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的,如果让我在《女人》和《雨落孟买》之间选择,我大概也会选择后者。我得承认你对我的电影真的很了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蓝杰·米斯特雷。今年二十四岁,我一直想问您关于电影《泰姬》的问题。我觉得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部电影。在那个分娩的片段,当您临死时,扮演陛下的迪利普坐在您床边。您要他给您一个承诺,然后您脱下金手镯——但您自始自终没给他,您为什么那么做?”
“太让人惊讶了,你居然能深入研究电影里的这些细节。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你干吗还坐在地上?来,坐在沙发上。罗摩,你拿着电话站在那里干吗?难道没看到我们这儿有一位客人吗?去,端两杯茶,再拿些饼干来。正如我说的那样,《泰姬》刚开拍时……”
我端来两杯茶时,妮丽玛正和那个小偷开心地笑着,分享着趣事,好像两个失散多年的朋友。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个男人原本是来偷她的东西的,但仅仅因为他看过几部她的电影,她就招待他茶水和饼干。
本来是个恐怖片,现在却变成了家庭剧。
一天晚上,她把我喊来:“罗摩,我想让你明天去分租公寓住,就一天。我需要一点儿自己的空间。”
“但是为什么,夫人?”
“别问那么多,”她有点儿恼火,“照我说的做。”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我得到了三次这样的指令。我知道,当我不在时,她在屋子里款待她的情人,只是不想让我看见。所以下一次,她又让我在加可帕呆到第二天再回来时,我并没有完全照她说的做。晚上我是回了加可帕,可第二天早上我不是七点而是五点就回到了公寓,在外面逛荡。如我所料,六点的时候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个子很高,长相端正,但那充血的眼球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却损坏了他的形象。他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左手拿着一沓纸币和一根点燃的香烟,右手手指间转动着汽车钥匙。他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下楼的时候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在早上七点准时进入公寓。
看到客厅的状况时我惊呆了:烟头和烟灰到处都是,一个玻璃杯和空了的威士忌酒瓶倒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花生散得地毯上到处都是,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看到妮丽玛·库马里时我又呆住了。她的脸上到处都是瘀伤,眼眶乌青。“我的老天啊,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我大叫。
“没事,罗摩。我从床上掉下来弄伤了自己,别担心。”
我知道她在撒谎,肯定全是那个我看见他离开的男人干的。但作为回报,她却给了他香烟、威士忌和钱。我觉得又痛又怒又无奈。
从那时起,妮丽玛身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变得更加内向和孤僻。我知道她开始酗酒,因为可以从她的呼吸中闻出来。
一天早上,我又发现了她眼睛周围有瘀青,手臂上有烟头烫伤。我无法再忍受了:“夫人,看到您这样我非常难过。是谁这样对您?”。
她本来可以说“不关你的事”,但那天早上她陷入沉思,然后对我说:“你知道吗?罗摩,有人说从来没爱过总比得到了爱又失去来得好。我有时怀疑这话是不是正确。我爱过,我不知道爱是不是已丢失,但我得到了太多的痛苦。是有一个男人在我生命里。我有时觉得他爱我,有时觉得他恨我。他一点一滴地折磨我。”
“那为什么不离开他?”我喊道。
“没那么简单,痛中也有乐,甜蜜销魂的乐。我有时觉得,如果痛苦可以这么甜蜜,那死亡该是多么愉悦的享受啊。当他用烟头折磨我的时候,我不想叫出声来。我想背诵我在《女人》中那些令人难忘的台词。死亡的那一幕。‘哦,生命,你是多么的薄情寡义;死亡才是我真正的情人,我不离不弃的伴侣,来吧,死亡,拥我入怀,在我耳边低声轻语那些甜蜜的静寂,漂送我到那永恒之爱的彼岸。’”
“那只是电影,夫人。”我恳求着。
