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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社会恶势力盗卖寡妇。南汇有“扛孀”恶习,即流氓勾结寡妇所属宗族的恶人,私自为孀妇立婚书,夜间抢人,强行嫁卖(光绪《南汇县志》卷二十)。
对于妇女再婚问题的两点认识
其一,再婚、守节是对立的行为,基本上是不同社会阶层的思想和行为。实质上守节是已故丈夫还在支配、统治活着的妻子。改嫁在社会下层民众家庭的女子中出现的比较多,是妇女要求生存,要求重建和争取幸福的家庭生活,它曲折地表现了社会下层的某种抗争。
其二,私有制既要求女子守节,又破坏妇女贞操。要求妇人守节为私有制所决定。有产者害怕寡妇再嫁,带走丈夫的遗产,所以阻止孀妇再婚,所谓“从一而终”的说教,不过是为这个经济利益辩解而已。但为了财产的继承,又有人强迫有财产的孀妇再嫁,则是从事破坏妇女贞操的行为。私有制使得人们对保持妇女贞操问题产生矛盾,从这个矛盾中,看不到它所谓的神圣的贞操的必要和原则,它的原则与其说是保护妇女的贞操,无宁说是以财产的转移破坏妇女的真正贞操。因此,传统社会下妇女也无真正的贞操可言,就此而言,女子要求再婚的斗争也是完全正当的,更不要说再婚本来就应该是女子的权利。
世态剪影(二)第12节 袁机“遇人不淑”的不幸婚姻(1)
袁机(1720~1759)为世称“袁家三妹”之一,是18世纪文坛领袖之一袁枚(1716~1797)的三妹,另外两妹是四妹袁杼、堂妹袁棠(1734~1771),三人都是才女,“而皆多坎坷,少福泽”(《随园诗话》卷十),袁机尤其不幸。为什么会不幸,这是本文在交代她的生平之外,所要探讨的问题。
袁树《哭素文三姊》并序
笔者检索部分文史方面的论文索引,未见近人有研究袁机的述作,偶见于辞书的释文,讹误甚夥,故而不惮其烦,先说明记载她历史的原始文献。
《清代闺阁诗人征略》中关于袁机、袁杼姐妹的记载有关袁机的历史资料不多,仅在一些著作里有她的小传及片言只语,这些图籍是:光绪《杭州府志》;《清史稿》;嘉庆《如皋县志》;袁枚《小仓山房文集》、《诗集》、《随园诗话》;袁机堂弟袁树《红豆村人诗稿》;袁杼《楼居小草》;袁棠《绣余吟稿》;袁机外甥陆建《湄君诗集》;施淑仪《清代闺阁诗人征略》;蒋敦复《随园轶事》;徐世昌《晚晴簃诗汇》等。这些书中,惟袁枚的著作涉及袁机史事较多,而袁机堂弟袁树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袁机死后所作的《哭素文三姊》(有序)(《红豆村人诗稿》卷四)有事实,有评议,诚可先抄录出来,以便读者对袁机其人有个印象。诗、序原文如次:
姊讳机,字素文,别号青琳居士,存斋兄胞妹也。静好渊雅,有不栉进士之目。归如皋高氏,遇人不淑,抑郁终身。今年十一月十三日终于随园,年四十。合族齐悲,众口同叹。先是姊病时,余随兄俱至维扬,闻信奔归,姊已气绝。殓后三日,余又匆匆渡江,客旅以墨和泪,制哀辞四章。
解读诗书性最淳,每从谈论见丰神。
若为男子真名士,使配参军信可人。
宝镜竟同残月缺,芦帘空掩落花春。
纵教史书传遗迹,已负从前金粟身。
犹记床中病卧余,珊珊玉骨影清癯。
持家尚替兄筹策,煎药还为弟惜须。(姊病笃时,余亲执汤药,姊笑谓余云:“弟须无多,当留作苦吟捻弄。”盖用李故事。委顿之际,其闲雅尚如此。)
病识事烦容婢懒,坐嫌力弱倩人扶。
多愁薄命兼难老,如此伤心世恐无。
少守三从太认真,读书误尽一生春。
无家枉说曾招婿,有影终年只傍亲。
荡子已亡方掩涕,慈姑犹在更伤神。
灵前剩有痴顽女,也着麻衣学谢人。
高堂垂白泪双流,弱女伶仃未解忧。
教养竟交孀姊替,晨昏添与阿兄愁。
频搜奁箧收遗稿,略剩珠玑见远谋。
更恸生无佳偶配,死犹孤冢各千秋。
