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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给他平反正名。二 祥带着这一股高兴和激动,随着队伍一直来到高镇。高镇热火朝天,各村的游街队伍都到这 里汇合,各村都有各村的高招。有的高帽子有五六尺高。更有趣的是,不知是哪个村的,他 们 让被游街的人敲打着锣鼓,嘴里还喊着话。一个挂着一串破鞋的女的敲着锣走在前面,一个 头上戴着写有种猪二字高帽子的男人打着鼓跟在后面。女的敲一下锣说一声,我的破鞋没 有底;男的接着就敲一下鼓应一句,我专爱闻那个骚腥气。尽管声音说得很小,但人们还是 能听到。看热闹的人一下就把街给堵死了。
二祥拼出全身力气挤,他终于挤到了桥上,在桥上往下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看着 看着,二祥忽然傻了眼。他在一群高帽子里看到了他原来的丈人和丈母娘,他们的身后还跟 着云梦,云梦也戴着一顶高帽子。她还很负责任地拿两只手捧住高帽子的下沿,生怕被风刮 走挨红卫兵的打。二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真真实实。二祥还是不信 。他拼命地往桥下挤,一直挤到那支游街队伍跟前。一点没错,活脱脱一个云梦。云梦从二 祥跟前走过,她自然看不见二祥,她低着头,身子躬得像烧熟的虾。二祥看清云梦后,先 是 傻乎乎地笑了笑,接着他就开心地笑起来。二祥有些幸灾乐祸,我让你做资本家的小老婆, 我叫你卖牝,我叫你当太太,这一回开心了吧?二祥开心过后,心里不知怎么就抹不去云梦 躬得大虾一样的身影,心里莫名其妙地乱糟糟的,他们毕竟做过夫妻,有过肌肤之亲。
二祥鬼牵着鼻子一样追赶云梦他们的游街队伍,追上之后,又鬼摸头似的混进他们的队 伍。二祥混进队伍之后,没头没脑地跟旁边的一个女人打听。他问那女的,云梦不是嫁到上 海去了吗?女的说,那个男人死了。二祥说,死了怎么就回来了呢?女的说,她跟那个男的 没生养,那个男的腰子有病,就是死在腰子病上的。二祥说,死几年了?女的说,死五六年 了,也是困难时期死的。二祥说,云梦哪年回来的?女的说,六七月里刚回来,她奶大的那 个儿子说她是地主,要跟她划清界限,把她赶出了家门,她就只好回来了。女的说着侧过脸 来看二祥,问他打听这么详细做啥。女的一看就认出了二祥,说,你总不会就是他原先的男 人吧?二祥吓得赶紧溜。
二祥一口气跑到桥上才停下来喘气,仿佛别人也会把他拉去戴高帽游街似的。他再没了 看热闹的兴趣,掉转头来往家走。一路走,心里还是抹不去云梦勾着头躬着身子的影子。二 祥想着想着就想掉了魂,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得像醉汉,脚里一点也不稳。走出街 口,有一股力推了他一把,二祥就一个狗吃屎跌趴在地上。二祥趴下后,没立即起来,他感 觉 是有人故意把他用力推倒的,他想会不会是乔家渎的红卫兵追上来揪他,要他证明啥。 二祥 没动,等着身后的人发话。二祥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向他发话,他先扭过头来看,奇怪身后 一个人都没有。二祥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爬起来之后,二祥就拍打身上的土。奇怪的是,二 祥拍打身上的土时,觉得手不得劲,一看,他手里竟会拿着一盒烟。再看,真是一盒烟,已 〖BF〗经开了封,只抽了两三支烟。二祥问自己,这烟是哪里来的?他不晓得。他就回想刚 才跌倒的情景。这么说,刚才自己不是跌倒,没东西绊,也没人在背后推,是他看到了这盒 烟,奋不顾身扑下去抢的这包烟,怕被别人抢着捡了去。〖BFQ〗
二祥笑笑,他也弄不明白,他刚才究竟是让东西绊了跌倒,还是有人推他跌倒,还是他 主动扑过去抢这盒烟。他想反正是不吃亏,跌一跤,手掌撑地有一点麻痛,可捡了一盒烟, 也没有跌伤,痛一点怕啥呢,一盒烟是实实在在的,还是大前门,好几毛呢。二祥想到这里 ,跌跤的事情也就不算啥了,他立即沉浸在白捡到一盒烟的喜悦之中。
