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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像云子这样的“女歌星”,数以千计。其中,能冒出头来,成为红歌星的,万中无一。
大良云子的资料就是那么简单,公文上硬梆梆的记载,可以说是千篇一律。但即使是在这样的记载之
中,也可以看出一个少女,从小地方来到东京这样的大都市,挣扎浮沉的辛酸遭遇。
云子演唱的地方,全是些格调不高的娱乐场所,在这样的场所过夜生活,一个少女所受到的欺凌和侮
辱,可想而知。
当我和健一看到这份简单的资料之后,互望了一眼,口中都没有说甚么。
我们心中所想的却全一样:这是一个大都市中的悲剧。虽然这种悲剧,在大都市每天都有几千宗,但心
中总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当健一用他的熟练动作,令得奈可这家伙乘乘地坐下来,瞪大著眼,甚至变成了一副乞怜的神情之际,
健一开始发问了。
健一问:“你是怎么发觉云子失踪的?”
奈可吞了一口口水,发出“咯”的一下奇异的声音:“云子!每隔几天,一定要和我联络一下──”
健一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是她的所谓经理人?她根本已经不唱歌了,你还和她联络干甚么?”
奈可现出一脸受到极度委屈的神情来:“我们是好朋友,云子在东京,一个亲人也没有,我们是好朋
友。而且我一直认为她的歌唱得极好,虽然比不上山口百惠,我的意思,她专唱日本的古典歌曲,可以比得
上……比得上……”
他在竭力思索一个名歌手的名字,健一已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题:“拣重要的说!”
奈可大声答应了一下:“是!我一直在替她找地方演唱,她有唱歌的天份!她不应该不唱下去!她也将
我当朋友!”
健一一点也不客气地道:“朋友?你的意思是,她时时肯借钱给你?”
奈可陡地站了起来,胀红了脸,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辩白甚么,可是终于没说甚么,就坐了下来。
他坐下来之后,垂著头:“是的,她经常借钱给我,我也从没有还过,可是,我们真是朋友。”
这家伙坦然承认了这一点,倒令得我和健一都对他有另眼相看之感。健一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拍著他的肩,问道:“说下去,你怎么发现她失踪的?”
奈可道:“我和云子的关系,就像是兄妹,她有甚么不高兴的地方,心情闷郁的时候,一定向我倾诉,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大半个月之前,那天晚上,她忽然闯进了酒吧来,叫了一大杯烈酒,在我发现她的时
候,她已经喝完了这杯烈酒!”
奈可讲到这里,抬起头,向我和健一两人望来。奈何的脸上,有著一种极度的迷惘。这种人,给人的第
一个印象,一定不佳。但是这种混迹江湖的小人物,为了生活,固然必须使用许多卑劣的手段,也往往有他
们良善的,好的一面。
奈可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一个江湖小人物。
他停了片刻,讲述那次在酒吧中和云子见面的经过。
酒吧是低下级的酒吧,酒吧中女侍应的服装,暴露而性感。当女侍应走来走去之际,顾客肆无忌惮地摸
她们的屁股和捏她们的大腿,女侍应也像是口中装上了固定的录音带一样,每遇到这种情形,就会吐出几句
打情幙鱊的话,令得动作粗卤、都已半醉的酒客,轰然大笑。
这样的一间酒吧,本来是决不会有单身女客来光顾的,就算有,在门口也一定被守门人挡驾了。可是云
子却可以进来,因为守门人认识她是奈可的朋友。
云子从计程车一下来,就“掩著脸,直冲进了酒吧”──这是守门人当时对云子的印象。
而酒保则说:“云子小姐一进来,仍然用双手掩著脸,用相当嘶哑的声音道:‘给我一杯烈酒,双份,
不,三份的!’”
