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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金融危机严重的时候,票号受的压力也就比钱庄大得多。此时蔡掌柜说这样一句话,也就比平时值钱得多:在挤兑堵门的时候,生意不错的德隆泉钱庄,还依然巴结天成元,敏感的银市决不会熟视无睹的。
继德隆泉钱庄后,又有几家钱庄、当铺来帮衬天成元。
跟着,镖道打通的消息传来,二十万银子又押到,天成元所受的压力才终于减缓下来。
戴膺和梁子威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久,西帮各家京号开始源源不断收到西安汇票。这些汇票,都是即将回京的那班随扈权贵汇回来的西巡收成。按说,这么一大批汇票新到,西帮的兑付压力会更大。奇怪的是,这批汇票一到,京市的挤兑风潮竟很快消退了。
到这时,京号老帮们更明白了:站在暗处搅动这场挤兑风潮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留京的官宦之家。在去年的塌天之祸中,他们亲睹京师大劫,能不担心历年暗藏在西帮票号的私囊?西帮一返京,他们自然要做试探:私银还能不能支出来啊?所以挤兑风潮中,兴风作浪的主要是小票:小票大多在官宅。现在,得知西安随扈的权贵们信赖西帮依旧,他们才终于放
下心来了。
不过,以现代的眼光看,西帮京号在辛丑年所遭遇的这场金融危机,实在也是难以避免。遭受这样的挤兑,不是它的信誉出了问题,而是因它的金融地位引发。那时京师还没有一家官方银行,更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央行。一国之都,经历庚子年那样的大劫,要复苏,需要多少货币投入!官方既无央行,户部又无力管这样的事,压力便落在民间的金融商家身上。西帮票号势力最大,受压自然首当其冲了。
西帮遵照“赔得起”的经商理念,打开祖传的秘密银窖,源源往京师投放现银,虽然意识不到是在行使央行之职,却将自家的信誉推上了巅峰。
5
京号稳住阵脚,戴膺这才想起津号。就问有没有津号的信报,信房说:有几封,已及时交给戴老帮您了,还没有拆阅呀?
戴膺忙在案头翻找,果然,放着几封,竟未拆看。这一向竟慌乱如此,戴膺自己也有些吃惊了:是危局前所未有,还是自己也显出老态?
他一一拆开看时,由惊到喜,也松了一口气。他也终于承认,邱泰基毕竟不是平庸人物。
这一向,天津也似京师,西帮各票号复业伊始,即陷挤兑重围中。但津门毕竟不是京师,西帮面临的危局也就大不相同。
天津没有京城那么多衙门和官吏,所以也就没有小票之灾。但津门是北方第一大商埠,票号的重头戏是在商界。津号开张后,涌来挤兑的也主要是工商客户。他们人头不算众多,但求兑的数额却大,求兑的又都是逾期的存款,不好通融。老号调十几万两银子过来,实在也打发不了多少家。
西帮老号本来已经调出血本,在倾全力支持京津复业,只是镖局运银要费些时日而已。可津门商界却不愿等待!为了争夺兑现,各家竟相将银票贬值,票面百两,只求兑现七八十两,能兑到就成交。
商家如此贬值兑现,是急于恢复商贸。津门劫难甚于京师,银根短缺更甚于京市。议和既成,复苏在即,商家都想抢先机。谁先筹到银子,谁就抢到了先机。可如此将银票贬值,西帮各号都不愿意。因为票号在津门的金融放贷,远远大于收存。存单贬值,借据也要贬值,两相冲抵,西帮吃亏太大。
尤其票号中老大日升昌,珍惜自家百年声威,带头放出响话:“日升昌银票,无论收支,一文也不贬!”紧跟着,平帮蔚字号也放出同样的话。不久,西帮各号也都跟进了。
这样一来,外面虽有挤兑,票号倒也从容了。从容由老号调银,从容足额兑付,俨然端起了金融界老大的架子。
