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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魂-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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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现在必须说话。
  翁如琢站起身,伸手按下孔修握剑的手,冲他拱手说道:“在下翁如琢,见过大人,江湖上算有些微名,今日初来贵地,未与大人知晓,还请恕罪。”
  孔修面色稍霁,面无表情地抱拳道:“不必过谦,翁公子的威名,在下深居庙堂也有耳闻。”
  微与威同字不同音,孔修巧妙地借翁如琢口中的微名,冷嘲地又将皮球踢了回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孔修连笑脸都不看,如何见招拆招呢。
  翁如琢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他支开商明净,使了个眼色,意思说交给我。商明净皱着眉头,虽然走开了,但也没有做声,只是一直盯着翁如琢。翁如琢受着目光,在孔修对面站定,长身玉立。
  “大人,能否听我一眼。”
  孔修点了点头。
  “孔大人。”翁如琢拱了拱手,“依你所见,毅王李浑所属的叛军,气数如何?”
  孔修沉思一会道:“逆势而行,颓势已显。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翁如琢有些欣赏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据我所知,在诸位皇子幼时,有高人为先帝算过一卦,卦中所言“澄者自成,浑者自昏”,大人久居高位,宫中的传言大人想必也有些耳闻,彼时,或者不明所以,但现在想必大人能够有些门道了。这毅王李浑天生神力,喜武厌文,性子直爽,有话便说,比起只爱卖弄诗词歌赋,美酒佳人,逍遥度日,推诿责任的李澄,更讨先皇的宠爱。与东陆前些日子暴毙的贤王赵贡内外兼修的心思缜密不同,李浑表面上粗枝大叶,实际从幼时便少年老成,外粗内细,在先皇面前极尽展现自己鲁莽直爽的一面,以博得先皇与皇后的喜爱,就连争得你死我活的诸位皇子都对他极为照顾。果不其然,先皇将皇位传给了才气逼人,但平日里不着边际的皇子李澄。在传位前许了李浑一个毅王,拍着李浑的肩膀道:‘吾儿神武,足以退治外患。’这句话看似极为信任喜爱李浑,实则是杀人诛心,断了李浑的后路,明着告诉他当不了皇帝。以李浑的玲珑心,如何不能领悟?当即领兵压上边境,与苗疆一带的外夷杀的你死我活,先皇就放心地传位李澄,撒手归西。以毅王李浑的脾性,隐忍这么多年,为何突然起兵策反?天不在时,地也不在利,顶多有苗疆的蛮夷相助,这也引得众叛亲离,骂声一片,不见得是人合。你说他为何策反?”
  面对这种宫中辛秘,即使孔修再倔再傲,也得掂量着来,因为毅王叛乱,皇帝又整日寄情花酒,不理朝政,皇城内外怨声载道,这时若是公然言论,管你是幽州节度使还是老百姓,一样脱了官服,廷尉衙门受审。是以孔修十分谨慎,但他与寻常武将不同,他拥有敏锐的嗅觉,而且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很久,孔修清了清嗓子道:“那依公子所见,这是为何?”
  翁如琢手中滑出一颗墨绿色的珠子,捏在手里把玩,胸有成竹地说道:“后手。李浑必定有后手,而且定有高人相助。李浑从幼时的卦中言开始便做了选择,他不是帝王命,但若想做皇帝,只有兵行险招,而且这一步险棋,还不能急着下,下早了,功亏一篑满盘皆输,下晚了,木已成舟生米已熟。他既然选择现在下这步棋,就一定意味着,现在,就是最佳时机。为何大将军陈徨僵持在曲江这么久,军备器械不输与叛军,粮草直达,还未拿下叛军?最后无奈让李浑站稳脚跟,划江而治?只不过大将军威严尚在,无人敢问罢了。李浑背后的高人一定不简单,若是南国还没有一剂良药,后果堪忧。大人知我有望气功夫,不瞒大人,别看商明净只是个北原蛮子,但确实身负逐鹿天下的命格,这帝王之气,有他一份,只是现在不明显罢了。东陆一向坐山观虎斗,若是不肯动手,大人你就只能身居幽州,没有作为。而南方李浑的势力才是朝中热议的重点,大人你是绝没有机会参与进去,不如给这蛮子一个机会,让他去南方,或许能成为一剂良药,那个与他同行的高个子年轻人修为深厚,天生圣人,绝不是随便在战场上丧命的人,若是侥幸取得些成果,大人的举荐选贤之功还少吗?若是福泽稀薄,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大人只需双手一摊,来个死无对证,谁又能奈何得了你?我观大人气运,只有臣命,没有王命,无论商明净取得军功,还是将来逐鹿天下,大人不妨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何?”
