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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下得楼来,仍从后门出去,不料让大吉撞个正着。也是巧了,大吉平常从学校回家 ,总是走前门的。今日下学,不知怎么有闲心到村后田间走了一遭,顺便到家里的鱼塘看看 ,跟看鱼塘的老伯说,三月初八办喜筵,自家的鱼能不能起。老伯说,鱼是可以起,只是稍 嫌小一些。大吉说,小一些就小一些,家里钱挺紧,办事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能省则省。看 完鱼塘大吉就径直回家,推开后门就与二祥、张兆庚撞了个正着。
大吉问张兆庚怎会有闲空上他家,难得上门怎么好走后门不走前门,说二祥怎么这样不 懂规矩。张兆庚一点没想到会碰着大吉,人本来就老实,也不会现编现说,一下就尴尬在那 里。大吉一看这光景,心里就猜到了八分。张兆庚想买他家的祖传塘田,大吉也知道,去年 他 爹爹当笑话一样说给他听的。大吉看张兆庚这副模样,转身问二祥。二祥更是个直筒子,他 更不会撒谎编话,二祥就说,爹爹请他来商量事了,爹爹说这事不想让你和三姆妈晓得,所 以就走的后门。
大吉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二祥不敢正眼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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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二祥喝〃鸡子汤〃的吃相让沈小凤实在看不下去,她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地踩二祥的脚 ,想给二祥提个醒。二祥倒是被沈小凤踩得抬起了头,也拿眼睛看了沈小凤,沈小凤拿筷子 戳 戳碗里的荷包蛋,朝他挤了挤眼睛,又摇摇头。二祥一点没弄明白沈小凤的意思,相反把她 的意思弄 反了,他理解是沈小凤告诉他要把荷包蛋戳成两半再吃,整个儿吃和戳两半再吃,是不一样 的 吃。既然沈姨说了,可能是规矩,于是他就把碗里剩下的四个荷包蛋先都戳成了两半。沈小 凤气得直摇头。二祥对她的摇头也很不满意,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
了,吃点东西还要管 着他怎么吃,再说爹爹给他提了那么多注意的事情,也没有说到吃荷包蛋要怎么吃啊。
二祥哪懂得这吃〃鸡子汤〃的规矩。按这里的风俗,媒人和新女婿上门下聘送日帖,女 家招待客人的头一道礼仪是吃〃鸡子汤〃。〃鸡子汤〃就是吃荷包蛋,有甜咸两种,甜的是 红枣白糖荷包蛋汤,咸的是粉丝肉丸荷包蛋汤。不同的客人打不同数量的荷包蛋。新女婿上 门,一般要打六只,一般的客人打三只。客人坐下,主人家立即就会烧汤,越快越显热情, 越快越显主妇贤慧能干,荷包蛋数量越多越显客气。既然是一种待客的礼仪,客人吃汤也就 有讲究。喝汤并非吃饭,即使客人上门已是吃饭的时辰,也是要先喝汤。因此,做汤和喝汤 都是一种礼貌。所以客人喝汤就不是真喝,都是象征性地喝几口汤,不吃或者只吃一只荷包 蛋。汤做得快,做得好吃,荷包蛋打得多,是主人的客气;而客人吃得少,吃得斯文是客人 对主人的客气。吃得少,不是表示汤不好喝;吃得多,也不表示汤好喝。主人不会因客人吃 得 少,剩下不卫生而不高兴,反会因客人都吃光了不客气而见怪。除非双方是那种亲热熟悉得 不拘礼节的朋友,主人把荷包蛋都故意弄两半真要你吃完。
二祥自然不晓得吃〃鸡子汤〃里还有这么多深奥的道理,汤一端上来,他就稀里呼啦地 喝 起来,不光喝得声音响亮,嘴也张得大,一口就吞进一只荷包蛋,滚烫的荷包蛋塞满了嘴, 烫嘴却又掉不转个,吐出来又丢脸,只好硬吞,烫得他出汗流眼泪。二祥特别爱吃荷包蛋 ,他咕噜咕噜几 下就把六只荷包蛋都吞进肚里,没剩一颗红枣,也没剩一滴汤。弄得沈小凤和许茂荣都很尴 尬。
沈小凤只好帮二祥圆场,她对乔德元说:〃云梦她爹,你这女婿还真是实在, 一点都不会客气。〃
乔德元是个直爽的人,他一点不计较二祥的礼节礼貌,他当着沈小凤和许茂荣的面说 :〃二祥这孩子我挺喜欢,别人说他笨,我倒是觉得他忠厚,本分,对人没有那么多歪心思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实实在在的。〃
二祥听丈人夸他,心里就溢出许多高兴,说:〃伯伯,云梦在哪里,我有很要紧的话跟 她说。〃
