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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近黄昏,夕阳晚照。
冷风中的暖阳撒下了金黄色的光芒,斜飞千峰,最终落在范仲淹的脸上。那张脸上已有皱纹,鬓角早染霜花,但那双眼,依旧的明亮多情,满是希望。
狄青望着那张脸,眼中也充满了期冀。
这两个一样命运舛磨的人,也一样的坚强不屈。不屈命运的安排,竭力的抗争,心中又有希望……
希望终有顺行的那一天。
狄青移开目光,望着太阳一点点的西落,喃喃道:“大顺城?好,好名字!”
日头落了升,升了落,天道循环。两千多的人手,昼夜不停建寨。山上的雪融了,草绿了,黑石褐土上,开始盘旋着一条新的巨龙。
巨龙虽粗糙,但已成型,只待春风夏雨,就能雾化飞腾。
这一日,红日东升,狄青坐在山腰的方向,远望西方,若有所思。
他的征衣上黑褐夹杂,已分辨不出本色,黑的是尘、褐的是血。尘也好,血也罢,都掩不住他坚毅的脸庞,忧郁的眼。
金灿灿的光线落下来,给那伟岸的身躯带来分汉家陵道的沧桑……
他望着西方,心中在想,为何我没有再次做那个古怪的梦呢?难道说,我不是伏藏?伏藏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相思如麻,戎马倥偬,他这段日子坚守大顺城,疲惫的梦都难做一个。无梦相思浓,有前尘往事,纷沓杂乱。
飞雪、元昊、飞鹰、野利斩天、还有那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叶喜孙……
这些人都好像和香巴拉有些关联,眼下他们如何了,是否找到了香巴拉?
他们离狄青虽远,可狄青总觉得,他们终究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收回了远望的目光,狄青望向了盘旋在山间的大顺城,嘴角浮出分微笑。他是看着大顺城兀立而起,一点点的雄伟壮大。他没有辜负范仲淹的期望。
数月五战,斩将七人,杀敌两千余人,他甚至没有让夏军接近大顺城。
他狄青已开始向元昊宣战!大顺城,就是他的战书!一直以来,都是夏人蚕食宋人的领土,只有这个大顺城,建在了夏人的地盘中。
远望韩笑向这个方向行来,狄青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山间残雪早尽,一朵不知名的花儿,悄然绽放。
花儿如雪,山风中瑟瑟抖动。
狄青蹲下去,望着那朵花儿,又想起那个夜,那双凄婉的眼眸,那不舍而又深情的声音,“你在我心中……本是天下无双的……盖世英雄!”
他轻轻伸出手去,却没有攫取那花朵,只是用指尖轻触花瓣。花瓣有露,阳光下闪着亮,有如泪光。
终于直起了腰,狄青回望韩笑。韩笑到了狄青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狄青不经意的皱了下眉,韩笑又道:“狄将军,范大人找你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狄青点点头,前往范仲淹的营帐。
才到了帐外,就听帐内有人厉声道:“范公,你变了!”
狄青一怔,不解这里有谁会对范仲淹这么无理,听那声音有些熟悉,犹豫片刻,还是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帐中有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是尹洙,坐着的是范仲淹。尹洙已脸红脖子粗,范仲淹还是神色平淡,但双眸中,已有了几分无奈。
范仲淹见狄青前来,眼中有分暖意,看了眼尹洙,商量道:“尹洙,我和狄青有事商议,你先休息几天再谈好不好?”
尹洙道:“不行,我辛苦的赶赴京中,又从京城赶到你这里,就要听你一句话。”
狄青见这二人竟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心中奇怪。正要圆场,帐外警声遽起,大顺城的人都知道,有敌来袭!
尹洙怔了下,一时间忘记了争吵,范仲淹扬眉望向了狄青,问道:“怎么了?”
狄青倒还镇静,微笑道:“无非是夏军又来转转,估计送货来了。范大人,我去看看。”见范仲淹点头,狄青不慌不忙的出了中军帐,消失不见。
鼓声急,战意横空。大顺城外,风雨狂来。
尹洙听那鼓声紧密,有如敲在胸口,忍不住问道:“夏军常来骚扰吗?”
