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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到巷口,看好巷中没有同学,特别是没有女同学,才急忙挑回家中。
“我跟你去挑煤好吗?”她突然说。
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听明白她的意思,想到她金贵的身子,连忙说:“不行。”
“我少挑一点嘛。跟你去看看,可以增长知识嘛。”
禁不住她反复恳求,他只好说:“要你妈同意才行。”
她点点头。
星期天早晨,平山按约定一早就去找阿玲。
平山知道阿玲有两个妈,她是大妈生的,但是小妈很喜欢她,她经常跟小妈一起睡。他一进姑婆的大门就把土箕扁担放在大门后,按她头天的约定到她小妈的房外叫她。她还没起床,听到叫声急忙穿衣出来,平山看她刚起床红扑扑的脸很好看。
等她梳洗吃饭完毕,他们终于高高兴兴出发了。平山的黄狗阿狮在前边跑着,它好似理解主人欢乐的心情,时而跑到前边,撅起一条后腿撒几滴尿,落后了,又从后面追到前头。
阿玲挑着一对新土箕,跟平山走在东门浮桥的桥板上,微风在水面上吹过,她任凭担子随着微微起伏的桥面悠晃着,感到非常有趣。
出城之后,路边荷塘中荷叶上的露水还在,在微风的震颤下已在荷叶中央汇集,随着清风在叶上回荡着。爬到半山腰,团团云雾滚涌而来,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仙境。平山说,这山上的云与地面的雾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云从脸颊擦过如丝丝棉絮,人在雾中却像在厨房的蒸笼旁。她用手轻拂那似有若无的云丝,的确是这样。沿着松树围随的石阶往山上爬,看两侧翻滚的云海,再听平山讲茶林的仙姑、岩顶的狐仙和各种山里的故事,她感到新奇神秘。
第一章 同学少年(8)
往常,平山要进入两里多深的煤窑中挑煤。有阿玲在一起,他不进窑洞,只在矿坪上买煤。阿玲装好之后,他用手试提一下,大约有五十斤重,就倒一些到自己的箕中。阿玲挑起往前走,开始走得挺快,走着走着,肩膀渐渐疼起来,迈步越来越艰难。平山见这情形,就赶紧挑着快跑到前边把担子放下,再返回来接她。
走到一个凉亭附近,平山把担子歇在凉亭旁的一棵树下,再去把她的接过来。
阿玲赶上来后,看见亭子内有东西卖,就过去买了两杯菊花茶。她怕平山肚子饿,又多买了一块番薯给他吃。
歇息之后,阿玲的肩膀已经痛得挨不了扁担。往下的路,都是平山来回倒着把两担煤挑到两人家中。
小学毕业,两人都考入松山一中。一个年级有八个班,他们不在一个班,相互联系少了。
高考总复习,林平山经常到同班同学罗月梅寄宿的地方温习功课。这里住着一些准备高考的寄宿生,有电灯,还可以一起讨论。
一天晚上,罗月梅领着詹晓玲来找他。
“平哥。”晓玲站在他身旁轻声叫道。
平山抬头看是阿玲,只答应一声就没词了。两小无猜的孩童已经长大了,长时间没联系,阿玲突然到来,不知该说什么。
尽管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姑婆眼里他们是姨甥两辈,他们却因同学关系,自小耳鬓厮磨形成表兄妹般亲密的感情,她从来都是凭直觉叫他平哥。
“平哥,明年要高考,我的功课落得太多了。你帮帮我,好吗?”