酒保感到有点讶异。云子平时很少喝烈酒,但酒保还是照云子的吩咐,给了她一杯三份的美国威士忌。
“云子小姐几乎是一口就将酒吞下去的,”酒保说:“这种酒的酒质不很好,一个大男人也难以一口吞
下这么多,可是云子却一口吞了下去,她立时呛咳了起来,泪水直流……不过……不过我感到她在进来时,
双手掩著脸,就是因为她早已在流泪的缘故。我刚想去扶她,奈可先生就来了。”
奈可在这间酒吧工作,名义是“经理”。奈可来到的时候,云子满面泪痕,身子摇晃不定,可是她还能
认出奈可来,一看到奈可,就扑了上去,搂住了奈可。
奈可忙道:“云子,甚么事?甚么事?”
云子没说话,只是发出一连串如同抽搐的声音来。奈可忙扶著她,来到一个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
来。
酒吧中十分混乱,到处都是半醉或大醉的人,音乐又嘈杂,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喝了酒的女人被人扶著
走。
在这里,必须说明的是:奈可告诉我们的话,事后都曾经寻访所有有关的人来求证,所以叙述是综合性
的,都得到了证实。
奈可扶著云子坐下来之后,云子的双臂,仍然不有离开奈可的颈。奈可这家伙,对云子倒真有一份兄妹
的感情,他拍著云子的背:“别哭,有甚么事,只管向我说,只管说!”
云子抬起头来,她的眼部,本来有著十分浓的化妆,这时因为泪水模糊,令得蓝色的,金色的化妆品,
全都顺著泪水淌了下来。她抬起头来之后,嘴唇颤动著,半晌出不了声,才陡地尖叫了起来:“太可怕
了!”
健一、我和几个探员,事后尽一切可能,探访了那晚在酒吧中的人,包括顾客、职员在内,甚至包括了
一个当时已经推门而出的客人。从这个客人的叙述中,可以知道云子当时的这一下叫声,如何尖厉和惊动了
全场。
“我推门出去,门已在我的身后关上。酒吧中本来极其热闹,”那个客人说,他是一间公司的高级职
员,好喝酒,酒量极宏,当时并没有喝醉:“在门关上之后,酒吧中的喧闹声已经不怎么听得到了,可是我
还未曾跨出一步,就突然间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在叫道:‘太可怕了!’”
那客人讲到这里时,略停了一停,才又道:“我一听到这样的叫声,立时一个转身,又推开了酒吧的
门。我来过这家酒吧超过一百次,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奇景!酒吧中满是人,可是静得一点声音也没
有!完全像是无声电影!”
“所有人的头,都转向一边,望著酒吧的一个角落,酒吧中烟雾迷漫,灯光又黑,我在门口向那个角落
看过去,甚么也看不到,不过我也可以知道,那一下尖叫声,是从那个角落,由一个女人所发出来的。”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女人为甚么会发出‘太可怕了’的叫声,可是在她那下叫声的感染之下,我真的感
到可怕,甚至不由自主发著抖。我相信全酒吧的人,都像我一样,所以才会突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那样
寂静!”
以上,是那个客人的叙述。
奈可的叙述,大致相同。在云子发出那一下叫声之际,整个酒吧中,离云子最远的,是那个已走出了门
的客人,而离云子最近的,则是奈可。
“我真的给她的叫声吓坏了!”奈可说起来时,犹有余悸。接著,又装成很胆大的样子,挺起了胸:
“你知道,我绝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
健一叱道:“少废话,说下去!”
奈可接连说了几声“是”,又道:“她那一下叫声是这样尖厉,我从来也不知道云子能发出这样高而尖
的叫声,虽然她在演唱的时候,以能唱出极高的音阶而著名,但是这一下尖叫声实在太惊人了,我的身子不
由自主发抖,一刹那间,像是耳膜已被震破,甚么也听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耳膜没有破,听不到声
音,是因为整个酒吧间,忽然之间,全都静了下来。”
健一又叱道:“这些我们全知道了,云子为甚么要这样叫,她遇到了甚么可怕的事,快说下去!”
奈可现出极愤怒,但又不敢发作的神情来,望著健一,额上的筋也现了出来。我忙道:“你让奈可先生
慢慢说!”
奈可一听得我帮助他,连连向我鞠躬:“多谢,太多谢了!先生,你才是君子!”
他公然骂健一,幸而健一急于想知道云子为甚么要这样叫,没有和他计较,只是闷哼了一声,不然,只
怕奈可又要吃不少苦头。
奈可继续道:“我看到这样情形,更加吃惊,忙道:‘看,看你做了些甚么?’”