二祥立即就抠出一支烟,把那盒烟塞进胸脯的衣袋里,拿着一支烟到路边找人借了火, 美美地享受起来。二祥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烟真好,真香,还是跟丁腊芳结婚的时候吸过, 多少日子没吸了。
二祥享受着这天上掉下来的幸福,可吸着品着,他心里仍是抹不掉云梦勾着头躬着身 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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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林春娣的死,震动了汪家桥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惊愕了,他们都以为,文化大革命文化 大革命,不过是搞点文化活动闹着玩而已,如今闹出人命来,这可不是闹着玩,要闹出了人 命 就不是玩,也不好玩。村上人看着张光宗兄妹三个惨兮兮地搬葬林春娣,一个个都流下了同 情伤心的眼泪。二祥心里也有些不好过,他自我反省,对韩秋月的幸灾乐祸太过分了。
许茂法不敢出来帮着张罗林春娣的丧事,韩秋月游街回来连面都不再露,就这么三个孩 子 ,没个男人出来主事。二祥走进了林春娣的家,进了家,二祥先摸住清早的肩头。他一看到 清早,立即就会想到清早和正中是同一天生的,见到清早就会产生一种特别的感情。每回看 到清早,他心里总会对自己说,要是正中在,也长这么高了。
二祥安慰完清早,对光宗说:〃给我五十块钱,我找人一起先给你娘买一口棺材,立即 让村上的人帮着通知你们的舅舅、姨娘、姑姑和所有亲戚。〃
张光宗哪来钱?二祥就找了许茂法,说许茂法,你不能只顾弄人家,不顾人家死活。许茂法 没话说,塞给了二祥二百块钱。
二祥又找了张瑞新,他说张瑞新不像话,自己张家一族里的人死了,不出来张罗,太不讲 人情。张瑞新是怕连累自己,林春娣是让红卫兵逼死的,他一族人去插手,怕惹麻烦。让二 祥说后,他觉得也是,人都逼死了,红卫兵还能怎么着?于是他走出家门,让队里的人帮着 料理林春娣的后事。
张光宗办完了娘的丧事,就离开了家,也不晓得他是回了学校,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连 清早和他姐也不晓得,他走的时候没有跟他们说,他们两个也没有问。母亲的死清早和他姐 不光记着红卫兵的仇,也恨他们哥。
自从二祥在高镇看到云梦游街,或许也因为林春娣的死,二祥不再到高镇看游街,也不 再跟着小青年戴着胳膊箍,举着小旗喊那些口号。队里的事没人管了,张瑞新不再吹那哨子 ,吹了也没几个人下田做活。二祥就终日躲在家里,趁机在家歇歇。
四贵贼兮兮来找二祥。二祥一看四贵的样,晓得他肚里准又装了与二祥有联系的 事情。他总是这样,他要给二祥出啥主意,知道了与二祥相关的好事,总是这么贼兮兮来 找他。不过,二祥已经不像过去,这些年活下来,他对世事看得有些淡,他也不再想发财, 他觉得老天爷不怎么喜欢他,从来不给他一轱辘顺路走。他好不容易买到甘蔗苗,把苗栽到 自留地上,正拔节长秆的时候,这鬼天一天到晚下雨,淹得他的甘蔗长得跟芭茅一样细。他 掐一根嚼嚼,他妈的甜不甜,咸不咸的,卖给谁都不要,扔给村上的孩子们都不喜要,让他 干赔了本,还要遭一只眼顾庆生数落。二祥灰了心,自认天生就这命,能有口饭吃,饿不死 就知足了。所以,四贵进屋,二祥依旧躺床上没有起来。
〃快起来,有好事。〃四贵进屋,看二祥没反应,他想先把二祥的欲望勾出来,然后再 卖关子。
〃好事?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能有啥好事?〃二祥仍躺着没动。
〃你来好运了。〃四贵在椅子上坐下来,二祥仍没有起身,四贵就有些伤情绪,〃既然 你不想知道,我也就不操那心,不费那劲了。〃说完四贵就起身要走,不过他起得慢腾腾的 ,走得也黏糊糊的。
〃喏。〃二祥还是想知道他肚子里的东西,从枕边摸出那盒捡到的大前门,从里面抠出 一支递给四贵。
四贵接过烟一看,乖乖,大前门,这是怎么啦?二祥说,老天爷也有打瞌睡的时候,不 知怎么弄错了人,扔给我这包烟,还弄得我跌了一跤。
四贵连吸了几口,味道就是比大生产强。
〃有啥事你就说吧,还绕啥呢?〃二祥自己也点了一支烟。