“嘘!你难道忘了我以前告诉你的吗?演员是一辈子的事,不要忘了,我永远都会被世人叫做悲情女王。我不仅仅是靠着编剧让我背诵的几句台词而成为悲情女王的,我活在我的角色里。迦利布①也不是仅靠着在书里写几句诗,就成为了不起的悲剧诗人。不,你必须感受痛苦、体验痛苦、活在痛苦中,才能成为一个悲情女王。”
“如果这就是标准,那我是不是可以当悲情国王呢?”我以十二岁的天真无辜问她。
她没有回答。
妮丽玛正在客厅里接受《星光灿烂》杂志记者访问,我端着一盘玫瑰团子和咖喱角进来。
“OK,妮丽玛小姐,我们已经谈了你的过去,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现在。为什么你不再演电影了?”我仔细观察着那个不住摆弄摄像机的记者。她年轻貌美,有着白皙的皮肤和齐肩的黑发。她穿着时髦的黑裤子、印花上装及黑色的高跟鞋。
“因为他们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拍电影了。那种激情、那种献身精神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的演员只不过是装配线上的产品,每个都差不多,鹦鹉一样装腔作势着,毫无深度。我们那时一次只拍一部电影,而现在有些演员一天要赶三场不同的电影,真是荒谬。”妮丽玛打着手势说。
“请原谅我这么说,我听说您退出电影圈的一部分原因是没有人再给您角色演了。”
愤怒立刻浮现在她脸上,“谁告诉你的?完全是谎言。有好几个角色请我演,但我都婉拒了。这些角色都不是很有力量,而且这些电影也不是围绕女主角展开的。”
“你的意思是没人再让你演女主角,而是一些姐姐或阿姨的角色?”
“你居然敢这么诋毁我和我的杰作?我不得不说,现今的记者没一点儿礼貌。难道你没看到我架子上的那些奖杯吗?难道你认为这些都不是靠表演赢来的?难道你认为,我获得悲情女王的称号,是靠着今天这些不入流的、看起来只比临时演员稍好一点儿的小角色吗?”
“但……但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过去……”
“我完全明白你在说什么。请立刻离开,罗摩,带这位女士出去,以后别让她再进这个门来。”她生气地站起来,走出了客厅。我护送着那位不知所措的记者到了门口。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一部喜剧还是悲剧?
妮丽玛的公寓里有许多镶起来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妮丽玛获奖,妮丽玛剪彩,妮丽玛看演出,妮丽玛颁奖。除了她卧室里的另外两个相框以外,看不到其他的影星。相框里的这两个都是美女,一个白人,一个印度人。
“这两个女人是谁?”一天,我问她。
“左边的那个是玛丽莲·梦露,右边的那个是玛德休伯拉。”
“她们是谁?”
“都是非常有名的女演员,但在年轻的时候就死了。”
“您为什么要保存她们的照片?”
“因为我也想在年轻的时候死去;我不想死的时候又老又枯槁。你有没有看这个星期的《电影摘要》里沙琪拉的照片?她在五十年代时是个非常有名的电影明星,现在该有九十岁了吧。你看看她现在,又老又瘪。这就是在她死后人们记起她的样子:一个长满皱纹枯槁干瘪的小老太太。但是人们会记得玛丽莲·梦露和玛德休伯拉年轻的样子,因为她们很年轻时就死了。人们对你的最后印象,就是你死时的样子。像玛德休伯拉一样,我要留给后人一个未经风霜的、年轻美丽高贵迷人的印象。我不想九十岁的时候才死。有时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停止世界上所有的钟表,打碎每面镜子,及时留住我年轻的容颜。”
听到这话时,一种不可思议的悲伤传遍了我的全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妮丽玛是一个孤儿,就像我一样,但她跟我又不一样,她有一个大家庭——她的影迷、制片人和导演们。为了他们她会作最后的牺牲,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永远记住一个年轻的她。
第一次,我为自己不是电影明星而备感幸运。
一个著名的制片人要到家里来了。妮丽玛显得十分兴奋,她相信他能给她一个角色,她可以再一次在镜头前露面。她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化妆,试穿各种各样的外衣。
晚上,制片人来了,是个秃顶的矮个子,挺着个大肚子。妮丽玛让我端出玫瑰团子、咖喱角和果子露。
“……对你来说是个非常好的角色,妮丽玛小姐,”制片人说,“我一直是你的影迷。我看《女人》足足有十五次。死亡那一幕——哦!我的老天爷,真可以要我的命。这就是为什么我下定决心不让你隐退。这部电影——为了它我已经联系好一个顶级导演——是部以女人为中心的电影。我要给你一个极好的角色。”
“你联系的是哪位导演?”
