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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五不禁叹了口气,正想去取回那只脱轴的车轮,手臂却忽然被王头儿捉住。
只见王头儿正两眼直直地凝视着前面不远的一片树林。
马五这才发觉林中已缓缓走出九匹骏马,马上的人个个衣着鲜明,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历。
那九匹骏马不徐不急,并排驰来,转瞬间已到众人面前。
王头儿闷声不响地打量那些人半响,突然走到一个眉心长了颗青痣的老者前面,道:
“敢问阁下可是钱涛钱大人?”
那老者冷冷道;〃你认得我?”
王头儿满面堆笑道:“小的王长贯,二十年前曾在大人手下当差。'”
钱涛默默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迷惑之色。
王长贵急忙调转刀头,将刀柄高高托起,道:“大人请看,这是当年大人亲赐的捕刀,小的使用至今,一直未曾更换。”
钱涛弯身接刀,仔细察看了一遍,道:“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刘知县任上,为了侦破虹桥弃尸一案,我当时赏给你的。”
王长贵微微怔了一下,立刻赔笑道:“那次大人赏赐的是李顺,这一柄是第二年小的追随大人捕获赵府血案的元凶,才侥幸获赏的。”
钱涛笑笑道:“哦,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王长贵道:“小的一向以此事为平生殊荣,怎么忘得了?”
钱涛道,〃你今天的运气不错,又碰到一件足够你荣幸一生的事。”
王长贵小心翼翼道:“但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件事?”
钱涛指指身旁一名两鬓斑白、面色红润的老人,道:“这位就是我们神卫营的申统领,你赶紧过来参见吧。”
王长贵当场楞住,所有的人都同时僵在那里,连车中的哭泣声均已截然而止。
“锵〃的一声,钱涛随手一甩,那柄捕刀刚好还进王长贵悬在腰间的刀鞘里,显然是有意提醒他。
王长贵这才如梦乍醒,慌忙跪倒下去,毕恭毕敬道:“德安县搞头王长贵,叩请大人金安。”
身后那班衙役也慌里慌张地滚下马来,一齐跪在地上,一旁的马五等人也不得不跟着矮了半截。
申公泰好像很满意地点点头,淡淡道:“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回话!”
每个人都乖乖地站了起来,但身子却一个个弯得像大虾一样。
申公泰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简单扼要地报上来!”
他一口京腔,慢慢道来,声调尖锐,威仪十足。
王长贵战战兢兢道:“启禀大人,这两人是朝廷久缉不到的要犯,直到昨天才发现藏匿在本县境内。围捕之前,也不知何以走漏了风声,这两人竟携带家小细软,连夜逃出县城。
幸亏小的发觉得早,否则又被这两个点子溜掉了。”
申公泰道:“喔,你处理得很好,碰到这种事,一定要就地解决,以绝后患。”
王长贵连道:“是是是。”
申公泰看了看那几辆篷车,又朝远处那两具尸体瞄了一眼,道:“活的你带回去交差,死的就地掩埋。这种场面,可绝对不能落在老百姓眼里。”
王长贵迟疑道:“这个嘛……”
钱涛截口喝道:“什么这个那个!有申大人的吩咐,你还怕回去没法交代吗?”
王长贵大声吩咐道:“挖坑,埋人,快!”
十几名衙役齐声一诺,倒也很有点气势。
应诺声中,其中两人很快便从篷车下找出两把铁锹,往马上的同伴手中一抛,两匹快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申公泰瞧得连连点头道;〃你这批手下选得很不错,做起事来倒也干净利落。回去车上的细软和那二十两黄金你可不能独吞,可要好好地打赏他们。”
王长贵身子又弯成了一只大虾,脸孔涨得如同红布一般。
申公泰得意地一阵奸笑,突然唤了声:“王头儿!”
王长贵一惊,道:“小的在。”
申公泰话题一转,道:“这两天地面上怎么样?还平静吧?”
王长贵道:“托大人洪福,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大案子。只是自从浪子胡欢那件事传出之后,江湖人物个个都往崇阳赶。本县是通往崇阳的必经之路,这几天难免有些紧张。”
申公泰沉吟着道:“有个姓汪的丫头,可曾经过这里?”
王长贵一怔,道:“大人指的可是汪大小姐?”