乔德元看二祥的一脸认真,笑了:〃这孩子要成家了,知道想事了,云梦在她房里呢, 你去找她吧。〃
这边沈小凤和许茂荣跟乔德元商量嫁娶的事,那边二祥就领着丈人的圣旨去见云梦。
云梦在房里绣花,她在绣枕头,图案是鸳鸯戏水,图是她自己描的,花线也 是她自己配的。云梦在房里绣着花,耳朵却早在门外了。她知道二祥来了,也知道 他们来做啥。为这她前天已经跟爹闹了别扭。
乔德元在乔家渎是大户,田地有二百多亩,渔船有二十多条。云梦在家排老三,上面是 两个哥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是老小,乔德元对她的娇惯就可想而知,真是走路怕 她 跌着,抱着怕她摔着,不吃怕她饿着,吃了怕她撑着。云梦虽生长在圩田湖边,可自小长这 么大 没经过风浪,一身粉嫩雪白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这么一个娇养惯了的女子,恋父恋家是必 然的。听说要把她嫁出去,云梦躲在房里哭得泪人儿一样,两顿没吃。倒不是她多么讨厌二 祥,二祥在她心里仅是一个影子,自小长到 十八岁,她还没正眼看过二祥,更没有跟他有任何接触,她只是怕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 更怕的是一件说不出口的事。
晚上爹爹站在她房门口 ,有生以来头一次对她发了怒。说她胡闹,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怎么能当儿戏!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毁婚约,违父命,这是不仁不孝的事情,是辱没祖宗的事情! 难道要把他的脸面丢尽?让他不能做人?
爹爹的话对云梦来说,是太重了,火发得也太大了,让云梦意想不到,难以承受。过去 爹爹对她,上天揽月摘星 ,下海擒龙捉鳖,只要她说出口,他就会去为她办。爹爹的话说到了这地步,云梦就不再哭 了 。她不是被爹爹吓住了,也不是怕爹爹发火,她是在想,为这一件事,爹爹为啥要生这么大 的气,为啥一下要把他们父女之间的爱撕碎?她想到今天也没能找到答案。
二祥心里忐忑着敲了云梦的房门。云梦听到敲门声,没有发问,也没有开门,她放下手 里的绣工, 静静地听。她听出是二祥的声音。她不想让他进来,她不懂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也不晓 得他会跟她说啥,她又该如何回答他。她坚持不开门,也不说话。
二祥垂着一颗沉重的脑袋无奈地回到堂屋。乔德元问二祥见着云梦没有,二祥说,云梦 关着房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乔德元有些不高兴。
二祥说:〃不见云梦也行,我爹爹有句话要我对云梦说,他说见不到云梦就 跟丈人说,不,就跟你说。〃
乔德元说:〃你爹爹要你说啥?〃
二祥说:〃我爹爹说,家里不好,没有钱,大吉和三姆妈准备的财礼只有六十 八块大洋, 我爹爹说,这拿不出手,对不住云梦,爹爹还说你老丈人是不会计较财礼多少的,只是他心 里觉着对不起云梦。他就背着大吉和三姆妈卖了十亩田,加一百块大洋做财礼。我爹爹要我 跟你说,这一百块是给云梦的,先藏在你家,到以后云梦嫁过去后,要用的时候再来拿。我 也不晓得说明白了没有?〃
乔德元不住地点头,说:〃我知道汪老兄有难处,他的好心我都领了,你回去跟你爹爹 说,我不会让我女儿受苦的。许老板,沈美人都在,这事一切都按你们定的计划办,汪老兄 重病在身,我不能前去探望,请你们代我问候他,让他好好宽心,早日康复。有机会,我一 定登门探望。〃
说着,到了吃饭的时间,家人们就把一个个菜端上来。乔家摆了一桌鱼宴,体现了湖滨 的特色。只可惜二祥被六个荷包蛋撑饱了,看着满桌的鱼虾美味,看得多,吃得少,嘴里馋 得涌口水,肚子里再撑不下一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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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春天里的喜日格外喜人。桃已红,柳已绿,日丽丽,风柔柔,山青青,水秀秀。风是甜 的,脸是甜的,每个人的心里也是甜的,无喜都想生出喜来。