但津门毕竟是商贸大码头,市面很快就有了应对的招数:西帮银票既不肯贬值,又不能及时兑现,那就直接拿它流通了:商机不等人!一时间,西帮银票与现银一样管用,形同流通货币。又因津门大额银票多,为做小额商贸,持票者又临时开出“拨条”,也即现在所说的“白条”。影响所及,那些与西帮无涉的商家,也以开“拨条”方式,开展商贸。只是,这种与西帮不沾边的“拨条”,就不大值钱,百两仅值七八十两以下。
津市复苏之初,就这样出现了银票、“拨条”满天飞。其中最抢手的,当然还是西帮票号开出的银票、汇票。但西帮之票在流通中,也被商界分成了几等。财大气粗的大号之票,自然是足额流通。实力稍差,但信誉好的,银票也稍打折扣。字号小,或信誉出了问题的,银票便如“拨条”似的,流通时要贬值很多。
天成元在天津本是大号,老号也在源源调现银来接济。自然就紧跟了日升昌、蔚字号,公告商界:“本号一切银票、汇票、银折,无论收支,一文不贬!”但邱泰基很快就发现:天成元银票在津市竟然也是打折流通的!贬值虽不到一成,但比日升昌、蔚字号、大德通、志诚信等大号,已低了一等。
这就是说,在津市,天成元票庄已被划出一流大号之列。
邱泰基初来津号领庄,就张罗出这样一个局面?他当然不能接受。不过,他也没有太焦急。
他到天津以来,并未做错什么事。他是力主抢先开业的,可惜老号不成全。但仅仅是开业迟了几天,也不至于被津市这样看扁吧?
显然,天成元在天津被低看,还是因以往的两件塌底事:前年五娘被绑票,去年字号被打劫。这两件事虽与邱泰基无关,但不尽快扫去其阴影,天成元津号真要沦落了。
邱泰基就此给京号写了信报,诚恳请教戴膺。但一直没有回音。自己夜夜苦思,也谋不出好办法。白天,他坐不住,借口要熟悉津门,到处拜山、走访、交友。那天去拜访一家洋行,偶尔听到一句话,忽然有悟,就赶紧跑了回来。
一回到柜上,就去见副帮杨秀山。邱泰基到任以来,一直对杨秀山恭敬有加。凡关号事,都要先与杨秀山商议;杨秀山有高见,一定照办。这样,杨秀山渐渐对邱泰基也有了好感。
杨秀山见邱泰基今日兴冲冲的,便问:“邱老帮,有什么喜事吗?”
邱泰基说:“哪来喜事!我只是忽然生出一个主意,也不知可行不行,才赶紧跑回来,请教你。”
“邱老帮老这么客气,我可不敢多嘴了!”
“杨掌柜,你在津门多少年了,我才来几天?我不请教你,请教谁?”
“快不用多说了,先说你谋出一个什么主意?”
“我先问你,天津的西洋银行中,有没有你熟惯的人?”
“有倒是有几位。找他们有何贵干?”
“我先问你,这几位熟人,你熟惯到什么地步?”
“再熟惯,也只是方便谈生意吧,人家毕竟是洋人。”
“方便谈生意就成。今日我在洋行听了一句话,很有用。”
“听了一句什么话?”
“我正跟洋行打听,西洋银行开出的票,兑现不打折吧?你猜洋行怎么说?他们说,洋人银行才没心思管眼前生意!我就问,那他们心思在哪?”
“在哪?”
“洋行说,都在忙着兜揽大清赔款!”
“他们倒是着急!议和的十二条还没正式生效吧?”
“那是一笔大生意呀!这数亿赔款,都要经洋人银行汇往各国,谁家不想多抢一份?”
“这与我们相关吗?”
“怎么不相关?你忘了甲午赔款吗,各省分摊的份额,还不是由我西帮汇到上海,转交西洋银行吗?这次,也例外不了。国内这样大宗的金融汇兑,也只有我西帮能做。”
“邱老帮,我明白了,你是想抢先下手,与西洋银行早联手,兜揽赔款?”
“你说对了一半吧。眼下,我们最当紧的,还是重振天成元在津门的声誉。声誉不振,以后兜揽赔款也要吃亏。现在津门金融界,谁的腰杆也比不了洋人银行硬。如有几家洋人银行,并不低看我天成元,津市也会跟着另眼看我们。”
“连津市都低看我们,洋人会高看我们?”
“要不我说兜揽赔款呢!我天成元在津门有所失手,但在其他行省还是大号。洋银行兜揽赔款,能不求我们?”
