穿官场的补服,顶有功名的老爷,自然也不能穿常服出来。这就把气氛弄得有些不同寻常。
到底是谁要来呢?
老夏没有说。老爷们也没有问。他们只是穿戴整齐,默默地出来了。
大老爷康重元,幼小时患过耳疾,没治好,失聪了。他不是天生聋哑,失聪后仍会说话,所以给他捐个官还是可以的,但大老爷他一直摇头不要。他耳聋以后就喜欢习《易》,研习了三四十年了,可能把什么都看透了。今天大老爷出来,还是平常打扮,一脸的沉静。
二爷康重先,小时身体也不成,软差得很。康笏南就叫他跟了护院的武师,练习形意拳。本来是为了叫他健身强体,不想他倒迷上了形意拳武艺,对读书、习商都生不出兴趣了。如今在太谷的武林中,二爷也是位有些名气的拳师。给他捐官,就捐了个五品军功。他对官家武将穿的这套行头,觉得非常拘束,好像给废了武功似的,一直硬僵僵地站在那里。
四爷康重允,特别性善心慈,他就习了医,常常给乡人施医送药。他捐有一个布政司理问的虚衔,所以也穿戴了自己的官服官帽,静静地候在那里。
六爷康重龙最年轻,他已是通过了院试的生员,正备考明年的乡试。不要说德新堂了,就是整个磨头康氏,入清以来也还没有一位正途取得功名的人。六爷很想在明年的秋闱,先博得一个正经的举人回来。他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人来打扰,露出了满脸的不高兴。
除了这四位老爷,出来等着迎接客人的,还有康氏家馆的塾师何开生老爷和在德新堂护院的拳师包师傅,当然还有管家老夏,以及跟随着伺候老爷们的一干家仆。老爷们都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言声。仆人们的走动更是轻声静气,这就把气氛弄得更异常了。
到底是谁要来呢?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问,直到盛装的康笏南出来,也和大家一样,站在了假山后、仪门前,他们才真正起了疑问。
康笏南捐纳的官衔,是花翎四品衔补用道。他今天着这样一身官服出来,那一定是迎接官场大员。迎接官场大员,至少应该到村口远迎的。可老太爷盛装出来,却也站到这里不动了。大家都看出来了,老太爷今天的脸色很严峻,好像是生了气。
那是生谁的气呢?就要如此隆重地迎接官场客人了,怎么还能这样一脸怒气?是生即将到来的这位官员的气吗?那为什么还要请他来?这都不像是老太爷一向的做派。
一直贴身伺候康笏南的老亭,搬来一把椅子,请他暂坐。他坚决不坐。
那气氛就更可怕了。
幸好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明丽的阳光照到假山上,把那一份奇峻似乎也柔化了。从假山顶悬垂下来的枝枝蔓蔓,挂碧滴翠;山脚下的一池荷花,不但挤满了亭亭硕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