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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通俗演义--明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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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隆庆两朝,非无秕政,而中官不闻横行,良由裁抑得宜之故。至此又复开端,渐成客、魏之弊。尝导神宗夜游别宫,小衣窄袖,走马持刀,仿佛似镖客一般。既而出幸西城,免不得饮酒陶情,逢场作戏。一夕,神宗被酒,命随侍太监,按歌新声。曲调未谐,竟惹动神宗怒意,拔出佩剑,欲斫歌竖头颅,还是孙、客两人,从旁解劝,方笑语道:“头可恕,发不可恕。”遂令他脱下头巾,将发割去,想是从曹操处学来。惟彼割己发,而此割人发,不无异点。这事被冯保闻知,便去禀诉李太后。太后大怒,自着青布袍,撤除簪珥,此是姜后脱簪珥待罪之意。令宣神宗入宫,一面传语居正,速即上疏极谏。神宗得着消息,不免惊慌,可奈母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儿的入慈宁宫。一进宫门,便闻太后大声催促。到了望见慈容,形神服饰,与寻常大不相同,不觉心胆俱战,连忙跪下磕头。太后瞋目道:“你好!你好!先皇帝付你大统,叫你这般游荡么?”神宗带抖带语道:“儿、儿知罪了,望母后宽恕!”太后哼了一声道:“你也晓得有罪么?”说至此,冯保已捧呈张居正谏疏,由太后略瞧一遍,语颇简直,便掷付神宗道:“你且看来!”神宗取过一阅,方才瞧罢,但听太后又道:“先帝弥留时,内嘱你两母教育,外嘱张先生等辅导,真是煞费苦心,不料出你不肖子,胆大妄为,如再不肯改过,恐将来必玷辱祖先,我顾宗社要紧,也管不得私恩,难道必要用你做皇帝么?”母教严正,不愧贤妃。又旁顾冯保道:“你去到内阁中,取霍光传来!”保复应声而去。不一时,返入宫内,叩头奏道:“张相国浼奴才代奏,据言皇上英明,但教自知改过,将来必能迁善。霍光故事,臣不敢上闻!今不如草诏罪已罢了。”太后道:“张先生既这般说,就这般办罢,你去教他拟诏来!”保又起身趋出。未几,返呈草诏,太后叱令神宗起来,亲笔誊过,颁示朝堂。可怜神宗双膝,已跪得疼痛异常,更兼草诏中语多卑抑,不禁懊恨得很,偏是太后督着誊写,一些儿不肯放松,那时只好照本誊录,呈与太后览过,交冯保颁发去了。太后到了此时,禁不住流泪两行。神宗又跪泣认悔,方得奉命退出。京中闻了这事,谣言蜂起,统说两宫要废去神宗,别立潞王翊釴。见七十一回。后来杳无音信,方渐渐的息了浮言,这且休表。
  且说李太后既训责神宗,复将孙海、客用两人,逐出宫外,并令冯保检核内侍,所有太监孙德秀、温泰等,向与冯保未协,俱被撵逐。神宗虽然不悦,终究是无可奈何,只好得过且过,再作计较。张居正恐神宗启疑,因具疏乞休,作为尝试。疏中有“拜手稽首归政”等语。居正自命为禹、皋。那时神宗自然慰留,手书述慈圣口谕:“张先生亲受先帝付托,怎忍言去,俟辅上年至三十,再议未迟。”居正乃仍就原职,请嘱儒臣编纂累朝宝训实录,分四十章,次第进呈,作为经筵讲义。大旨如下:
  (一)创业艰难。(二)励精图治。(三)勤学。(四)敬天。(五)法祖。(六)保民。(七)谨祭祀。(八)崇孝敬。(九)端好尚。(十)慎起居。(十一)戒游佚。(十二)正宫闱。(十三)教储贰。(十四)睦宗藩。(十五)亲贤臣。(十六)去奸邪。(十七)纳谏。(十八)守法。(十九)敬戒。(二十)务实。(二十一)正纪纲。(二十二)审官。(二十三)久任。(二十四)考成。(二十五)重守令。(二十六)驭近习。(二十七)待外戚。(二十八)重农。(二十九)兴教化。(三十)明赏罚。(三十一)信诏令。(三十二)谨名分。(三十三)却贡献。(三十四)慎赏罚。(三十五)甘节俭。(三十六)慎刑狱。(三十七)褒功德。(三十八)屏异端。(三十九)饬武备。(四十)御寇盗。
