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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有什么重要?”他听了这话转头凝视她,淡淡道:“相信或不相信,阿夕,你何必苦苦求得结果,你只需要问自己一句话: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而佐尔居然肯让你来这里?”
他看着她眼睛,一直看到瞳仁深处,那里有张面孔正微微的笑,它说:“阿夕,不要再追问辩驳,重要的不是你说了什么或我说了什么,重要的,是你来了,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相信,又怎么肯站到我面前来!”
十一
颜夕的房间与嘉瑞公子只一墙之隔,她的卧室不过是他的厢房。
看了那扇形同虚设的门,颜夕冷笑:“公子真是待客有方无微不至,看来若是我半夜口渴,还能请公子过来端茶送水。”
嘉瑞公子一怔,继而微微皱眉,只是看着她,颜夕突然忍气吞声,去自己房间坐了。
他沉默时尤其像小侯爷,冷漠而不屑,仿佛任何人与任何事情都是麻烦冒犯。
半夜里颜夕仍听到他翻阅书卷,极缓级缓,必定一字字细斟慢酌,偶尔有人进屋回话,也是压低声音轻不可闻。
如此相似,与她十八岁之前的生活几乎同出一辙,颜夕心头郁痛起来,起床披了袍子推门出去。
房外阴影里有人影幢幢,颜夕才走至门外三步之遥,立刻有人走出来劝阻:“请王妃止步。”
她回头瞪他,居然是凌昭华,笔直立在黑暗处,已换了一身靛蓝劲服。
“请王妃回房间。”他被她直视得脸红,垂头施礼道,“公子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院子。”
“还有什么任何人,只是我一个吧!”
他脸更红,低头轻轻劝:“王妃,请不要为难我。”
颜夕皱眉,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面对如此稚气的一个少年,不过是一个青涩腼腆的孩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于是她转身回来,却见嘉瑞公子已经立在门外。
夜里风大,他披了件丹凤朝阳缂丝宽袍,越发显得身形萧瑟,清旷静穆的红尘里一道落寞的影子。
颜夕慢慢走过去,细看他烟笼云罩的风姿,眉间梨魂鹤梦,翩翩一瞬即逝,不,他不是那个人,小侯爷不会有这样缥缈的气质,嘉瑞公子的清冷孤傲仿若鹅毛柳絮,不会寒彻骨髓阴森如霜雪。
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阿夕,你在想什么?”
“不,我没有想什么,公子,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那个人。”
“哦?”
“请相信我,我曾和他共处十年,我知道,你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何以见得?”
“他不会有你这样的表情,不会露出疲倦,无论何时,他是一只闭目养神的豹子,可只要有人接近,立刻会睁开眼睛,警觉精光四射。”
“呵呵。”他微笑。半仰起头细细想了想,道“也许。”
“你终于肯承认自己不是柳若坚了?”
“我从来没有说我是他,我只是嘉瑞公子,以前的那个人早死了。”
颜夕皱眉,他说话间暧昧含糊,那一种神情竟又令她犹豫。
“阿夕,我在想,你这样希望我不是永乐侯,是不是因为不想看到他落魄,你情愿他身份荣耀的死了,也不希望他作为一个不得志的平民在尘世受辱?”
他抬眼看她,眼底竟有针尖似的锋芒,道:“你到底是在抗拒永乐侯本人,还是在抗拒他的落难真相?”
他终于露出埋藏在丰神俊朗下的犀利尖锐,双眸明如寒星,丝丝络络溢出血气,他说:“阿夕,我知道你本性多疑,只是不要用这样的态度来对我,你有今日面目,也全是我一手所为。”
耳根处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颜夕努力镇定下来,才发现这个人就是自己。
嘉瑞公子脸上疲倦渐渐消去,黑暗中眼睛越来越亮,面色更苍白,他轻轻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只紫眼狐狸送你来这是为了什么!他知道只要有我活在世上一日,就不可能真正得到你,所以情愿孤注一掷赌一记,可是,阿夕,你说他会赢吗?你会不会从此陪在我身边,永远不再去见他?”
他伸手搭在她肩上,丝袍轻柔,可以感到下面的肌肤体温,颜夕不自觉地在发抖,却又没有力气把他的手挣脱。
那张脸,从来没有这么像永乐侯柳若坚,眉锋斜挑,嘲讽、冷酷、藐视一切,他紧紧逼住她,说:“你嫁给他只是为了替自己找归宿,你以为我死了一切事情就也都完了?阿夕,你真以为自己找到了好结果?”
