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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没有办法将自己从“普兰托人”中摘离出去,只做她的丈夫。
而这一点正是齐悦心中最清楚的。
这些天齐悦的不安也无法对皇帝陛下说出口。
她明明紧紧的把球球抱在怀里,再不交给其他人,可是每晚每晚她都会从同一个梦境里惊醒过来。她梦到漆黑阴暗的地下室,球球周身插满管子,浸泡在颜色诡异的营养液里。他瘦骨嶙峋,皮肤干枯灰败,心脏的位置破了一个洞。他身上再也寻不到生命的气息,只是在她走进去的时候睁开眼窝深陷的双目,毫无聚焦的搜寻着,仿佛在说:“好痛……我想回家。”
这个梦境让她时常精神恍惚。
这一天她切水果的时候,几乎把自己的食指切掉。
刀子重重的落下来的时候她才觉察出来,然后她便很清楚的看到,原本笔直的水果刀已经像纸一般被折成直角。
她垂眸望着那把刀子,眼睛里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来。
她回过头去的时候,球球正乖巧的含着手指睡觉。他每天每天都在睡觉,只有皇帝陛下深眠时,才会稍稍的精神起来。
齐悦将他放进摇篮里,自己起身去翻找。
当她终于把那个蓝色的手环找出来时,地面上再一次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箭头。
与此同时,圣城医疗组和特卫队再一次丢失了齐悦的位置。
丽齐在皇帝陛下婚礼时被派去殖民星调查,而抢亲事件后,米兰也引咎辞职。皇帝陛下正在元老院,和元老们一同听取评议会半年工作报告。
圣城专用信息通路,已经再也不会开通了。
而新上任的特卫队长不想为此打扰皇帝陛下,他很快便下达了全面搜索命令。
但是那个F级以下的新娘子却仿佛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般,无论怎么翻找,都寻不见踪影。
但是,事实上齐悦甚至没有离开圣城。
她只是按照红箭头的指示,一路回到了她来普兰托后最初居住的地方。
医疗小组附近树木依旧宛若层云,还是当初齐悦看到的精灵森林。这个上午天光晴明,树荫间筛落的阳光碎金一般闪烁。透明的屋子像是森林里巨大的水晶花朵,映照着树荫和天空的模样。
但是齐悦的心情却在这一片灿烂明媚中,一点点的阴郁起来。
她走进医疗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来也没有好好的了解过。可是再一次走进来的时候,她却仿佛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什么一般,甚至不需要地面上箭头的引导,便已经能够找到正确的路。
这条路她其实走过很多次。
出了她住过的卧房往左,一直走下去,在尽头的地方有一个拐角,拐角的尽头,是一个升降梯。
她一次次的走到拐角,从这里远望天上银蓝色的月亮。那一天她跟皇帝陛下相亲回来,正巧碰到赛巴斯从升降梯上走出来,告诉她球球感染了致病菌,需要她的抗体。
她走到升降梯的隔离门前。连指尖也感到恐惧一般,她颤抖着,试图打开它。
走廊的另一侧传来说话声,她忙把手收回来,有些慌张的试图寻找藏身之处。
这个时候她面前的光屏上浮现出清晰的字迹来。
“不要慌,打开屈光屏,选取拟态隐身模式。现在蹲下来,尽量减少自己的表面积,不要动,不要出声——祈祷不要被他们发现吧。”
……尽量减少自己的表面积,意思大概是要她团成一个球。
齐悦在这个角落里蜷缩起来。
谈话的两个人已经越走越近,他们的声音通过翻译器,清晰的传进齐悦的脑海里。
“已经做了这么多试验,为什么忽然叫停,还得把样本处理掉?”
