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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迹玫瑰·颜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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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放了我,我还是会再寻人手,杀你报仇。”
“那也好,夏伯,至少你还有活下去的理由。”颜夕让开路,指了窗口给他。
夏伯也走了,哪有人真肯舍得下这条命,除了永乐侯柳若坚,颜夕不记得再见过谁轻抛生死,而永乐侯,天下只有一个。
凌照华再进房时已是空荡荡,佐尔自顾自拥了颜夕,淡淡道:“我最厌烦以一对三,既然常德侯的人马都在楼下,想来这几个犯人应该拿得下。”
凌昭华听了气结,此时外面嘉瑞公子手下四散逃窜,常德侯人马并不多,哪里能一网打尽,眼睁睁看楼下人影幢幢,再也找不到嘉瑞公子与夏伯。
而佐尔扶了颜夕下楼,莫伦与路僻西已找到丹珠,一同寻过来,叉手向他回话。
“无妨,我们走吧。”他护了颜夕出院。
在大门处有一队官兵把守堵拦,把店主、小二、厨子同许多花枝招展的女子赶在墙角盘问,嘉兰酒庄下有大批歌妓艺人,官兵借盘查机会东摸西摸吃豆腐。
“子王——”人群里有人高声叫,是名体态风流的女子,容貌艳丽身形高大,肤色白腻如上好羊脂玉。
她妖妖娆娆一双美目,斜斜一个媚眼,笑:“换了衣服就走人了?对老朋友可别这样过河拆桥。”
佐尔立刻向一个眼色,莫伦忙上去向官兵讨她出来。
那女子走起路来袅袅若烟,从他们面前经过,上下打量颜夕一遍,又看一眼佐尔,忽地一笑,自转身出了大门。
颜夕哪里会看不懂,只侧目向佐尔,“子王果然是来过姑墨镇的,怪不得更衣得这么快。”
佐尔苦笑,解释:“以前……”
“算了。”颜夕伸手捂了他的嘴,挑眉道,“佐尔,不要说以前,以前我们俩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句话说得可算柔媚万分,且,意味深长。
佐尔一愣,随即仰头大笑。
他再抬起头,见常德侯正急匆匆赶来,一见他们,劈头问:“那个假冒永乐侯在哪里?”
佐尔理也不理,拉了颜夕径自而去,走得很远,仍可听到身后有人气急败坏的喊:“佐尔?你难道不怕他们卷土重来……”
“你怕不怕夏伯卷土重来?”佐尔却问颜夕。
“怕,但又不怕。”她轻轻笑,在他手心捏一捏,盈盈道,“反正有你在这里,无论是谁来了,你自然会帮我对付他们。”
“裘嘉瑞红茵回来也不怕?”
“他们不会回来了,方才我见他走的那一刻,就明白,他不会再回来,只要他想活下去,永乐侯之路就已经断了,他自己也说过,一个苟且偷生的人不配再当永乐侯。”
“你以为他会和红茵在一起?”
“我不知道,佐尔,各人自有缘份,得到什么放弃什么全靠自己的能力,我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颜夕把头靠放在佐尔肩上,轻轻说:“裘嘉瑞怎么样,红茵又怎么样,本来与我无关,我现在要做的,是乖乖回你的子王府,老起脸皮面对王的嘲笑,你猜,这次他会怎么对付我?”
几句话说得佐尔恻然,他轻抚她发顶,叹:“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家,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够欺负你。”
他说到做到,立刻要了马车赶回子王府。到达后衣服也不换,携颜夕之手一同入宫见苏塔里。
隔了几个月,苏塔里又见到颜夕,他早听人将一切事情禀明,乍见颜夕清减许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倒也有几分佩服,表面仍是冷淡,明知故问道:“子王妃这是从哪里来?”
“我们直说吧。”佐尔踏上一步,直截了当道,“王,我是来为子王妃请功的。”
“她有何功?”
“此次得以擒住永乐侯余党,为我洗脱罪名,全靠子王妃身入贼穴以命相搏,难道王还不该赏赐她?”
苏塔里无话可辩,沉下脸道:“你要我怎么赏她?她想要什么?珠宝还是封号?”
“我只求王能顾及她的尊严,颜夕是我明媒正娶的子王妃,以后众人面前,无论里外,请王以礼相待,决不该有半分轻谩。”
“胡说!似她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我自问已经做到礼数周全。”苏塔里大怒,跳起来,手指颜夕,“佐尔,你还是痴迷不悟,这样随遇而嫁的女子,惯于巧言令色媚惑男人,枉你聪明一世,却毁在个狐女子手上。”
西域人怒气上来说话毫不顾及,当着颜夕的面,苏塔里问佐尔:“这女人究竟是哪里妙趣了?竟招得你神魂颠倒,连体面子嗣也不顾……”
佐尔终于光火,他也不吵闹,猛然抬手,将苏塔里面前长案兜身掀起,桌子直飞出去,砸在厅柱上,碎木四溅。
侍女们纷纷逃散,尖声惊叫,侍卫手持长枪,无可奈何地见子王与王翻脸动手。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杀我?”苏塔里又惊又痛,声音颤抖。
“不,王,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来辞行。”佐尔伸手拉过颜夕,坚定道,“不错,今天我确是来向你请功的,可是这事决没有商量余地,如果你肯,自然一切好说,如果你不肯,那就请始恕我无情,西域将不再有子王。”
话说完,也不等苏塔里反应,拉了颜夕转身就走。
“给我拦住!”