袁机自撰的《素文女子遗稿》,研究者当然也可以把它当作其作者的历史资料来应用。
“不栉进士”与“遇人不淑”
袁树说袁机“有不栉进士之目”,而“遇人不淑,抑郁终身”。确乎如此,袁机是有才华的女性,但嫁了糟糕的丈夫,忧郁而亡。
袁机,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康熙五十九年(1720)生在读书人的家庭,父亲是一位幕宾,在湖南、云南、广东、福建等地为地方官做幕僚,没有机会和子女在一起生活。母亲章夫人是知识女性,闲暇爱读唐诗,但大部分时间忙于家务,做针线补贴家用。哥哥袁枚比她大四岁,家里虽穷,但是请教师指导袁枚读书。袁机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自幼喜好读书,有时随袁枚听老师讲课,学到很多历史知识,练习写诗。她生得白皮肤,高挑身材,端庄秀丽,是才貌双全的姑娘。
乾隆七年(1742)袁枚庶吉士散馆分发江苏当知县,家庭经济好转,袁父不再处幕,到儿子衙门生活,大约袁机也跟着到了江苏,1744年就住在沭阳县衙署。
早在袁机4岁的时候,袁父给她订了亲。原来袁父在如皋人、衡阳令高某处做幕宾,1723年高某死,有亏空,妻孥下狱,其弟高八解救不成,业已离开衡阳的袁父赶去救出原东家家属。高八为感谢他的情义,说你三女儿没订亲,我妻现有身孕,若生男儿,愿结为亲家,袁父答应了。高家果然生了男孩,送来下定的金锁,袁家给袁机戴在脖子上,亲事正式确定了。
世态剪影(二)第12节 袁机“遇人不淑”的不幸婚姻(2)
高家的儿子叫绎祖,相貌不扬,矮小弓背,斜眼,性情暴躁狠毒,不走正道,高八气得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感到若为他成了亲对不住袁家,于是伪称孩子有治不好的病,商量退亲。袁机认为女子只能从一而终,表示:夫婿有“疾,我字(侍)之;死,我守之”(光绪(杭州府志)卷一五四、《清史稿》卷五○九)。她同时拿着金锁啼哭,不吃饭,她的父母没了主意。后来高家又来人说明高绎祖不成材的实情,希望袁机不要往苦海里跳,但她“闻如不闻”,坚持不退亲。1744年从沭阳到如皋成了亲,时年25岁。
毫无疑问,袁机婚嫁时对婚后生活会有较多考虑,诸如如何做贤惠媳妇、妻子,如何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她在后来袁棠出嫁扬州时赠诗说:
此去蘩填所司,西湖花鸟莫相思。
同怀姊妹怜卿小,珍重初离膝下时。
……
学罢杭州大梳裹,又弯新髻插琼花。(《素文女子遗稿·送云抉妹归扬州》)
告诫小妹要尽子媳、妻室的责任,要学会婆家扬州的生活习惯。她早知高绎祖人品不端,更会想到如何克尽妇道。所以孝敬婆母,深得婆婆的喜爱。而高绎祖残酷地虐待她,她则逆来顺受。高不愿意见她做针线,她就停止女红;高不要她写诗词,并把她的作品毁掉,她则不再吟哦;高赌博,拿她的嫁奁做赌资,输光了,拿棍子打她,拿火灼她,对她手打足踢,婆母来阻止,高竟把母亲牙齿打折;更严重的是高还要把她卖了抵账。袁机被逼无奈,一面逃到尼姑庵,一面请人报告娘家。她的父亲赶到如皋打官司,判决离异,把袁机领回杭州老家,这大约是1748年的事。
袁枚于1752年定居南京随园,举家迁徙,袁机随同到达。她因没有丈夫,几乎按照寡妇的生活规范来生活,穿素色衣服,不发,不化妆,不听音乐,遇到时令节日偷偷地哭泣。不吃荤腥,吃斋,大约这时取别号青琳居士,表示在家修行。
袁母章太夫人健在,袁机以侍养母亲为职责;寄居在哥哥家里,有时帮着料理家务。每当章太夫人、袁枚生病时,袁机精心照料,讲说各种故事,替他们解闷消烦。因为她才识高明,有许多掌故袁枚听着都很新鲜,受到教益,有时请她代写书柬。家里人读书识字也常请教她,因此袁枚以“问字举家师”形容她(《小仓山房诗集》卷十五)。袁机生有哑女阿印,带在身边,想方设法教她识字、绘画,以便她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与他人交流,生活下去。袁机为女儿耗费了大量心血。