平山知道她参加全运会篮球赛集训了,这么长时间缺课,参加明年的高考难度实在太大了。
“到你那里去,怕姑婆……”已近成熟年龄的平山,此时已知道担心两人过分接近会引起姑婆警觉。
她见平山犹豫,似有准备:“我已经想好了,不要到我的书房去。我跟我爸要了一把他们店铺的钥匙,店铺每天晚上七点上门板,我们就到那里复习。”
实际上,已经十七岁的她比平山成熟更早,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悄悄地做了准备。
晚上,他们在店铺的柜台边坐下,相互注视着,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童年书桌,
……棉絮似的浮云,
……悠晃的浮桥,
……卖菊花茶的凉亭,
……
像是野外已经熄灭得只剩一堆灰烬的篝火,忽然吹来阵阵清风,一层一层吹去蒙在上面的木灰,最后露出底部的木炭。在清风吹拂下,木炭开始发热,变红,终于蹿出了火苗。
火苗照着一位秀丽的姑娘。此时的晓玲,平日喜欢体育运动而显出身段健美,那微卷的秀发、乌黑的眼珠和轮廓分明的唇鼻,依然没变。
晓玲望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平山。这些年风风雨雨的劳动生活,使他长成一副结实的体魄,眼神比儿时显得更加深沉。她从这深沉的眼神中看到希望,小时候她就是从这目光中得到依赖的。
“平哥,你要不帮我,我明年高考就没希望了。”她幽幽地说。
平山点点头。商量好补习计划,帮她一边努力跟上进度,一边从数学开始,一门一门把落下的课程补起来。
半年之后,晓玲基本上能够跟上同学们了,平山松了口气。
初冬的晚上,他们在店堂内复习功课。夜间气温转寒,晓玲紧挨平山坐着,平山又闻到从她领口透出的幽香,似比童年更加浓郁,陡然一阵心醉。她似乎有意无意间贴近他,脸泛微红,媚目如丝。他心底暖流涌动着,脑中闪过的是,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自己家境贫寒,会委屈了她……
“我爸妈明天去黄岩镇做客,晚上不回来。我到你家吃晚饭,行吗?”她突然的问话,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拖出来。
平山听到她提出一个比当年一起去煤窑更棘手的难题,心里十分犹豫。姑婆家族是松山县有头有面的人家,除了阿玲父亲,男人都是南洋番客。只在帮姑婆做事,或是她家红白喜事请客,平山他们才到姑婆家去。外婆是姑婆的大嫂,她觉得自家穷,为着姑婆的脸面,他们每次到姑婆各家亲房问候办事,除了姑婆一家,从不邀请姑婆的亲房们到家来。
见他不回答,晓玲说:“你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特意做什么。”
回绝这种请求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平山只好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平山红着脸跟外婆吭哧出晓玲的想法,没想到外婆和母亲都特别高兴。
第二天傍晚放学,他们一起回平山家。
一进门,平山眼前顿时一亮:外婆和母亲把房屋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张方桌摆在屋中央,饭菜早已做好,用一个竹罩笼扣着,显得干净体面。他从心底涌起对外婆和母亲的感激。
“舅婆,舅妈!”晓玲亲热地叫着。她自小就以平山表妹的辈分叫外婆和母亲。
外婆好高兴:“玲玲,饭菜不好,见笑了。”
大家围着饭桌坐了下来,母亲拿开竹罩。平山看到饭菜很丰盛:外婆把家里养的兔子和鸡杀了,做了竹笋炖兔汤、松山风味的姜鸡,都是外婆的拿手菜。
吃过饭,晓玲就动手收拾桌子。外婆说:“玲玲,你放下,别把衣服弄脏了。”
第一章 同学少年(9)
“我在家也做事的。”说着,她到厨房去洗碗筷。
厨房又暗又窄,平山见她一点也没有局促的神色,心里一阵感动。
自那以后,她经常不请自到。看见平山在猪棚喂猪,就接过他的猪食瓢,让他干别的活儿。
平山由于学习没有偏废,无论是数理化,还是文史地的成绩都很好,他的平均成绩始终处于年级领先行列。不仅数学、物理竞赛他总是名列前茅,语文老师举办年级作文讲座,也经常用他的作文为范文。
总复习阶段有很多自己支配的时间,他们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
高考时,每场考完平山都要把她的答题情况核对一次,她大部分题都答对了,他对晓玲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由衷地高兴,一年多的心血没有白费。
高考发榜那天,他们两人一起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
刚进校门,就有同学朝他们喊:“平山,你考了全省第三名,被清华物理系录取了!”