范仲淹轻叹口气,说道:“也不常来,一月几次罢了。”
尹洙瞠目道:“一月几次还少吗?我军损失严重吗?”他这一问,其实很有深意。
范仲淹摇摇头,“没什么损失,反倒收获了不少。他们每次来,都送来了不少战马、盔甲……”嘴角带分欣慰的笑,“有狄青在,不用担心了。他已连斩党项人七员大将,想不到夏军还敢来。”心中忍不住地想,“夏人看来已把大顺城视为眼中钉,不拔不快了。”
尹洙明白了送货的含义,眼珠转转,赞道:“狄青真英雄,范公得此虎将,可说是天意了。”他说的微妙,范仲淹已听出尹洙还没有放弃说服他的念头,岔开话题道:“京中现在……比西北要暖些吧?”
范仲淹一旁有个火炉,上面清水才沸。范仲淹亲自提壶,为尹洙倒茶,心中又想,“怎么才能让尹洙、韩琦打消大举进攻夏人的念头呢?如今时机未到,西北军备早荒,兵力积弱,在这时出兵,根本没半分胜出的把握啊。再说朝廷颓靡,庙堂之人只享安乐,不知西北之苦,钱粮划拨总不及时。大宋无精锐之军,前方要对虎狼之师,后面有庙堂牵扯,这样出战还不是送死?”
原来前些日子,和范仲淹同赴西北的安抚副使韩琦,仗着在镇戎军击退了野利遇乞、又大破白豹城之功,信心高涨,想毕其功于一役,竟建议宋廷五路出兵进攻夏国。范仲淹并不赞同,上书反对。夏竦虽统领陕西,见手下有分歧,举棋不定,又不想担责,就让韩琦、尹洙亲自前往京城,对圣上分析形势,再做定夺。
范仲淹虽未听尹洙述说京中详情,但察言观色,也知道尹洙此行不利。尹洙一到大顺城,就期盼用情面说服范仲淹,让范仲淹上书支持韩琦出兵,范仲淹断然拒绝,尹洙这才愤怒,指责范仲淹变了。
尹洙满腹心事,知道范仲淹故意转移话题,忿忿道:“范公错了,京中只比西北要冷,因为西北还有热血,但汴京只有冷血!”
范仲淹沉默无语,他久经浮沉,早明白朝廷的心思,知道吕夷简这些人为求稳妥,就算天子有心兴兵,吕夷简和两府中人也不会赞同韩琦出兵的。
要出兵,绝非是某个人能定下的事情!就算赵祯都不能!
尹洙见范仲淹只是望着茶杯,问道:“范公为何不问问我京城之行呢?”
范仲淹略带无奈道:“不知你京城之行如何?”
尹洙道:“此行倒还顺利。朝廷决定出兵了。”
范仲淹心中一紧,有些讶然道:“当真吗?如何出兵呢?真的要兵分五路进攻西夏吗?”他一连三问,心中沉重。
尹洙凝视范仲淹的表情,回道:“非五路,而是两路出征。朝廷建议……由韩大人的泾原路和范公的鄜延路联合出兵,伺机进攻西夏。”
范仲淹敏锐道:“是建议?并非是决定?”
尹洙见范仲淹目光灼灼,不想骗他,终于长叹一声,“不错,是建议范公酌情与韩大人联手出兵。范公,目前吕夷简独揽大权,只求高官得坐,难有进取之心。眼下西北惶惶,国威不振。国事至此,唯有一战才能平民怒,振国威,想范公定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吧?”
范仲淹也叹口气,摇头道:“你错了,这绝不是机会。”
尹洙愤然又起道:“范公,你怎能这么说?你我蹉跎多年,还能有多少机会?你早知大宋危机重重,一直对我说,不惜此身,也要拯救大宋于危难。你生平最具斗志,和太后斗、和皇上斗、和两府斗,只因你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眼下大宋北有契丹虎视眈眈,西夏又是虎窥在畔,我们一味的软弱,只能坐以待毙。韩公忧国之心,不逊范公,期待与范公联手,共击元昊。本以为天下人独弃韩大人,而范公不会,没想到你竟第一个反对。难道说,多年的磨难,已让你失去了锐气,升职西北,让你丧失了雄心?难道说……范仲淹已不是范仲淹?”
尹洙愈发的愤怒,范仲淹反倒冷静下来,等尹洙住口,这才道:“说完了?”
尹洙道:“没有!但我想先听听你说什么。”
范仲淹神色无奈,但还坚决道:“尹洙,我并非想要坐以待毙,你也看到了,大顺城建起,已入西夏的境内。青涧城防御极佳,暂可取代金明寨。我们只要慢慢的修下去,以守为攻,稳扎稳打,终有一日会到横山下。”
“终有一日?”尹洙冷笑道:“不知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范仲淹皱眉道:“我不知道你我有没有机会看到,可你若执意立即出兵,肯定没机会看到了。三川口一战,已显我军弊端重重——兵调不灵,将士乏勇,隐患多有,武备不行。以这种情况,就算能让韩琦召集大军,但远伐西北,长途跋涉,面对以逸待劳的夏军,如何能胜?韩琦虽有斗志,但可会用兵吗?”范仲淹说得已很尖锐,书生用兵,三年无成。韩琦虽心比天高,但素无征战沙场的经验,这种人领军,范仲淹很是担忧。
尹洙辩白道:“就算不会用兵,也比不用兵的好!”