他越说离她越近,渐渐唇齿贴了她的耳垂,颜夕面色如身上月白丝袍,魂魄出窍升至半空,俯视地上的一男一女。他高大、强健、气势迫人,她则仿佛回到八岁时的模样,小小柔弱的女孩子,必须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孔。
这不过是第一夜,她便已无力招架溃不成军,颜夕突然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永乐侯,这一辈子,她都不是那个名字的对手。
她不敢看这张脸,不敢想以前的事,不敢与他利语交锋,他像是她幼时的一个噩梦,要拼尽全力在每一个午夜里忘记片断。
可此时她却将一切想起,幽蓝深邃的夜里,他拥住她,说:“你颤抖得这么厉害,是在怕我吗?还是在怕自己?阿夕,那一天晚上你其实想我去死吧,我死了,你才能继续走下面的路,可现在我又站在你面前,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她流下眼泪,伸手去推他,可无论怎么样也推不开,那双手臂稳如铁栏,将她困在当中,他继续冷冷道:“阿夕,依我看这一次和你佐尔要全盘皆输。他不该让你来我身边,这一辈子,除非是我先放手,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离开我。”
“不——”颜夕终于叫出声,拼命挣扎。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一个女子声音问:“公子,有事吗?”
红茵提着剑,试探地、慢慢地走近他们。
嘉瑞公子松了手,颜夕立刻脱身出来,她身上衣袍凌乱,脸上更是泪水纵横,红茵见了愈加恼怒,可面上不敢露出破绽,停了停,她马上清脆无辜地道:“请恕红茵无理,公子,方才我突然听到动静……”
“你没有突然听到什么动静。”嘉瑞公子截口道,“你今天晚上负责巡查南门,走到这里来,只怕是故意偷听动静。”
“啊,请公子恕罪,我……”
“你想知道什么?”他不让她说下去,笔直走到她面前,冷冷看住她,“红茵,你一向聪明机灵,尤其懂得把握机会,可是也太具好奇心,你想知道我和王妃到底是有什么渊源对么?”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颜夕,微笑:“阿夕,你说,我们以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颜夕此时已镇定下来,擦干眼泪与他相对。
“阿夕,你这么想忘记过去?”他笑得极其挑衅,“你始终没有忘记什么,你不过是尽量将其藏好罢了,佐尔一定也为此出了不少的力,可是,有用吗?”
他自言自语似地,含笑看她,颜夕被他看得激起怒火,正要反驳,却见他已转头回去,托起红茵的脸,笑:“在接王妃来的一路上,你办事很不周全,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红茵,你究竟在想什么?”
红茵被问得张口结舌,脸上通红,正搜肠刮肠地想要解释,腰上忽然一紧,嘉瑞公子已经拥住她。
“啊?”小姑娘毕竟年少,立刻惊叫起来。
他不等她再露出惊骇表情,俯身上前吻住她的唇。
颜夕在后面看得分明,眼前似有响电劈面,震惊到目瞪口呆,眼睁睁看嘉瑞公子将红茵娇小的身体完全覆入怀中,一路含吻不放。
这样的肆无忌惮并不陌生,她十八岁那年,曾见过某人同样行事,那一天她去给他送信,却见他在书房里搂住歌姬亲热,听到她脚步后,他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问:“阿夕,你有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她惶惶退下,回到房中后身上如得了不知名的寒疾,热汗与颤抖一阵接了一阵,交替相虐,而胸中分明碎了些什么,有无数锋利的棱角对搏互刺。
颜夕额头渐渐渗出汗珠,却见对面嘉瑞公子停下动作,转头看住她,淡淡道:“阿夕,请不要打扰我。”
记得小时候,府里有一个小厮最怕鬼,众人便在半夜用布抹头去堵在门口吓他,谁知他一见之下没有大叫大哭逃之夭夭,他傻傻站在那里,痴痴如木塑泥封。
三天后,他断了气,死前始终维持受惊时的表情与姿势。
那时颜夕不过十四五岁,她早已忘记那孩子原来的面容,只是深深记得他临死前灰白变形的样子,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珠几乎挣爆眼眶。