袁机把她的凄凉之苦,偶尔用诗歌抒发出来。《闻雁》写道:
秋高霜气重,孤雁最先鸣。
响遇碧云冷,灯含永夜清。
自从怜只影,几度作离声。
飞到湘帘下,寒夜尚未成。
透露出自身如同孤雁哀号的心情。《偶作四绝句》之一:
归梦隔扬州,空庭雨不休。
女娇频乞果,婢小懒梳头。
写出不同身份小儿女情态,入木三分。另一首云:
难分千日酒,且煮六班茶。
怕引游蜂至,不载香色花。
把逃避世人注目的心态呈现出来。离绝后袁机作诗三十余首,死后由袁枚编辑刊刻,题名《素文女子遗稿》,收入《小仓山房全集》中,为“袁家三妹合稿”之一,有1891年印本,又被收到《随园全集》中,有1918年上海文明书局刻本。袁机的诗在意境中蕴含着哲理,表现出她的思维和文字才能。前述袁机在形式上离异了,是说她身子走出高家,心却没有完全离开。她惦记婆母,写出《寄姑》表示感念的心情:
欲寄姑恩曲,盈盈一水长。
江流到门口,中有泪双行。
有时托人给婆婆带去食品衣物。对于丈夫多少有一点恨意,如在《感怀》中所说:“回首夕阳芳草路,那堪重忆恨悠悠。”但还是把他当作丈夫看待,所以1758年高绎祖死讯传到南京,写出《追悼》诗,方才明白他们的婚姻是真正的结束了,所谓“死别今方觉”、“合三生幻,双飞一梦终”。次年她也得病亡故,享年40岁,葬在江宁瑶芳门外元山。女儿阿印由袁枚抚养,长大后出嫁。
世态剪影(二)第12节 袁机“遇人不淑”的不幸婚姻(3)
袁机另作有《列女传》三卷,惜未传下来。根据她的为人,可以想像这是为三从四德女子作传的书。陆建评论袁机:
白雪裁诗陪道蕴,青灯说史侍班姑。
贤明岂但称闺秀,儒雅难逢此士夫。(《湄君诗集》卷下《哭从母》)
把袁机比作谢道蕴、班昭有点过誉,但她们确是一种类型的才女。不仅如此,袁机还是有识见的人,她若是男子,不会只是诗人,还会是贤能的官绅。恰恰因为她的传统伦理思想太严重,信守指腹为婚的荒唐姻缘,嫁给恶人,招致后半生的不幸和早亡。淑女嫁中山狼而不能自拔,命运就这样捉弄袁机。这是为什么?“无家叹我姻缘恶”这句诗出自袁机之手,是她悼念袁枚的陶姓妾写的《挽陶姬》中的一句。这里有两重含意,一是婚姻的不幸,二是由此而来的成了无家之人。因为嫁出去的女子不再是娘家的家庭成员,成了夫家的人,所以出嫁叫“于归”。袁机离开高家,回到娘家,这时的娘家只是投靠栖留处所,不是真有家庭。袁树说的“无家枉说曾招婿,有影终年只傍亲”,明确表明袁机无家。徐世昌编《晚晴簃诗汇》选有袁机诗,在介绍作者时说她“所适非人,归依母氏以终”,也含有袁机后半生无家的意思。袁机连家都没有,不幸到了极点,究其根由在于婚姻的失败。
对于袁机的婚事,当时的人有两种看法,一是同情,另一种是讥笑。从文献上看前一种人居多,而实际上的绝对人数,也许是后一类人更多。合肥女子许燕珍读了《素文女子遗稿》,很为她的婚配鸣不平,写道:
彩凤随鸦已自惭,终风且暴更何堪!
不须更道参军好,得嫁王郎死亦甘。(许氏著有《鹤语轩集》;这首诗转引自《随园诗话》)
就是说像袁机这样的淑女嫁不了才华出众的鲍照,至少也要许配给谢道蕴不满意的丈夫、中庸之才的王凝之这类人吧,可惜她都不能得到,怎么能死而无恨。袁棠在《哭素文三姊》中说“半生辛苦狂夫怨”,在同情她三姊时,痛骂三姊夫是“狂夫”。陆建在《哭从母》中有“生教无计奈夫狂”句。袁棠、陆建指责高绎祖为狂夫,实在是忍无可忍,因袁机夫妇尽管离异,但高绎祖毕竟是袁棠姊夫、陆建姨父,他们不恨极了不会骂人,因为这究竟与礼法不合。陆建说袁机离婚之后,“合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