  看官!你想神宗此时,已是情欲渐开,好谀恶直的时候,居正所陈各种请求,实与神宗意见并不相符,不过形式上面,总要敷衍过去,当下优诏褒答,允准施行。待至各项讲义,次第编竣,由日讲官陆续呈讲,也只好恭己以听。一俟讲毕,即散游各宫,乐得图些畅快,活络筋骸。一日,退朝罢讲,闲踱入慈宁宫,正值李太后往慈庆宫闲谈,不在宫中,正拟退出宫门,忽见有一个年少的女郎,袅袅婷婷的走将过来,向帝请安。这一番有分教:
  浑疑洛水仙妃至,好似高唐神女来。
  毕竟此女为谁,且由下回说明。
  
  张居正所恃,惟一冯保,冯保所恃,不外张居正,观其狼狈相倚,权倾内外,虽不无可取之处,而希位固宠之想,尝憧扰于胸中。居正综核名实,修明纲纪,于用人进谏诸大端,俱能力持大体,不可谓非救时良相。然居父丧而思起复,嫉忠告而斥同僚,人伦隳矣,其余何足观乎!冯保闻神宗冶游,密白太后,为补衮箴阙起见,亦不得谓其下情,然窥其隐衷,无非挟太后以制幼主;至若孙德秀、温泰等,则又因睚眦之嫌,尽情报复,狡悍著矣,其他何足责乎?吾读此回,且愿为之易其名曰:“是为冯保、张居正合传”,而是非可不必辨云。

  第七十四回 王宫人喜中生子 张宰辅身后籍家
  却说神宗踱入慈宁宫,巧遇一个宫娥,上前请安,磕过了头,由神宗叫她起来,方徐徐起身,侍立一旁。神宗见她面目端好,举止从容,颇有些幽娴态度,不禁怜爱起来,后来要做贵妃太后,想不致粗率轻狂。随即入宫坐下。那宫人亦冉冉随入,当由神宗问明太后所在,并询及姓氏,宫人答称王姓。神宗约略研诘,仔细端详,见她应对大方,丰神绰约,尤觉雅致宜人,不同俗态,当下沈吟半晌,复与语道:“你去取水来,朕要盥手哩!”王宫人乃走入外室,奉匜沃水,呈进神宗。神宗见她双手苗条,肤致洁白,越觉生了怜惜,正要把她牵拉,猛记有贴身太监,随着后面,返身回顾,果然立在背后,便令他回避出去。王宫人见内侍驱出,料知帝有他意,但是不便抽身,只好立侍盥洗,并呈上手巾。由神宗拭干了手,即对王氏一笑道:“你为朕侍执巾栉,朕恰不便负你呢。”王宫人闻言,不由的红云上脸,双晕梨涡。神宗见了,禁不住意马心猿,竟学起楚襄王来,将她按倒阳台,做了一回高唐好梦。恐就借太后寝床做了舞台。王宫人得此奇遇,正是半推半就,笑啼俱有,等到云散雨收,已是暗结珠胎,两人事毕起床,重复盥洗,幸太后尚未回宫,神宗自恐得罪,匆匆的整好衣襟,抽身去讫。次日即命随去的内侍,赍了头面一副,赐给王宫人,并嘱内侍谨守秘密,谁知那文房太监,职司记载,已将临幸王宫人的事情,登薄存录了。嗣是神宗自觉心虚,不便再去临幸,虽晨夕请安,免不得出入慈宁宫,只遇着王宫人,恰是不敢正觑。王宫人怨帝薄幸,也只能藏着心中,怎能露出形迹?转眼数月,渐渐的腰围宽大,茶饭不思起来。太后瞧着,觉得王氏有异,疑及神宗,但一时不便明言,惟暗中侦查神宗往来。
  这时候的六宫中,有个郑妃,生得姿容美丽,闭月羞花。神宗很是宠爱,册封贵妃,平时常在她宫中住宿,非但妃嫔中没人及她,就是正宫王皇后,也不能似她宠遇。太后调查多日,不见有可疑情迹,惟看这王宫人肚腹膨胀,行步艰难,明明是身怀六甲,不必猜疑,便召入密问。王宫人伏地呜咽,自陈被幸始末。好在太后严待皇帝,厚待宫人,也不去诘责王氏,只命她起居静室,好生调养,一面饬文房太监,呈进皇上起居簿录,果然载明临幸时日,与王宫人供语,丝毫无误。亏有此簿。当命宫中设宴,邀同陈太后入座,并召神宗侍宴。席间谈及王后无出,陈太后未免叹息。李太后道:“皇儿也太不长进,我宫内的王氏女,已被召幸,现已有娠了。”神宗闻言,面颊发赤,口中还要抵赖,说是未有此事。王氏幸怀龙种,还得出头,否则一度临幸,将从此休了。李太后道:“何必隐瞒!”随把内起居簿录,取交神宗,并云:“你去看明,曾否妄载?”神宗到了此时,无言可辩,没奈何离座谢罪。李太后又道:“你既将她召幸,应该向我禀明,我也不与你为难,叫她备入六宫,也是好的。到了今日,我已查得明明白白,你还要抵赖,显见得是不孝呢,下次休再如此!”神宗唯唯连声,陈太后亦从旁劝解。李太后又道:“我与仁圣太后,年均老了,彼此共望有孙。今王氏女有娠,若得生一男子,也是宗社幸福。古云:‘母以子贵’,有什么阶级可分哩?”保全王氏,在此一语。陈太后很是赞成。宴饮已毕,陈太后还入慈庆宫,神宗亦谢宴出来,即命册王宫人为恭妃。册宝已至,王宫人即拜谢两宫太后,移住别宫。既而怀妊满期,临盆分娩,果然得一麟儿,这就是皇长子常洛。后来嗣位为光宗皇帝。过了三日,神宗御殿受贺,大赦天下,并加上两宫太后徽号。陈太后加康静两字,李太后加明肃两字,喜气重重,中外称庆,且不必细述。