“原来是这样,邱老帮想跟洋人银行借力发功?”
“我只是有此愿望。能不能借来力,那就全靠杨掌柜与洋银行的交情了。”
“我先推荐一个人吧。戏还得全凭邱老帮来唱。”
“杨掌柜主唱,我帮衬。”
杨秀山推荐的这个人,是英国麦加利银行天津支行的一位买办,叫沙克明。外国银行的买办,也就是它聘任的华人代理。西洋银行中能直接操汉语的洋人毕竟太少。所以在华做生意,大多依靠这种买办。由杨秀山陪同,邱泰基与沙克明见了一面,居然就有了意外收获:天成元津号,竟从麦加利银行借出五千两现银!
要在平时的津门,从洋人银行拆借这点现款,并不是大事。但在眼下银根奇缺的非常时候,能办成这件事,可是真露了脸。不但从洋银行借出现银,写利也不很高,连票号同仁也在猜测了:这位邱泰基又使了什么奇招?
其实,邱泰基也只是预料正确而已。他虽然擅长应酬,可与洋人交流毕竟不同。同沙克明见面后,他刚说自己是从西安新调来,对方就问:“那你同陕西官府不生疏吧?”
邱泰基一听,就知道自己估计得不错。于是便说:“同现任巡抚端方大人,还算相熟吧。端大人在做陕西藩台的时候,我们就常有交往了。”
沙克明听后,就开始陈说麦加利银行来华如何早,信誉如何好,与西帮票号交往如何愉快。
邱泰基趁机提出拆借现银的要求。
沙克明竟痛快答应。
事情办得这样简捷,邱泰基、杨秀山也有些意外。
趁此顺利,他们又找了两家洋人银行,居然也都拆借成功。很快,津市对天成元也不敢低看了。
与这几家洋人银行交往,邱泰基也明白了:洋人看银市,有许多与津人不同处。天成元津号
虽出过那样两件大事,但洋人并不把它当做生意上的失手。而近来西帮返回京津,能这样源源运现开市,不贬旧票,洋人比津人还惊讶!西帮实力出人意料,如此爱护自家信誉,更令人不敢轻看。所以,洋人肯借力给你,实在也不只为兜揽赔款。
沙克明说:“在天津,西帮大号最可信赖。看来,此言也不全是客套。”
戴膺刚刚在上海考察过洋人银行,所以对邱泰基能想到向西洋银行借力振市,就特别有好感。尤其邱泰基以往背有胡雪岩作派的名声,这次向西洋银行借银,居然也不避嫌,这就更令人感动。胡雪岩最后就是栽在西洋银行的债务上。
津号得此好手,京号不但可以安心,甚而还可有所依托。
看过津号信报,戴膺当下就给邱泰基写去一封夸奖的信。同时也致信老号,说津号由邱泰基领庄复业,开局甚好。
6
津号颓势稍有挽回,邱泰基这才从容来探望疯五爷。
他刚来津时,曾演了一场“起账回庄”的戏。但那次怕太张扬,他未出面。而且“起账”的地点,也未选在五爷的住处。虽然京号的戴老帮提议选五爷住的宅院,但他回来细想了想,还是选了别处。为演这么一场戏,给五爷引来麻烦,也不好向东家交待。因为这中间提到过五爷住处,更提醒他一定要去探望疯五爷。可津号开局不利,邱泰基一直也没顾上来。
这天,由柜上一位伙友引着,来到五爷住处时,敲了半天门,才终于敲应。
先出来开门的,是武师田琨。未开门前颇不高兴地叫骂着,等开门看见是津号新老帮,才忽然慌张了。
邱泰基已有些不耐烦,但没流露出来。陪着来的伙友早发话了:“大白天的,门关这死做甚?”
田琨似乎更慌张了,说:“这一向都如此,五爷夜间不睡,白天才睡。我们也只好跟着黑白颠倒。邱掌柜快进来吧!”
邱泰基进来,见这座两进宅院倒也拾掇得干净利落,只是一路寂静无声。
“五爷正在睡觉?”他随口问了一句。
田琨忙说:“可不是呢!我进去,看能不能将他摇醒。”说时,就要先往里院跑。
邱泰基叫住说:“快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