侍卫立刻架起长枪,把去路阻了。
“佐尔,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吧,你真愿意为了她不做子王?”
“是。”
苏塔里眯了眼,仔细打量佐尔,忽然冷笑,使眼色叫众人退后,“让他走,少了一个子王,我还真不怕。”他咬牙看佐尔头也不回地带颜夕走了。
出了宫,佐尔向颜夕眨眼笑:“现在我是平民百姓了,你肯不肯和我吃苦?”
颜夕脸色苍白,看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从今天起我们便要在草原上讨生活,像那些牧马人一样,如果你敢不照我的话去做事,我会像那些粗胚一样把你团到腿上去打屁股。”
“……”
“咦,你怎么哑了?”
颜夕含了泪,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哭出来。
“唉,一听说要过苦日子就急成这样,你果然有些爱慕虚荣。”他抱了她在怀里,轻拍后背。
当苏塔里的人再找到他们时,佐尔与颜夕已在一处游牧人聚集的帐篷里住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过得十分惬意自在。
脱下了子王锦衣,佐尔居然养得一手好马,他办事迅捷主意十拿九准,又有一双身份蹊跷的紫眸,很快便得到队长尊重,另分了一只帐篷独居,颜夕日日坐在帐中缝补洗煮,自已也觉得立时三分贤惠逼人起来。
然而她心里还是明白的,所以三个多月后,当苏塔里的使差立在门外,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表情。淡淡看一眼,安静地转身去帐里叫佐尔出来。
两人在帐外絮絮地说了许久的话,半晌后,佐尔施施然回来,使差则垂头丧气的上马走了。
“你看,我心意多么坚定,稳如磐石无坚不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佐尔,这叫欲擒故纵,当王终于肯退第一步,第二步也就不会显得太丢脸。”
说话时颜夕在煮汤,掌着长勺笑嘻嘻道:“刚来时我偷偷和自己打了个赌,王的使差究竟会什么时候到?三个月还是半年?我只是错估了王的耐心,我赌的是半年。”
佐尔苦笑,摇头:“夕,你真是改不了的旧毛病,还是那么精明客观,看人一眼到底。都说女人爱上男人后会变成瞎子,你难道就不能为我甘心毁掉一目?”
“不,我已经瞎了,佐尔,只是我是先明后盲,不若某些女人,也许从未有明的机会。”
她舀了勺热汤喂他先尝,问:“香不香?”
“香!非常香!”佐尔无比坚决果断,过了一会,又非常小心谨慎,讨好乖巧,柔声问,“你能不能再换个做法?更加美味、精细、复杂的烹饪方式?”
任他再花言巧语也没有用,颜夕闻言立刻板起脸,没好气道:“你这是在赚我的汤不好喝?佐尔,这些天我手上只有羊肉与牛肉两种食物,除了盐与醋,再无第三种调味料,你以为我是谁?千手观音?玉女下凡?”
她敲着锅盖“梆梆”响,喝:“废话少说,只有这一种汤,不喜欢喝还可以饿肚子。”
嘴上说得响亮凶恶,晚饭后佐尔看她走出帐外,回来时手上一只瓷瓶。
“这是什么?你耳上的白玉扣又到哪里去了?”
“佐尔,我找到宝了,方才我去了隔壁商队,居然换到一瓶楜椒。”
颜夕得意洋洋地把瓷瓶打开给他嗅,欢天喜地道:“这下我就可以做牛肉酥啦。”
佐尔不响,只是眼睛明亮地看了她。
“夕,瞎了的人鼻子会特别好,看来你果然是快盲了。”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叹:“真矛盾,我明明极其讨厌这里的食物与风沙,可又舍不得离开,很想继续这样过日子。”
“你还有时间享受这种苦日子。”颜夕轻笑,“王的使差这一走,只怕还要再等些时候回来,或许王的耐心很差,可尊严威如山,逼得他非要再磨蹭些时间才能放得下。”
她没有料错,这一等又是三个月。苏塔里忽然称病卧床,派人来命佐尔回宫。
坐在急驰的马车里,颜夕喃喃道:“原来我真是玉女下凡,我早说过要等半年的。”
车厢里铺了彩色柔软的毡子,佐尔倦了,倚在一角闭目养神,他年轻挺秀的轮廓在窗下金色阳光下焕出光泽, 那里睫尖上似扑了层金粉,在阳光下融融闪烁。
颜夕忍不住,伸手去触他长长的眼睫。
这一瞬间,她分明感到了快乐。
此刻,顺着风的方向,她正在回家的路上。
而这么些年,从此地奔至彼地,从这里颠簸到那里,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有家可回,回顾先前的记忆,无数纷乱、错误、坎坷、迷茫,以至于每次停下来,总觉悲哀多过疲惫,再美好温润的阳光晒在身上,也有些毒辣闷热。
嘉瑞公子说:“颜姑娘,你似那种漫生的蔷薇,顽强、坚韧、不羁、无往而不达。”
可是如果有一片美丽花园,没有一个女人会甘心做带刺的野花,或许名字轻薄叫做浪迹玫瑰,底下却也有条坚实的根,深扎在原地。
她止不住地要微笑,低头到佐尔肩旁,倚在他身上。
前途是什么,后路又是什么,罢罢罢,一概置之不理,现在,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不受困扰、安静、愚钝、他的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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