申公泰哼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王长贵忙道:“回大人的话,听说汪大小姐昨天一早已经离开新野,如果走这条路,也差不多应该到这里了,不过据小的猜测,她们师徒路经此地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申公泰道:“为什么呢?”
王长贵道:“汪大小姐第六个徒弟住在汉川附近,她应该走西边那条路才对。”
申公泰笑笑道:“你的看法跟你们钱大人刚好相反。”
王长贵一呆,道:“钱大人的看法是……”
申公泰道:“那些丫头们为了避免被我们堵住,一定会走这条路,而且今天晚上极可能住在德安城里。”
王长贵大喜道:“小的正怕回程会出毛病,如今有各位大人同行,那就万一无失了。”
申公泰却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的看法却跟你们完全不同,所以这趟德安不去也罢。”
王长贵脸上立刻现出失望之色。
申公泰突然轻轻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可以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不过这两人的身价可高得很,你可不能亏待他们。”说完,脖子一昂,又是一阵奸笑,纵马而去……
那两个挖坑的衙役手脚果然利落,片刻工夫已挖了两个半人多深的坑。
左边那具尸体突然睁开眼晴,道:“这个坑得挖得宽一点,'铁锵震关东'张一洞太胖,狭了装不下他。”
右边那具尸体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又道:“我叫他们用猪血,他们偏偏使羊血,脏腥死我了!”
那挖坑的衙役道:“腥死总比被人杀死好,如果用猪血,早就穿绷了。”
另一个衙役接道:“不错。你别以为这批老家伙们老眼昏花,其实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是'碧眼神雕'钱涛,那老鬼不但工于心计,眼光更是高人一等,能够把他骗倒可真不容易。”
右边那具尸体忽然道:“喂喂,你挖得太短了。‘游龙剑’陈豪起码比你我高出半尺有余,你挖这么短,叫他怎么伸腿?”
“铁锵震关东〃张一洞从第一辆车查看到第三辆,他对车上的人倒不太注意,对东西却盘算得很仔细,他想估计一下,这一趟他们两人究竟可以捞多少。
“游龙剑〃陈豪倚马撑剑而立,他的人高,剑也长,远远望去好像生了三只脚。他默默地观看四周的动静,也等于在替张一洞把风。
马五不慌不忙地修整车轮,连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直到张一洞走近第四辆篷车,他才突然站起来,向王长贵打了个眼色。王长贵马上笑哈哈地赶上去,从杯里取出一只细而长的蓝绒布盒,轻声细语道:“大人请看,这便是前两年太原府郑财神失窃的那十三颗猫儿眼,据说最少也值十万两银子。”
张一洞一听值十万两,急忙将铁锵往马车旁一靠,小小心心地把盒子接过来。盒盖一掀,晶光夺目,果然不是凡品。
王长贵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目标太大,实在吞不下去,否则……”
张一洞忙道:“否则怎么样?”
王长贵声音更低道:“否则小的真想借花献佛,干脆拿它孝敬二位大人”
张一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忽然道:“你方才说这盒猫儿眼一共多少颗?”
王长贵道:“十三颗?”
张一洞由右数到左,又由左数到右,怎么数都少了一颗,不禁诧异道:“怎么只有十二颗?”
王长贵道:“还有一颗镶在盒子底下。”
张一洞合起绒盒,反过来一瞧,果见晶光一闪,却不见猫儿眼,而是一支雪亮的枪尖穿篷而出,闪电般刺进了他的胸膛。他想高声大喊,但他的嘴巴却已被王长贵从身后紧紧捂住。
就在这时,一条红衣身影已自最后那辆车中蹿出,直扑〃游龙剑〃陈豪。
陈豪久历江湖,反应奇快,身形一转,已闪到马后,正待挺剑御敌,却发觉一根蛇鞭已然卷到,竟将他的腿和马腿缠在一起。
健马惊嘶,前蹄趄起,陈豪的身体竟被倒吊起来。
正在此时,红衣身影已到,但见枪光一闪,已自陈豪背部直贯胸前。
蛇鞭一松,健马泼蹄夺出,陈豪却躺在地上动也没动,只两眼狠狠地瞪着那红衣女子,嘶声道:“李艳红,果然是你!”