“大概是顾虑到皇帝陛下的妻子吧。他们毕竟是同胞……”
齐悦脑中“轰”的响了起来。
“正因为这样才更要留下。到现在还不知道地球的确切位置,样本处理掉就再没有了。陛下的妻子这么脆弱,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受了致命伤。没有相关案例,我们总不能用她做实验采集数据吧?丽齐博士已经把大半经费花在救活他上了,就这么处理掉,前面的花费可就都打水漂了……”
“地球人讲究入土为安……对死者不敬会伤害到她,陛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不是说地球上有遗体捐献吗……”
……
他们消失在隔离门的那一侧。
齐悦蜷缩着角落里,用力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四周寂静得一点声音也听不到,齐悦抓紧了自己的胸口,心脏每一下跳动都让她痛不可当。在这个时候她只是想,为什么自己还要再醒过来。
他们很快便从隔离门那一侧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箱子。
齐悦从角落里站起来,拦在他们的身前。
她面上没有愤怒,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到底该生谁的气。她只是感到无尽的悲伤。
泪水不停的从眼睛里划落下来,可是她依旧用玛丽莲所教授的,最端庄优雅的姿态伸出手去,对面前的人说:“把他给我。”
两个普兰托人平静的对视了一眼,像是在揣测,齐悦究竟知道了多少。
然而只是片刻的功夫,齐悦便已经失去了克制。她像个最没有教养的疯婆子一般扑上去抢夺,用力的,嘶哑的喊叫着:“把他还给我!”
她再怎么发疯,也不过是个F级一下,连普兰托人一根手指头都对付不了。
但是她是皇帝陛下的妻子,是这个孩子在这个星球上唯一的监护人。
普兰托人最终把那个白色的箱子交到了齐悦手上。
齐悦将箱子打开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棺材,浅绿色的羽绒衬面上铺满了白色的花朵,那个小小的孩子躺在花朵的中间,静静的沉睡。
他就像齐悦所梦到的那样枯瘦憔悴,灰败的皮肤之下,骨头干细得可以一把折断。仿佛不曾为人一般,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齐悦在这一刻失去了她的支点,整个宇宙轰然坍塌。
她将他抱出来,轻轻的拥进怀里。
她想,无论如何,她也要把他送回地球。
皇帝陛下找到自己的妻子的时候,她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仿佛失却灵魂一般,静静的坐在树根的间隙之间。
阳光依旧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树荫落于地面,色彩斑驳。随着每一次风吹过林荫,光影像海浪般涌动。
她漆黑的头发垂落在苍白的面颊边。双目红肿,却已经再流不出眼泪。
皇帝陛下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抬起她的面颊。她眼睛里倒影着皇帝陛下的面孔,却像水面一般再无波纹。
皇帝陛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俯身将她用力的抱在怀里。
他知道这一回,自己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而她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来,“请问,焚化炉在哪里?”她问道。
chapter 44
chapter44
这个孩子最终只留下一撮灰白色的骨灰。
齐悦将骨灰收集到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用线绑好了,挂在自己的胸前。
而后她乖乖的跟着皇帝陛下回到了圣殿。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空气微凉,夜风如水。
黑暗的虚空之上,亿万星辰汇聚成天河,像是流动的水晶一般璀璨明澈。
齐悦安静的倚坐在回廊里,睡衣滑下肩头,黑发抿在耳后,光洁的脖颈在伊芙银蓝色光芒的照耀下,透出一种冰冷的纤弱来。
她握着胸前挂着的玻璃瓶,一动不动的坐在夜风里,望着无尽的夜空。仿佛想要穿透160亿光年的距离,看到宇宙的那一头去。
但是她知道,她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皇帝陛下走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移动目光。因为确实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但是他却必须向她解释,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他走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天空。齐悦只是默默的垂下睫毛。没有回应也没有抗拒。