  孔修背着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笔直的脊梁,紧皱的双眉,满脸的神情俱是破釜沉舟半的决心,耳后未梳顺的毛发随便地伸出来,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倔强青年,充其量是个倔强的蛮子。
  孔修失笑道:“你真是一个说客。”
  翁如琢也笑道:“我现在是个说客。”
  “明日来取文书。”
######第16章 心中庙与杯中水
  有了翁如琢的相助,孔修那里终于被说服。次日,商明净和谷通通在孔修那里取得文书后,孔修还交给他们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名叫陆奉,个子高挑,几乎和谷通通有的一拼,总是满脸笑嘻嘻,一眼瞧上去只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总觉得他心中藏不住什么秘密,背后还像模像样地背了柄木鞘破剑,剑鞘发黑,有些地方甚至有点烂,看着有年头了。年轻人身上着了一件灰暗的袍衫,孔修堂堂卢龙节度使,每月俸禄不在少数,他推荐来的这个叫陆奉的年轻人衣着却十分的寒酸。不过这年轻人与商明净一见脾性就十分合得来,说话做事都不遮掩,有些潇洒的味道,一来二去便打成一团,谷通通也是个自来熟,与陆奉也没有隔阂。
  关于这个年轻人,孔修也没有讲太多,只是连陆奉的文书与商、谷二人的文书一同交给商明净,说是一个远方的表侄,一直吵着嚷着想去南方参军,建功立业,孔修一直拗不过,干脆随了商明净一行人一同去,只要有他口饭吃就行。虽然孔修只是说有口饭吃就行,商明净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真的只是给他口饭吃,何况陆奉这年轻人的性格商明净还真挺喜欢,既然是孔修推荐来的,就一定百利而无一害。
  对此翁如琢只是笑了笑道:“孔修是个聪明人,即使没有遇到小商,陆奉也会去南方,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明白,自己没有机会在往上爬了,只有向朝野热议关心的地方植入自己的嫡系,陆奉就是他的一步暗棋,孔修借助陆奉的切入,能够参与到中心,这并不难想。而且这步暗棋本来就马上要下了,只是借了小商的契机罢了。”
  藏剑山庄有要事拜托翁如琢,翁如琢和田柚便只能西行了。而商明净几人南行不同路,只好在幽州作别,翁如琢主仆二人时间要紧,还将商明净和谷通通的白狼赤虎借去赶路,对此谷通通还颇有微词,嚷嚷着不许田柚骑他的赤虎,圆脸女仆只是哼了一声道:“本姑娘玉体娇贵,若是普通的马匹本姑娘还不稀罕骑,你这小红马即便不是名驹,本姑娘骑过之后必定成为天下神驹,别人求我还来不及呢,莫不是你是公子的朋友,哼哼。”
  谷通通嘴里嘟囔着“照顾好我的马儿”,“你哪有我娇贵”之类的话。
  临别之际,翁如琢送了商明净一句话“遇刀剑对妇孺相向时莫上头,切记切记。”言罢,挥手作别,毫不留恋。
  商明净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在意。翁如琢这等多智近妖的弄潮江湖客,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对人都留有一份戒心,与人为善只不过为了把人当做他的一颗棋子利用罢了。不过也好,到最后不知道谁是谁的棋子呢。翁如琢,但愿你不要拿我当棋子。
  谷通通还回头望了一眼身骑小红马的负匣白衣女仆,砸吧砸吧嘴道:“小商,你说她不会给我把赤虎弄丢了吧?”
  背柄破剑的年轻人嘿嘿一笑道:“你是瞧上那小妞了吧?虽说太年轻了点吧,你多担待点也成,口味挺独特啊。”
  谷通通茫然看着他道:“桥上?什么桥上?”
