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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该到会的都来了,杨局长轻咳一声,先做二十来分钟的开场白,把调查组的任务和安排,座谈会的目的,向大家说了说。讲完,拿眼睛看着吞云吐雾的侯清德。
侯清德见了,紧忙喷出口里的浓烟,弹了弹香烟的烟灰,接着补充:“咱们核工业的队伍把原子弹氢弹都搞出来了,我就不信搞不了这民用的核电站。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路线不能动摇,千万别让洋规矩捆住了我们的手脚!大伙儿有什么意见敞开说吧!”
第二章 艰难磨合(12)
三五公司陆世堂他们看到上边来的人为自己做主,一下子把对管理上才悟出的一点认识也推翻了。好比登山观景,站的位置不一样,景色差异很大。原先,他们一边往上爬,一边往下看自己走过的路,还能发现自己在哪儿走了弯路。没在这座山上迈过一步的杨士廷、侯清德来后,把他们统统从山腰上叫了下来,重新站到地面往上看。这心态一变化,似乎景色又是从前的样子。
陆世堂在向上级汇报方面显得非常老道。为了保持口径一致,在首当其冲的管道队干部中,他让副队长李天刚留在现场,让队长老苏和副队长金东海回来参加调查组的座谈会。
“那些老外是存心卡我们,螺丝少拧两扣都不行!”质量保证经理朱全军老调重弹。
工程经理许平贵也愤愤不平:“他们的图纸和部件供应不及时,却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
“业主根本就不为我们做主,完全倒向老外一边。”朱全军想指出实质问题。
陆世堂说:“这里全是洋规矩,他们用洋办法卡我们,我们怎么斗得过洋鬼子呢?”
老苏一肚子怨气:“他们用的全是从国外回来的人,跟鬼子是一个鼻孔出气。”
“都是些二鬼子!”朱全军摇头说。
陆世堂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一丁点儿的爱国心!”
其实他们直到现在还没闹明白到底自己栽在哪儿了,一旦有人提出自己认定的看法,便相互补充,相互壮胆,一场群情激昂的对崇洋媚外思想的批判会开场了。
侯清德是靠这套功夫起家的,“大批判开路”是他基层工作的基本功,在新形势下这样引导,也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水浑才能摸鱼,把陆世堂他们从情绪低落的谷底搅和得活蹦乱跳起来,管它有没有道理,这氛围就能造出一个正义凛然的局面。
杨局长受到大家的感染,心想,幸亏深入第一线进行调查,总算发现了问题的本质!调查的结果,印证了自己原先听到的说法。
国内至今没有制定出核电的施工技术标准。国家有关方面规定,为了保证核安全,进口的核电设备安装施工采用国外供货合同规定的技术标准。国外供应商也在合同条款中明确,必须按照合同的技术标准安装,他们才保证机组的性能。陆世堂他们反映的情况,显然全是外行话。在激烈的声讨中,杨士廷早把这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调查组走后第二天,张天伦召开总经理部扩大会,传达调查组的结论意见。
椭圆形会议桌围坐着一圈人,后排靠墙的椅子上也坐满人。
会议还没开始,人们静悄悄坐着等待。除了服务小姐倒茶,杯盖磕碰杯沿发出声响,屋里寂静无声。
自从调查组来后,张天伦心情一直就很沉重,今天更是沉默无语地端坐着。蓝焕成灰着脸,眼睛来回扫荡与会的干部们,捉摸各人将持何种态度。郑品吾早就从 他的恩师侯清德那儿得知调查组的态度,心里有数表情显得很轻松。
这些日子调查组的活动一直很神秘,除了总经理部成员,与会的各个部门负责人都不知道最后结果,事情关系重大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工程管理、质量保证、合同商务,乃至人事行政,一个个都是板着脸一声不吭。只有会抽烟的占有情绪优势,吞云吐雾排解紧张的心绪。
林平山对调查组来后的做法,一直就心存不满。知道是侯清德左右调查工作,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是对老侯会闹出什么花样不摸底。心里烦躁,就破例接过杜洪宾递来的香烟,也加入腾云驾雾的行列,让尼古丁暂时麻醉一下,熬过这段烦人的时刻。
张天伦表情死板地念起调查组的意见,人人竖起了耳朵。烟民们一个个连忙把香烟往烟灰缸中一捻,掐灭了。
张天伦念完,会场顿时一片死寂。
林平山听到调查组的结论是:甩开外国人,由中方按照从前的老办法独自完成核岛安装工程。他吃了一惊,大声地急切问道:“张总,质量标准降低了,这核安全责任由谁承担?”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问题的要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
一提到核安全责任,张天伦又默然不语了。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灾难性事故才过去没几年,不考虑核安全,就是置海州地区几百万人民,甚至周边上千万人的生命财产于不顾。自己就可能成为历史罪人!