奈可当时的语气,略带责备,因为云子在突然之间发出了这样惊怖的叫声,在公众场合十分失礼。
云子的身子剧烈地发著抖,像是在筛糠,以致奈可要用力抓住她的双臂。在整个酒吧中的人,还未曾因
为刚才一下惊叫而恢复常态之际,云子反倒已迅速镇定了下来,摆脱了奈可抓住她手臂的手,用正常得近乎
出奇的声音和神态,向各人行著礼:“对不起,惊动各位了,真对不起,我一时失态,惊动各位,真对不
起!”
她一面说,一面已向外走出去,等到酒吧中充满了窃窃私议之声,奈可定过神来,要去追云子时,云子
已经快到门口了。奈可忙追上去,叫她,云子转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停止,继续向前走,奈可感
到云子的情形有点反常,推开了几个人,追了出去。可是云子已经走了出去,等到奈可推门出去时,云子已
经不见了,云子可能是一出门,就上了计程车,走了。
“自从这次看到她之后,一直到现在,我没有再见过她。”奈可说。
健一满面怒容,拍著桌子:“混帐东西!你明知道她这样不正常,竟然追不到她就算了?你又不是没上
过她的住所,为甚么不追到她家去?”
奈可受了这样严厉的责幈这次,并没有反抗,反倒现出十分懊丧的神情来:“是的,是我不好。不过
事后,在过了大约半小时,我估计她已经回家,曾拨电话到她家去,电话一直不通,这证明她已经安然到家
了。”
奈可报案之后,破门而入的失踪调查科探员宣称,他进入云子的住所之际,电话的听筒,是放在电话座
上的,并没有离开电话座。
“我想她可能是最近有不如意的事情,所以情绪才会如此激动,所以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奈可解释
著:“此后,每天我都打电话去,电话都不通,到了第三天,我觉得情形不对,就上门去找,拍门没有人
应,我才著急起来,连忙报警,当时,我只以为……以为……”
奈可迟疑著没有讲下去,健一道:“你以为甚么?以为她自杀了?”
奈可点头道:“是,我以为她自杀了,心中很害怕。”
三天电话打不通,如果当晚云子在酒吧发出惊呼之后,回家,打电话,然后匆忙离家,那么这个电话就
十分重要。
这样的匆忙,是不是和她在酒吧高叫“太可怕了”有关系呢?
健一冷笑一声,问道:“你为甚么以为她会自杀?是不是和你说过,她情绪最近很不稳定有关?云子的
情绪,为甚么会不稳定?”
健一的问题十分尖锐,但奈可也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我想是男女之间的事。她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
演唱,可是生活得还是很好,最近,甚至更换了一架较大的红外线遥控的彩色电视机。”
我皱著眉:“你没有问云子她的经济来源?”
健一向我冷冷地道:“他这种人,怎会问?他明知云子的经济来源。像云子这样的女子,不工作而能维
持生活,除了当情妇之外,难道是赌博赢了彩金?他这种人不会问,最好云子有人供养,那么他就可以不断
向云子借钱!”
健一的话中,对奈可的那种鄙夷之极的语气,令得奈可的脸,变得血红,而且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可是健一还是不肯放过奈可,他斜著眼,向奈可望去:“我说得对不对,奈可先生!”
他拖长了声音叫出“奈可先生”,语气之中,没有丝毫敬意在内。
奈可显然已经到了可以忍受的极限,他大吼一声,一跃向前,一拳向健一打去。我立时伸手,抓住了奈
可打出的那一拳:“奈可先生,殴打警方人员,罪名不轻!”
奈可气得不住喘著气,我转向健一道:“你这样有甚么好处?奈可先生正在帮助我们,提供云子的资
料!”
健一呆了半晌,才道:“对不起!”
他在说“对不起”的时候,既不是望著我,又不是望著奈可,也不知道他是在向甚么人道歉。
奈可的神态平静了下来,我道:“云子被人收养了当情妇,这件事,你一点也不知道?”
奈可苦笑了一下:“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