“……从飞船里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虚弱了。”但是真正想要解释的时候,他才发现所有的理由都这么苍白,毫无说服力,“医疗组尽力试着救活他,因为知道球球对你的意义。可是生老病死的规律是无法篡改的。他的病情一直没有起色,丽齐想要告诉你真相,却怕你无法接受……”
但是齐悦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她仿佛既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他,只是无动于衷。
皇帝陛下的声音就这么一点点低下去,最终沉寂在夜风里。
回廊上没有坐的地方,他在齐悦跟前单膝跪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璀璨夜空之下,他紫色的眼睛像是水一样柔软,里面的悲伤一点点渗透进人的心里去。
他握着齐悦的手,将它贴到自己的胸口上。他说:“乐乐,我从来都不敢比。所有你重视的东西、喜欢的人,我从来都不敢跟他们比……”
明明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贪求更多,可是所有的渴望都不能说出来,而现在,她连已经给了他的都要再收回去。
“可是,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他没有得到齐悦的回答。
伊芙悄悄的沉落进树荫里。夜色越深,齐悦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睡过去。
皇帝陛下起身将她抱回到屋里去。
她躺在床上了也依旧是之前蜷缩着的模样,仿佛她的怀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安全的小世界。她将那个小瓶子小心的呵护在那个世界的中央,不留给皇帝陛下一点缝隙。
在睡梦中,她的眼睛里终于能再次流下泪水来。
皇帝陛下俯身亲吻着她的头发。
在普兰托,这是宣告占有的行为,是恋人之间最甜蜜的私密。可是对地球人而言,这种行为可以不代表任何意义。
他最终也在她的身边躺下来,伸手将她连同她的小世界一起揽进自己的怀里。却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胸口贴上她的胸口,将自己的心跳传达给她。
他喃喃念着对不起。
他想问她,是不是只有地球人才可以。是不是只有那个孩子才可以。为什么死掉的是别人,不能被原谅的却是他。
齐悦再没有跟皇帝陛下说一句话。她仿佛是在惩罚自己,不吃、不喝,在极度的困倦中悄无声息的睡去,从心里一点点把自己杀死。
新上任的医疗组长没有丽齐那样的母性和耐性,他处置的方法是直接给齐悦注射营养针剂和抗抑郁药物。那些高热量和令人躁动失控的药剂,唯一的用处是让她在皇帝陛下抱她的时候,遵循着本能放荡起来,然后在清醒过来之后,加倍的自厌和自我折磨。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得到正常回应的情况下,皇帝陛下的话也越来越少。只有拥抱的时候才能确认他们相互拥有,可是每次纠缠间他望见齐悦空洞茫然、被本能和燥乱驱使着的目光,心里就仿佛被刀刃一点点凿空那么疼。
他无比清晰的看着自己是怎么样骤然间失去她,然后再也找不回来。
某一天早上,齐悦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暖暖的落进来,晒得被子都要化掉了。
水晶墙外鸟鸣啁啾,鲜绿的叶子上滚落了露珠。
昏暗暧昧了许久的天地忽然变得清晰明亮。但齐悦的心情却并没有随之开朗起来。
皇帝陛下前一个夜晚没有出现。以往的每一个清晨,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他。让她在他的怀里醒过来,这似乎是他一直坚持的特权。但这个清晨他也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霸占了球球位置的婴儿。
他比以往齐悦照料他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活泼,就像每一个在这个年龄段的地球婴儿,他咿咿呀呀的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臂,眼睛里光芒清澈干净,没有烦忧,不经风霜。
他用柔软的头发蹭着齐悦的胸口,身子团得像只圆子,在费力的讨好着她。
短暂的僵硬之后,齐悦倦怠的伸手将他推到一旁,翻了个身。
他从后面试图攀爬过她的肩膀,口中说着不成字的单音,不知道在请求些什么。
他终于翻到齐悦的胳膊上,探出肉呼呼的脸蛋来,水汽充沛的眼睛里带了些孩子独有的无辜和委屈,望着她。
齐悦用枕头用力的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似乎有些失望,却并没有放弃,从齐悦的胳膊上滚落下来,笨拙又顽强的翻身爬起来,蹭蹭蹭,蹭到她的怀里,小心的、乖巧的啃着自己的指甲,假装睡过去。而后时不时偷偷睁开眼睛瞟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