“是奇普·达旺。”
“他不是位喜剧导演吗?”
“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这部电影里会有些喜剧成分。主角我已经签了沙鲁克·汗和塔布。”
“我不明白,你已经签了一个女主角。你是说电影里有两个女主角?”
“不,不是。”
“那塔布是干什么的?”
“她是女主角。”
“那你给我的是什么角色?”
“哦,你不明白吗?我让你演的是沙鲁克·汗的母亲。”
她当场就把他赶出了公寓。
制片人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哝着:“被宠坏了的婊子,她以为自己是谁?还幻想自己是个女主角。也不照照镜子?她应该觉得幸运,我没让她演祖母,哼!”
我觉得这是很不错的一幕喜剧。
第十一章 悲情女王(3)
她的情人又来见了她一次。但这次事态更加严重,她躺在床上,眉毛上有一条深深的切口,脸颊也肿起来了,连讲话都困难。
“我们必须叫警察来,夫人,把那头猪猡关起来。”我催促着她,为她的瘀伤抹上消炎药膏。
“不,罗摩,我会没事的。”
“至少你该告诉我他的名字。”
她嘶哑地笑了。“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别担心,那个男人不会再来了。我终于和他分手了,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对我。如果他再敢回来,我会朝他吐唾沫。”
“你还要默默忍受多久?看看他都在你的脸上干了些什么。”
“女人的命运就是默默忍受苦难。他对我的脸做的事远远不及他对我的身体做的。你想看吗?看吧。”
她解开衬衣扣子,又打开了乳罩。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看到女人**的乳房。硕大的,悬在那里,像母牛的乳房一样下垂着。我看到烟头烧烫的痕迹遍布她的胸脯,看起来像一个个黑色的弹坑,布满白皙光滑的肉体。我震惊得后退了好几步,开始哭泣起来。
她也哭了:“我不想再戴着面具生活。我受够了整容,受够了那些美容工具;我想做一次真正的女人。过来,我的孩子。”她说着,把我的脸拉向她怀里。
我不知道当妮丽玛·库马里拉我到她怀里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是把我当作儿子还是情人?是想用这个拥抱来忘记痛苦,还是单纯地想获取一种廉价的刺激?我把脸紧贴在她的胸前;此刻,所有关于外界的意识都在我的脑海里停顿了下来。第一次,我感到我不再是孤儿一个,我有了真正的母亲;她的脸我能看得到,她的身体我能摸得到。我眼泪里咸咸的味道和她身上的气味、汗水混在一起。这是我十三年的生命里最感动的一刻。这么多年来我所有的痛苦悲伤,受到的所有欺凌羞辱,都在此刻消失殆尽。我真想终止世界上所有钟表的摆动,将这一刻永远封存,因为尽管这一刻是如此短暂,但它所产生的感应却是如此真实,没有任何表演能够将其复制。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把这一插曲定义为一般的戏剧,或者惊悚片,或者悲剧。它已经完全超越了任何流派。
妮丽玛和我再也没有谈到过那个早晨。那天发生的事也没有再发生过。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俩的生活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她是想卸下她的面具,但并没有勇气这样做。她也拒绝了我的帮助。悲情女王不可逃避的命运越来越紧地拽着她。她变得越来越忧郁。喝得也越来越多,常常醉得晕头转向。她解雇了女佣和厨子;我成了唯一一个留在她公寓里的下人。然后,她开始筹备自己生命中最伟大的角色。
妮丽玛·库马里让我把所有登载过她的消息的电影杂志整齐地堆放在一边,她亲手把她的奖品和奖杯排列好,把白金奖杯放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黄金奖杯和白银奖杯。她穿上最昂贵的纱丽,戴上最好的首饰,花了三个小时在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