自从受命负责核电站建设工程以来,八年时间他的脑子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规模这么大的高技术工程谁都没经验,核辅助系统安装延误,自己已经在客观允许的限度内尽了全力挽救。三五公司的现状,不是哪个人能够左右得了的。调查组否定他们以往的工作,他想不通。往后怎么办,他不知道。
郑品吾见张总不说话,立即冲着林平山说:“只要没有洋人碍手碍脚,放开手脚突击,一定能干好!” 对他露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态。只要调查组的意见一执行,林平山熟悉“洋务”的优势顿失,说不定自己还能登台表演呢。此刻正是狗仗人势,狠批这个“崇洋媚外”的老同学。
“靠三五公司现在这几个人就不行!”杜洪宾拍着桌子喊。
郑品吾见是杜洪宾,大惑不解:“老杜你可是三五公司的老人,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第二章 艰难磨合(13)
杜洪宾瞪着眼睛说:“就因为我来自三五公司,才最了解他们。”
郑品吾不吭声了,知道跟老资格的杜工辩论核设备安装,自己必败无疑。
林平山看见老杜已经把郑品吾弄趴下了,就看看张总,小心试探着说:“我最近 跟费隆先生接触过。如果让弗芒公司参加管理,他们承诺可以将工期抢回两个月。当然,要有一定的代价。”
咬牙在这个会议上说出来,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讲完之后才清醒意识到,这是与北京调查组的结论正好相反的做法,自己真的吃豹子胆了,跟钦差大臣唱反调。一贯忠厚谨慎的林平山,一反常态说出这样大胆的意见,是感觉到工程已经处于紧急关头。别人对核电建设的特殊性不理解情有可原,他对问题的严重性很清楚,明知这样蛮干将会遭到全面崩溃的结局,自己再忍让就是对事业的不负责任。这时一股刚直的正气充满胸膛,眼前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他只有硬着头皮再次提出自己的想法。
“花了钱,工期还要延误两个月。傻瓜才会这么干呢!”郑品吾忍不住又说话了,听了林平山的发言他不死心。
“再让三五公司这么干下去,就像往一条隧道里边走,黑古隆咚要走多长时间,不知道!让弗芒公司参与,好比从隧道里边往外走,至少还能看到前边有一点儿亮光。工期延误一天,贷款的利息损失就是一百多万美元,再这么干下去,损失就是天文数字!”丁宏显满脸焦虑。他管合同,经济账很清楚。跟林平山长时间共事,他们之间已经思路相通了。
郑品吾张嘴还要说话,张天伦朝他挥挥手,打住了他。他不是不知进退的低能儿,这样的时刻思路转得很快,见张天伦情绪低落一声不响,心想,这工程是老张负主要责任,自己也犯不着再这样死缠烂打了。
更重要的是侯清德已经告诉他,北京的领导很快就要来宣布决定了。来头那么大的决定,大家只能执行。林平山这几个人竟然敢提出相反的意见,绝对是找死!区区的基层技术干部,还有本事翻天?他对结局心中有数,于是就决定静观其变,等着吧。想到这里,他把眼睛抬了起来,目光定在对面的墙壁上,不再言语。
蓝焕成乜斜着郑品吾,愤愤说道:“你们是见了棺材还不落泪!”他内心就如地底下熊熊自燃的煤层,长期被挤压的不得施展,几次建言被拒酿成的炽烈暗火无法发泄,见这些人依旧固执己见,肺都气炸了。只是他城府很深,想得更周密些,看到林平山、丁宏显他们已经发言,他决定先按兵不动,相机再采取行动。