〃你晓得NFA21,下放的工人都回 城造反了,还有停办的农大分校的学生,四清工作队队员 ,还有复员军人,民办教师,都上去造反了,他们说,他们都应该在城里安排工作,不该在 农村种田。〃四贵说得有些故弄玄虚。
〃能造出啥名堂呢?〃二祥反应冷淡。
〃人多势众力量大,他们说了,不给解决,就躺在政府那里不走了,就在那里吃,在那 里睡,直到解决为止,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上面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二祥有些不相信。
〃这年头,不是群众怕干部,而是干部怕群众。〃
〃这跟我有啥关系?〃
〃这你就太傻了。你这不是来机会了吗?你当了这么多年兵,还出国去帮朝鲜打过 仗 ,你想想,跟你一起出去当兵的人,有谁在家种田?东村的泉根,在咱县农机厂,还他 妈当了科长;曹家村的凌全明在民政局做事,孙家村的炳奎最差了,他也在高镇放电影。就 你他妈老实,在家里种田,受苦受累,还要挨饿,连他妈老婆都养不起。再来根烟。〃四贵 说得起了劲,他也发觉二祥听出了滋味,于是不失时机地向二祥伸了手。
二祥的欲望已经被四贵勾出,又忍痛从烟盒里抠出一支烟给四贵。
〃你给革命做过贡献,还立过功,还为革命丢过一截手指,卖了那么多 年命,就他妈给个勋章打发回家来种地啊?不说当官,起码也得在城里给安排个事做!这事 也就只有你老实让人家欺负,这世上都是这个样,专拣老实人欺。〃
二祥被四贵说得来了气,是啊,凭啥他们可以安排工作,我就不能?这些年挨饿受苦, 原来根子在这里,都是让这帮走资派坑害的!二祥的气上来了:〃那你说我怎么办?〃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同样是人,同样参加革命,为啥他们就闹到城里上班, 成了居民,你就在家刨地当农民?你到县里去造反,找他们评评这理,说出个一二三来,说 不出来,就要他们落实政策,给你在城里安个工作,城里不行,也得在高镇安个事做,不拿 到铁饭碗,你就不要回来。〃
〃能行吗?〃二祥还是有些疑惑。
〃不信,你到城里看看去,板上钉钉,说到底,你是我哥,我骗你做啥?我是替你着急 ,一听说就来找你的。再来支烟。〃
〃没有了,最后一支已经让你抽了。那我找谁去呢?〃
四贵就有些不满足,说起话来就少了些热劲:〃找县委去啊,别人能解决这问题吗?哎 ,你敢不敢?要是不敢,我就算白费劲啦。〃
二祥被四贵激得来了怨气:〃我怕谁啊?我朝鲜都去过了,飞机大炮在头顶上轰我都没 怕;美国鬼子我都不怕,还怕他们?他们算啥?水库工地那个王八蛋那么凶,我怕他了吗? 我想打就打他,坐牢我都不怕,还怕啥?我前边有〖FJF〗簈〖FJJ〗
,后头有个屁眼,我啥都不怕。〃
四贵这才起身:〃不怕就好,造反嘛,就得有个造反的劲头,要没有胆量,没有魄力, 没有斗争精神,这反就造不成。行了,要是真造到了好处,别忘了我就行。〃
二祥把四贵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他越想越觉得四贵说得对。他后悔这些年怎么就没 有往这上头想呢,光晓得受穷,受苦,受累,受罪,心里冤也只是认命,想不到这些苦,这 些穷,这些累,这些罪,本来是不该受的,都是这些走资派强加给的。别人享福,他受苦, 想想真冤。想到后来,二祥打定了主意,这反非造不可。
第二天,二祥找了曹德刚。曹德刚问他有啥事。二祥说,我要造反。曹德刚问,准备造 谁的反?二祥说,造县委的反,这些走资派把我害苦了,我再不能忍气吞声活下去 了,非找他们算清这笔账不可。曹德刚表扬了二祥,说全大队的社员要都有这个觉悟,咱们 的文化革命形势就不会是现在这个面貌。曹德刚问二祥想怎么个造法。二祥说,我要成立造 反队。曹德刚说成立啥组织。二祥说,独立大队,也给我做面旗。曹德刚真给二祥做了一面 大红旗,旗上真印了〃独立大队〃几个字。
二祥郑重其事从他的小衣柜里拿出那套珍贵的行头,那是一套志愿军的旧棉袄旧棉裤, 还有那顶旧绒帽。二祥穿上了那套军装,再把那枚三等功奖章别到胸前。这套军装是他的 宝贝,生活再苦再困难,他都没把它当掉,平常也舍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