  单说皇长子将生的时候,大学士张居正,忽患起病来,卧床数月,仍未告痊。百官相率斋戒,代为祈祷。南都、秦、晋、楚、豫诸大吏,亦无不建醮,均替他祝福禳灾。神宗命张四维等,掌理阁中细务,遇着大事,仍饬令至居正私第,由他裁决。居正始尚力疾从公,后来病势加重,渐觉不支,竟至案牍纷纭,堆积几右。会泰宁卫酋巴速亥,入寇义州,为宁远伯李成梁击毙,露布告捷,朝廷归功居正,晋封太师。明代文臣,从未有真拜三公,自居正柄政,方得邀此荣宠。怎奈福为祸倚,乐极悲生,饶你位居极品,逃不出这生老病死四字。见道之言。居正一病半年,累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自知死期将至,乃荐故礼部尚书潘晟,及吏部侍郎余有丁自代。晟素贪鄙,不满人望,因冯保素从受书,特浼居正荐举,神宗立刻允准,命晟兼武英殿大学士,有丁兼文渊阁大学士。诏下甫五日,言官已交章劾晟,不得已将他罢官。未几,居正病逝,神宗震悼辍朝,遣司礼太监护丧归葬,赐赙甚厚。两宫太后及中宫,俱加赉金币,并赐祭十六坛,赠上柱国,予谥文忠。
  只是铜山西崩,洛钟东应,居正一死,宫内的权阉冯保,免不得成了孤立。更兼太后归政已久,年力搒衰,也不愿问及外事,所以保势益孤。当潘晟罢职时,保方病起,闻报遽怒道:“我适小恙,不致遽死,难道当今遂没有我么?”还要骄横,真是不识时务。是时皇长子已生,保又欲晋封伯爵。长子系神宗自生,与冯保何与,乃欲封伯爵耶?张四维以向无此例,不便奏议,只拟予荫他弟侄一人,作为都督佥事。保复怒道:“你的官职,从何处得来?今日乃欲负我,连一个虚衔,都不能替我转圜,未免不情!”说得四维哑口无言。会东宫旧阉张鲸,素忌保宠,意图排斥。宗有同事张鲸,前被保放逐,至是复入。两人遂交相勾结,伺隙白帝,历诉保过恶,及与张居正朋比为奸等情。神宗本来恨保,一经挑拨,自然激动起来。御史江东之,又首劾保党锦衣同知徐爵,神宗遂将爵下狱,饬刑部定了死罪,算是开了头刀。言官李植,窥伺意旨,复列保十二大罪,统是神宗平日敢怒不敢言的事情。此时乾纲独断,毫无牵掣,遂谪保为南京奉御,不准须臾逗留;并令锦衣卫查抄家产,得资巨万。东之并劾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希吾,吏部侍郎王篆,均为保私党,应即斥退。当下命法司查明,果得实证,遂下诏一一除名。看官!你道这实证从何处得来?原来冯保家中,藏有廷臣馈遗录,被查抄时一并搜出,梁、曾等姓氏骈列,所以无可抵赖,同时斥退。此外大小臣工,名列馈遗录中,不一而足。
  独刑部尚书严清,与冯保毫无往来,且素不党附居正,因得神宗器重,名曰严清,果足副实。乃调任为吏部尚书,代了梁梦龙遗缺。清搜讨故实,辩论官材,自丞佐以下,都量能授职,无一幸进,把从前夤缘干托的情弊,尽行扫除。可惜天不假年,在任仅阅半载,得病假归,未几即殁。还有蓟镇总兵戚继光,从前由居正委任,每事辄与商榷,动无掣肘,所向有功。及是居正已殁,给事中张鼎思,上言继光不宜北方,不管人材可否,专务揣摩迎合,这等人亦属可杀。阁臣拟旨,即命他调至广东,继光不免怏怏,赴粤逾年,即谢病回里,越三年乃殁。继光与兵部尚书谭纶,都督府佥事俞大猷,统为当时名将。谭纶卒于万历五年,俞大猷卒于万历八年,一谥襄敏,一谥武襄。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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