  商明净掂了掂从孔修那里讹来的银两,和包裹里的文书放在一起,也跟着一笑道:“老陆,通通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懂的。”
  不同于孔修近乎不正常的严肃,陆奉连走路都像金陵的花魁跳舞一般扭腰松胯,浑然像个没骨头的人。孔修领出这个年轻人时,陆奉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直低着头不作声,顶多在孔修介绍他的时候点个头。离了卢龙府,完全就换了一个人,活像一尾越过龙门的鲤鱼,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陆奉是六岁时被孔修收养的,之后孔修发现了陆奉的天赋,小小年纪拥有远超于同龄人的领悟力,于是封锁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将他雪藏在卢龙府,请了先生教他读书写字,不料请来的先生也是个妙人,年轻时在金陵号称夜大侠,意思说晚上才是他的天下。外人面前一副德高望重,在陆奉面前本相毕露,尽同陆奉拣些他年轻时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故事说,所以陆奉纵然足不出户,有这老狐狸在,这些个道道清楚得很。不过,也向往的紧啊。这相当于一个人知道山后有座宝藏,却偏偏不许他去。
  “我他妈终于出来了!”陆奉迎着风狂奔呼啸着,搅得街上人仰马翻。这天,这地,这风,这沙,瞧着都可爱啊。
  谷通通一指问道:“老陆怎么了?”
  “高兴的吧。”商明净看着放肆叫喊的陆奉说道,“通通,我最近总感觉身体不舒服,你教我的功法到底行不行啊?”
  谷通通眉头一皱道:“不会啊,师傅说这功法因人而异,虽说一个人一个练法,但总归是登天之道的武学典籍,你哪里不舒服?”
  商明净想了一会说道:“总感觉肚子里有东西。”
  “你不是吃坏了吧。”陆奉这时候跑回来,嘴里叼了根长草笑着说道。
  谷通通点点头说:“师父说过,一人一条武道路,大道坦荡,殊途同归,练的是修为,修的是自己。练武之人,为的便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只敬自己。心中自成一庙,不摆神像,摆的是自己的本心,日夜以香火祭拜,总有一天庙中香火旺盛到卷天盖地,本心坚定,天门始开。你有这感觉并不稀奇。”
  陆奉又凑过来说:“口气这么大,通通你这大高手要不要和我比划比划?”
  “通通天生破空境。”商明净挥袖道,“你行你就上。”
  “哈哈,小商你知道金陵从前有个最红的花魁叫赛红玉!”
  商明净不去睬他,沉思了一会,越想越觉得这心中之庙的说法妙不可言,不由奇道:“通通,你都是破空境了,你师父难不成是神仙?他有名号吗?”
  谷通通挠了挠头说:“神仙?就是一个长得年轻的糟老头子罢了。”
  仙山。
  一座小木棚。旁边自有一条小溪,溪流颇缓,河低石子个个被打磨得圆滚可爱。
  一个农家打扮的中年人正坐在小木棚里纳凉。中年人天生异相,面色温润如玉,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双眼暗淡无光,却偏偏在额上有一道肉痕。中年人原本只是倚在躺椅上乘凉,突然哼哼一笑,一眨眼间站在小溪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杯子,舀了一杯溪水。想了想,又掏出一个杯子,这次只舀了半杯。眨眼间,出现在一个小木屋前。
  推开门,满屋的杯子,里面有的盛着或多或少的水,有的水泛着莫名的黑色,有的荡漾着金芒,有的自行打着龙卷,有的云雾缭绕,有的甚至杯中的水敲打在杯壁上发出刀剑声。
  中年人将这两杯水挨着放在一角,旁边是三四个各异的杯子。就当那个盛满了水的才一放定,满屋的杯子突然一起摇晃了起来!马上有趋于平静。
  中年人看着满屋的异相,笑了笑。
######第17章 孑然入金陵
  夜凉如水。
  不知是什么时候,心中竟然不再时时记挂着过去,是因为太过安逸?还是已经忘却了那暗夜下沾满族人鲜血的长刀?
  那个覆着狰狞面甲的将军,那支可怖如鬼兵的黑骑,他商明净的族人呐,就这样一个一个被屠杀殆尽。
  商明净摊开手掌,对着夜空徒劳的抓去,耳边似乎响起了北原的赞歌。
  父王啊,儿臣并没有忘记耻辱。额吉啊,塔莫图吉未敢放下对你的思念。只是这南国的日子,并没有外表那样的光鲜啊。我知道我肩负的重任,我也知道故乡还在等着我回去。只是……
  面对南朝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我商明净一人想要撬动它,岂不是蜻蜓撼树?不知道苏伽他们在东陆过得好不好?愿草原之身保佑他们勇敢常驻,一切平安。
  商明净的手又摔回去,像根木头一般躺在地上,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些寒冷,半仰起身子在篝火中添了几根树枝,明灭的焰火映着他脸上一片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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