范仲淹长叹一声,“如此出兵,胜算可有一成?你让我如何能够赞同?是的,我蹉跎多年,时日无多,空有雄心,难有回天之力。若凭这一仗胜了,你我都可名垂千古,但是……若败了呢?你我身败名裂倒也无妨,但疆场难免会有无数屈死的冤魂,我们怎对得起信我们的兵士?”
尹洙亦是仰天长叹道:“韩公曾说过,‘用兵须将胜负置之度外’。范公今日,前怕狼、后怕虎,如斯谨慎,近于懦弱,看来真不如韩公!”
范仲淹脸色微变,怫然不悦道:“尹洙,你说我不如韩公,我倒无妨。但你若激我出兵,万万不能。想大军一发,万命皆悬。士卒之命,大宋存亡,岂能置之度外?范某就算不如韩公、就算懦弱、就算错过这个扬名天下的机会,但也绝不能用无数兵士的性命,搏一个置之度外!”
尹洙见范仲淹态度坚决,愤然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我就去回韩大人。想韩大人就算没有范公的协助,也会兴兵西讨。到时候……只请范公莫要后悔。”他虽和范仲淹交好,但意气所至,竟翻脸相向。转身出帐,也不施礼。
范仲淹才待召唤,知尹洙主意已定,无法相劝,又颓然坐下,喃喃道:“我会后悔?唉……韩琦只知进取,轻视元昊,自身漏洞百出,若元昊来攻,如何是好?”饶是他心思缜密,这刻也想不出个两全之计。
正枯坐时,帘帐一挑,狄青走入,见范仲淹忧心忡忡,低声道:“范大人……你……没事吧?”
范仲淹这才留意到大顺城中军鼓声已停,暂时把烦心之事放在一旁,问道:“狄青,战况如何?”
狄青道:“杀退来敌了。”他说的倒是轻描淡写,但身上又多了不少血迹,显然又是身先士卒,杀退来敌。范仲淹一摸茶杯,见茶尚温,心中喜悦,暗想狄青如斯勇猛,退敌谈笑之间,实乃西北之福。
略作沉吟,范仲淹为狄青满了杯茶,举杯道:“祝你再立战功,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狄青端起茶杯,并不喝茶,问道:“范公,尹大人为何与你争吵呢?”他早当范仲淹是朋友,因此一问。
范仲淹眼有忧愁,将方才所言说了遍,征询道:“狄青,韩琦气盛,执意动兵,你觉得如何?”
狄青皱眉道:“范公,我与夏军作战多年,知道我军不适宜长途奔袭,也少了夏人的剽悍之气,再说……边陲因‘更戍法’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五路进攻西夏?只怕难以调度,胜负难料。”
范仲淹点点头,心想狄青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何韩琦不知呢?难道说,壮志雄心有时候真能冲昏头脑,还是说一些经验教训,必须用鲜血才能铭记?
他神色中有些疲惫,“你说得好呀。其实不但西北有这个问题,整个大宋在我看来,也是沉疴已久。当年太宗有大志,禁军还是太祖的底子,也曾三路进攻燕云,五路围剿李继迁,但结果均是不妙。自澶渊之盟后,又逢真宗信神,太后当权,朝中一直萎靡不振,赋税日重,百姓穷苦。官员冗余,武备不修。大宋内忧重重,眼下绝非大举出兵的机会。”
沉默片刻,范仲淹突然道:“可若小股出兵,倒还可行。狄青……大顺城自建起之时,就屡受夏军进攻,你可有应对之法?”
狄青放下茶杯道:“夏军出兵,多是兵出横山的贺兰原,过叶市来攻大顺城。若不让他们出兵,不如我们杀过去!”
范仲淹欣慰一笑,暗想狄青果然胆大心细,这时候亦能忙而不乱,“你倒是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与其让他们总打我们,不如让他们根本无法出兵。只是听说野利遇乞已到贺兰原……你主动出击的时候要小心。”这几个月,他早知道狄青用兵谨慎,领军竟有天赋,数战告捷,仍是不骄不躁,已值得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