平山好高兴,跟晓玲一起拼命往教务处办公室跑。
教务处张老师一看到他跑进来,就高兴地站起来把通知书递给他:“林平山,快拿你的录取通知书,全省第三,清华大学。”
平山兴奋不已,急忙打开看,晓玲往同学堆里挤,找自己的通知书。
他看完,见她还在人堆里挤着,知道她没找到,也挤进去帮她找。
他们反复找了几遍,没有找到。桌上的通知书被取光了,还是没有,晓玲眼神呆了下来。
“你的成绩应当不会低,至少第二批会有的。”他安慰她。
第二批下来,仍然没有她的,她的眼圈开始发红了。
第三批下来还是没有晓玲的消息,显然落榜了,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几经打听才知道,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都没考上。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夜晚,站在中山公园小山边的树下,看着面前愁苦的晓玲,平山第一次抚摸她微卷的秀发,希望能安慰她。她忽然把脸贴到他的胸前,悲声恸哭起来。他只是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不久,母亲来信说,詹晓玲到新加坡去了。林平山心里很难受,晚上把脸贴着那床被子流泪。
一个月后林平山收到母亲转来詹晓玲的信:
平哥:
……
我对不起你。自你走后,我爸妈看我没考上大学整日在家精神不振,国内生活条件又越来越困难,松山已有不少人通过海外关系出国了,就让我堂哥在新加坡给我找对象。
我想到你所学的专业,我的家庭出身肯定会拖累你的,就咬牙同意了。我现在已经在新加坡安家了。他是松山的番客,在这里开一家百货店,虽然年龄比我大许多,但比较会关心人,我只好认命了。
我给你寄去的薄棉被是我平日盖的,让它伴随你吧。你的才气很高,一定会碰上好姑娘的。
你将来的工作不允许有海外关系,所以今后不能给你写信了。你要多珍重!
阿玲泣书
看了信以后,林平山整日不语。实在无法排解,晚上独自一人跑到校河边的柳树下痛哭了一场。
冯学顺看出林平山心里不痛快,就问他怎么回事儿。林平山开始不想说,经不住他几次关心询问,就大致把阿玲的事讲了。几天后,林平山问冯学顺有没有女朋友。冯学顺不想隐瞒,也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了。原来他在中学也有一位女友,叫李淑英,在湖南师范学院念书。
六
颐和园昆明湖碧波荡漾。林平山班里的同学们从知春亭下水,全体横渡昆明湖。
孙春祥、鲁忠平和林平山随大拨人下水后朝龙王庙游去,雷永宁、郑品吾和朱成宜被指定驾一条小船担任救护。
游水横渡的同学已经游出几十米了,救护船还在原地徘徊没动。
“郑品吾,你把脸朝前坐着,赶紧追上大伙儿。”雷永宁非常着急。
郑品吾拧着头说:“俺看你该掉过头,跟俺一样脸朝后。”
“脸朝前才能看见大家,碰到情况才能及时赶到。”
“你没看牛津剑桥大学赛艇,全是脸朝船尾。”郑品吾不服气。
雷永宁瞪着眼睛说:“我们是救护,不是赛艇!”
“救护才讲速度呢!”郑品吾仍然坚持。
眼看同学们越游越远了,雷永宁只好跟他一个朝前一个朝后坐着,各执一桨往前猛划。
两边力量不均,朱成宜在船尾用短桨忽左忽右拼命平衡,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
小船忽东忽西画着圆弧,离同学们越来越远了。游在最前头的班长孙春祥发觉了,踩着水朝他们喊:“喂!你们怎么搞的?”
雷永宁着急了:“你别拗了,赶快转身划。”
“俺看你干脆坐到船头去,俺一个人划肯定更快!”郑品吾信心十足地说。
没有时间抬杠了,雷永宁只好顺着他。
很快,郑品吾就发现理论跟实践满不是一码事儿,两臂用力不均,他越使劲儿船偏离大队越远。
雷永宁只好喊:“你歇着吧!让我和老朱来。”
其实,郑品吾是头一回划船,眼看自己的胳膊不听理论指挥,只得把桨收拢,让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用短桨往前划。
第一章 同学少年(10)
看着小船靠近了,鲁忠平和林平山游过来在水下推着船往前滑行。
鲁忠平问:“老郑,你怎么回事儿?”
郑品吾翻动双桨,眼睛来回瞄着:“这两根桨做得不对称。”
雷永宁乐了:“我看你的两只胳膊长得不对称。朱成宜你说是不是?”
朱成宜坐在船尾憨笑着不说话,用手绢擦头上的汗水。
数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