当晚,卢坚书记从北京来到了海州。他在北京已经知道杨局长的建议,因此深夜乘飞机来海州。
第二天上午,卢书记与总经理部成员谈完,就把林平山叫到他的办公室来。
“你说说看,为什么三五公司就搞不好这个工程?”他点燃一支烟问道。
林平山神情有些激动:“有人讲三五公司栽在没国际经验斗不过洋人。我觉得,根本原因是三五公司不能管好自己。”为了核事业的发展,他觉得应当借此机会谈谈自己这几年形成的看法。
卢坚知道林平山有他独到的看法,便拿眼睛盯着这位部下。
林平山看到卢书记专注的神色,就开始汇报:
他把核三五公司与电建八公司进行对比,先谈了三五公司曾提出外方图纸和供货不及时,结果因提供的数据不实,炮弹是臭的,只有被打败。八公司却证据确凿,使外商只好认账。八公司总经理为现场的问题来找他,总是讲得很清楚很细致,而三五公司总经理了解到的施工现场状态,跟实际情况正好相反。
“他们对自己公司的情况都没有弄明白,还谈什么跟洋鬼子打仗。”林平山叹息说,“他们老说,我们业主没为他们做主,可他们给我的炮弹却是臭弹!”
“出现这些问题,根子在哪里呢?”卢书记问。
“卢书记,我觉得根子还是干部队伍的作风。再举几个例子吧:我跟三五公司是一个系统的,但是在这里我跟他们头头的接触反不如电建八公司的领导密切,因为他们很少到施工现场来。
“你去生活营地看一下,只有咱们核工业系统承包公司的领导是携家带口的,在工地有家属楼,养鸡喂鸭的。而电建八公司的黄总,跟司机同住一个房间。他们的职工家属来工地,公司热情接待。探亲期限一到,对不起,车票送到手,热情欢送,一天也不能多留。这才是一支打仗的队伍。”
见卢书记在沉思,林平山干脆说道:“卢书记,我还有一点看法。恐怕有些人不一定愿意听。”
“你说说看!”卢书记鼓励他。
见卢书记在鼓励自己,他说:“电力系统的同志说咱们核工业系统的人是山沟里来的,我看这话含有一定的真理。
“我们的队伍长期与外界隔离,结果产生了不少的弊病。一个公司内不少人亲套亲,赏罚不明,严格的管理制度没法执行。
“不参与市场竞争,搞行业保护,与国际市场接轨,必然要头破血流。”
只经过一天的了解,卢书记立即做了睿智的决定。次日,他召开了包括部基建局王局长在内,有各方代表参加的决策会议。
第二章 艰难磨合(14)
“为了制止下滑,只有迅速让弗芒公司参加管理。”杜洪宾打第一炮。他来自三五公司,不用避嫌。会前跟林平山商量,两人作了分工。
丁宏显满脸焦躁:“事实已经证明,三五公司根本就没能力把局面扭转。甩开弗芒公司自己干,只能更糟!”
林平山看到一些人疑虑的神色,就做了进一步的分析:“东港核电站建设采用国际合同进行管理。如果抛开合同,我们就失去了控制工程的手段。行政手段在这个国际性工地是无能为力的。”
“老徐,你谈一下与费隆接触的情况。”张天伦对外事处长老徐说。前天会后,他布置老徐立即与费隆通电话。
徐处长说:“我以张总的名义,与弗芒公司商谈。他们答应了,只承诺赶回两个月。”
蓝焕成板着脸问:“现在谁能做出承诺?我们电力局不想做,三五公司已证明做不到,你们部基建局能承诺吗?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顿了一下,接着说: “只有弗芒公司做出了承诺,我们总算有一个期限。”他觉得已经到时候了,作为投资的一方,必须给对方施加压力。
以后的发言中,没有反对意见了。
郑品吾今天显得比较沉默。前天会后张天伦叫人与弗芒公司联系,他已明白张总的心思。今天再死缠硬压林平山,显然太不识时务了,何况是卢书记主持会议,他对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