李艳红轻轻拔出了枪,唉声叹气道:“陈大人,你的时间已不多,如有遗言请赶快告诉我,我负责替你带到北京。”
陈豪咬牙切齿道,〃我……我……我只想咬你一口。”
李艳红道:“那好办。说著,当真挽起衣袖,当真把一条白嫩细腻的手臂送到陈豪嘴边,细声道:“你咬,你咬,给你咬!”
陈豪嘴巴张得蛮大,可惜尚未咬下去便已断了气。
李艳红走到第四辆篷车前,轻轻将车廉掀开。
汪大小姐端坐车中,虽然车中很冷,但她端庄秀丽的脸上却已有了汗珠。
她身旁挤着四名弟子,其中一人正在擦枪。
李艳红一瞧汪大小姐的脸色,不禁有点担心道:“师父,你没事吧?'”
汪大小姐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担心死了!这马五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是在玩命嘛!”
李艳红应道:“可不是嘛?”
一旁那名擦枪弟子却〃吃吃〃笑道:“我倒觉得很好玩儿。”
汪大小姐横了她一眼,道:“好玩儿?你有没有想到,如果申公泰亲自查车,结果会怎么样?”
那名弟子赫然道:“不会吧?”
汪大小姐道:“万一会呢?”
这时马五忽然走过来,笑呵呵接道:“就算会也不要紧,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我都已作了万全的准备。〃说着,竟突然高举双臂,在汪大小姐面前伸了个大懒腰。
只瞧得汪大小姐师徒全都怔住。
谁知他的手臂尚未放下,远处的官道上便已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轮蹄声。透过稀疏的树林,车队奔驰的雄姿依稀可见。
汪大小姐恍然道:“原来马五哥早有安排!”
马五眯眼笑道:“有你在场,我不好好安排行吗?万一出了毛病,我回去怎么向浪子胡欢交代?”
汪大小姐脸孔一红,慌忙垂下头。
身边那五名弟子却个个变得掩口葫芦,只是都不敢笑出声来。
马五唯恐汪大小姐脸上挂不住,急忙咳了咳,道:“李姑娘,依你看,申公泰他们今夜可能住在什么地方?”
李艳红不假思索道:“新安渡。”
马五道:“何以见得?”
李艳红道:“若要选一个既可拦截我们师徒、又可监看汉川孙家的所在,还有比新安渡更合适的地方吗?”
只听〃当〃的一声,那名擦枪弟子一时失神,竟将方才刺杀张一洞的枪滑落在马五脚下。
原来她正是汪大小姐座下排行第六的孙秋月,也就是汉川大豪孙雷孙大侠的宝贝幺女。
马五道:“其实你一点都不必惊惶,你看到方才那二是一辆马车了吧?”
孙秋月点点头。
马五道:“那些马车便是直赶汉川的,他们准备在三个时辰之内,把你府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通通接走。”
孙秋月怔怔道:“接到哪儿去?”
马五道:“哪儿安全,到哪儿去。”
孙秋月道:“那么我们呢?”
马五道:“我们当然要到新安渡。”
孙秋月一惊,道:“莫非我们还要跟申公泰那些人斗下去?”
马五道:“当然要斗下去,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孙二小姐?”
孙秋月又是一怔,道:“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五笑呵呵道:“当然有关系,你刚才不是说过这件事蛮好玩儿吗?”
新安渡唯一的一条渡船又从对岸摇了回来,去的时候几乎把船挤沉,回来的时候船上却空无一人。
这是上面的命令:今天夜里新安渡不准留客。
岸边上的“周家老店〃当然也不必悬挂招客灯笼,甚至连大门都关了起来。
其实就算敞着门也没有人敢在这里进出,因为神卫营的申大人今晚在这儿下榻。
大官过境,地方遭殃,尤其是县里的衙役,更是忙得团团转,明岗暗哨,布防得滴水不漏,生怕有人惊驾。
新安渡是汉川境内的一个小渡口,除非有特殊事故,平日县里的捕快极少在这里露面。
可是今天,申公泰等人刚刚歇下脚,汉川捕头何玉昆便已亲自赶到,简直快得出人意料之外。
申公泰不免疑惑地盯着他,道:“你这两条腿倒也快得很!”
何玉昆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腿倒不快,消息却比一般人灵通得多。”
申公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