从此后,她明白恐惧是能杀人,虽然他怕的只是一只不存在的鬼,可小侯爷是存在的,或者说,他曾活生生的存在,令她永远心头惊悸。
恐惧之前,似乎永远只有两种选择:消灭它;或睁大眼睛等待下一次。
短短一瞬间,颜夕思绪已经千转,如果这一次她再听从他退下,只怕日后将永无翻身之日,一直到余生,她都得在他与各色女人之前保持这样的惶恐态度。
颜夕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也该是它醒来的时候。
红茵在嘉瑞公子怀里揉搓至酥软如泥,朦胧中她明白颜夕在一旁观看,却没有感到羞涩难堪,相反,越来越兴趣欢喜,公子竟在那女人面前与她亲热,岂不是在向她证明那女人并不算什么问题。
“咣当”,意乱情迷中她松了手,宝剑跌在地上。
颜夕双目敏锐,脸上也飞起奇怪红晕,她屏住呼吸,走上去,在他们身边捡起那柄长剑,果然是她以前常用的那一把,剑柄握手处窄而平滑,是当初永乐侯为她定制的尺寸。一手按在剑柄上,宝剑‘苍’地出鞘,她毫不犹豫,举剑向那两人刺去。
嘉瑞公子一直留心她的动作,此时见她竟然挺剑相刺,立刻抱了红茵旋身避开。颜夕一剑出去又翻腕回来,动作利落干脆,直直削向他胸前。
这一套剑法也是永乐侯亲手教给她,一招一式轻盈、毒辣、速战速决,全靠手腕的连串动作带出复杂剑花,顷刻间已将他全身要害处罩在剑光中。
嘉瑞公子拧身避开第一剑后,手上吐力将红茵推开,他身形迅捷矫健,动若脱兔,虽然空手对白刃,不过十招之后,反而将颜夕逼到下风。
乘了一个空隙,他欺身至颜夕左侧,飞身踢她左踝,颜夕回剑护绕在腰际,嘉瑞公子步法敏捷,继续攻她另一只脚,一记铲在她右腿膝盖后,将她铲得向后仰倒。他手上同时出招,夺过她宝剑抵在颈旁。
颜夕跌坐在地上,颈上一凉,长剑已如泓秋水架在肩膀上,她毫无惧色,平静的、冷冷的瞪住他。
“你这算做什么?”嘉瑞公子道,“阿夕,你越来越没有耐心。”
“你以为我是在吃醋?”她啐他,勃然大怒,“我管你是什么人,柳若坚也好,裘嘉瑞也罢,我却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永乐侯侍女颜夕,若是你再敢做这样的事,我发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定与你拼个玉石俱焚。”
她伸手一把推向颈旁的武器,不管锋利雪刃森森,倒是嘉瑞公子吃一惊,自己飞快地收回长剑。颜夕仍被剑体伤到,在手掌上划出细细一条血痕,她咬牙切齿,毫不在意,伸手指住他鼻尖,大声道:“你这么想重做一次永乐侯?当然可以!但现在的颜夕却不会如以前一样随你摆布,除非你今晚一剑杀了我,若是再敢借用任何人任何事当面污辱我,相不相信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揪住他衣襟,用力捏住,像是恨不得要掐死他,喝:“你以为我再会像以前那样听你的话躲回去哭泣?放心,如今要想我流眼泪,除非拿你的鲜血来交换!”
嘉瑞公子任她揪了衣裳,沉默听她把所有话说完,待她呼吸略微缓和下来,他才微笑,叹:“不错,你真是改变不少,可见那只西域狐狸没有白白把你带走,你总算不是个小女孩了。”
他满意地凝视她,颜夕被他看得心头发毛。
“我很高兴,你终于懂得如何替自己争得地位,果断坚定,而不是一个办事犹豫的女人。”他伸手去抚她手上伤口,颜夕立刻缩手回来,同时放开他衣襟。
“说实话,阿夕,带你到这里时我还有些担心,怕这样的冒险终是不值得,可现在看来,你果然不弱,相信这一次我与佐尔的交战,因为有了你,一定能更加精彩刺激。”
他轻轻的笑,忽然捏住她手,强力拉到自己面前,看一眼,竟用舌头舔了那条伤口,颜夕缩手抢回不迭,皱眉惊愕万分,而嘉瑞公子只是微笑,月华下他目如秋水,唇红齿白神采奕奕,在颜夕眼里却与一只雪狼无异,他柔声说:“我很开心,阿夕,你知道,我喜欢强大的敌人,无论是胜是败,只要棋逢对手就好。”
十二
九月的边陲小城中,夜凉如水,抬起头,天上已是一轮满月,银色月华中,远处树影婆娑,檐牙相错。
风中没有更鼓节击,唯有铁马隐约叮当清脆,远远地传过来,又从耳根旁绕过去。
时光像是倒流回去,重重复复,上演有关记忆中的细节。
沉静夜色里,颜夕低头看自己手背,那里横了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