二祥一直走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走得后面鼓乐队的那些吹鼓手和轿 夫们走几步就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打鼓的说,这小子想媳妇想猴急了。
二祥脚上穿一双新布鞋,跟脚紧巧,走起来特别轻脱。二祥走得快,走得轻松,原动力 在云 梦那里。自从汪涵虚那晚告诉二祥娶亲的日子后,二祥就止不住想云梦。夜里一躺到床上, 这种思想就更是没遮没拦,丰富多彩。想云梦时,二祥会先想起许茂荣的那只手,再想起许 茂荣的手解韩秋月的旗 袍扣,再想到许茂荣的手伸进韩秋月的旗袍,下面就想不下去了。他没见过去掉遮挡后的具 体真实的奶,只知道大概地鼓在女人胸前的两坨馒头似的东西。越是想不下去,二祥就越是 要想,想不清韩秋月的,他就想云梦。二祥在老丈人家偷眼看过云梦,云梦的脸白嫩得像刚 起水的藕尖尖,比藕尖尖还要白嫩一些;二祥还偷看过云梦的胸脯,云梦的胸脯里的那两个 馒头挺得挺高挺尖,像发酵的面团那样蓬勃。想到这,二祥就浑身发烧,身体里的血汹涌地 横冲直撞,冲撞到后来,他只能把喜日子扳着手 指一遍一遍地算。这日子终于盼到了,二祥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要是能飞就好了,飞起来 比走定准是快。
嗒!咣!锵个隆咚锵个隆咚锵咚锵……〃十番锣鼓〃把喜讯连同吹鼓手们的骚情向四面 八方恣意宣泄,这锣鼓声像一个招摇的女子,煽得乔家渎角角落落欢腾起来,煽得村民们春 情激昂,村口、路口涌动一群群大呼小叫的男女老少。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村民们大开眼界 。光锣鼓队就十几人,大鼓、小鼓、板鼓,大锣、中锣、小锣、堂锣,大钹、闹钹、小钹, 声势浩大。村人们奔走相告:乔家的云梦小姐要出嫁了!
迎云梦的大花轿是乔家渎村人们今世见到的最大、最花、最艳的轿子,也是村人们看到 的最后一顶花轿。花轿绕到村东头进村,娶亲讲究吉利,要从上月光进村。花轿在云梦家的 大门口停下,乐手们鼓起了腮帮,把欢乐的乐曲送向全村,也催促云梦早早出门上轿。
二祥长袍马褂,在许茂荣和沈小凤的陪同下进了云梦的家。
〃十番锣鼓〃翻了两遍,乐手们的腮帮鼓得有些酸,这一遍遍催促,一声声呼唤,就是 不见云梦的哥哥把云梦背出屋来。
〃是不是'抱舅钱'(新娘子出嫁离开娘家时,脚不能沾娘家的地,由新娘的哥哥或者 弟弟背着上轿,新女婿就得出一笔钱给新阿舅,北方叫小舅子,这钱叫抱舅钱)太少了?〃
〃乔德元还会计较这种钱!〃
〃嗳,'抱舅钱'是给新阿舅的,乔德元不计较,不等于新阿舅不计较哪!〃
〃唉,大户人家哪会在乎这呢,准是哪里有岔子,听说新女婿不怎么灵光哎。〃
〃那倒可能,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生米都快做成熟饭了,花轿到了门口,再要反悔 ,乔德元的脸还要不要啊?〃
村人们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讲着闲话。
事情出在云梦身上。这些日子娘一遍一遍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儿经、道德经 念叨给云梦听,一边念叨一边探女儿的心思,女儿的心事总是会跟娘说的。娘问她是不是嫌 二祥笨?云梦摇摇头。娘问她,是嫌二祥长得丑?云梦还是摇摇头。娘问,是舍不得离开爹 娘?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云梦还是摇摇头。娘问,是嫌财礼太薄?云梦仍是摇摇头。娘问 ,你究竟是为了啥,云梦不摇头也不点头。任娘怎么劝也不说话。云梦娘跟乔德元说,丫 头是中 了邪,是不是请个法师来瞧瞧。乔德元真的上庵山的庵里请了个师傅来给云梦瞧病。云梦开 了口,她说她一点病都没有,就是不愿嫁人。这真让乔德元没了主意。
乔德元平心静气地关上房门,来到云梦的跟前。女儿一直是他的心尖肉,自小到大没少 娇惯她。云梦也清清楚楚,她 要气她爹,她爹能气死。乔德元心平气和问云梦,自小到大,爹对你怎么样?云梦说,天底 下再没有比爹再好的爹。乔德元心里挺高兴,再问她,爹要是让你做一件你不愿意的事,你 做不做?云梦说,要是爹要我去死,只要爹张口说话。乔德元说,爹怎舍得让你去死, 爹 只要你嫁给二祥。云梦没了话。乔德元问,难道嫁二祥比死还难吗?云梦看看自己的爹,眼 珠一转都不转,看到后来,她点了头,说了话,说爹一定要我嫁,我就嫁。昨晚云梦也洗了 浴,从里到外换了新嫁衣。乔德元心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