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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岁都一样,打架就是小孩子的行为。”她抓下他的手。爬上了四楼,掏出钥匙要打开门,不过他没让她开锁,半身重量靠着墙,将她半转过身,在门廊灯火之下,细细的打量这张清秀温雅的面孔。
她仔细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老天!他额头在流血呢,连忙掏出面纸要拭净他脏污的脸……
他抓着她的手,平放在他心口。
“我想见你。”
他的口气为何如此怪异深沉?
“你见到了呀?”奇怪,今天见到的男子为何都怪怪的?尤其是纪衍泽;一向只会恶声恶气表示不爽的人,此刻却是笑得嘲弄,性格显得深沉许多,失却了当年的火药性子。是该庆祝他沉稳了,还是心惊他这种转变也许来自不好的经历?
开门入内后,她扶他坐在单人床上,便连忙张罗药品去了,顺道问着:“你吃了吗?如果没有,吃蛋炒饭好不好?”
“随便。”他躺在床上,四下打量着她十坪大的香闺,闻着她床被上独有的女性幽香味。阳台上晾着女性衣物,以及几株植物,被照顾得极漂亮。房间内除了一张床外,尚有书桌、书柜,以及一大堆看起来每一本都厚重得足以打死人的书。若要寻到一丝丝女性必备的用品,大抵是浴室内那一面镜子以及盥洗用品便足以作数。这女人依然拿书当命看,学不来卖弄风情那一套。不过老天十分厚待,让她的清水面孔柔白平滑,不见半丝凹痕或颗粒。
“最近为什么打电话都找不到你?”她提起药品坐在床沿,先处理他头上的伤口。
“我不在。”他耸肩。
她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干嘛?”他察觉她的不对劲。
她轻道:“因为我不是你亲姊姊,所以关心你也只会造成你的厌烦吧?尤其你已经长大,不必再有人对你鸡婆了。”
“什么鬼话。”他拉过她双手,让她不稳地倒入他怀中。然后,两人同时低叫了出来。
她是吓到,而他则是撞到伤口,痛了个龇牙咧嘴,豆腐却未吃到半口。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指着他襟口露出的绷带问着。
“被划了几刀,没什么。”
“为什么老是不爱惜自己?!”
“不拼命一点,你看到的我,绝对只有墓碑上的相片。”眼中闪过一抹凶狠,最后融入自得的微笑中。
她突然感到有点害怕,不太确定的问出口:“衍泽……你只是纯粹与看不顺眼的同学打架吗?还是——还是——”
“混帮派?”他代她说完。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包烟,然后努力在身上找柴火。大概掉了,他咕哝了句粗话,将烟丢在一边,才对上常夕汐盈满泪水的眼,吓了一跳!“你干嘛?
没事哭什么哭?!“
“你真的跑去与人混帮派了?”她颤抖地问。
“对。”他回答得直截了当。
“为什么?你答应我不混帮派的!”心好痛,彷佛她这近十年的关怀努力皆付诸东流。
或者她的努力不够,让他仍然执意往黑暗走去,觉得沉沦的不归路才是他心目中的天堂?
“那是最快的路了。”他不悦的回道。
“什么意思?”
“我不要做那些累个半死,一天赚不了几百元的工作;如果靠拳头可以得到一切,我何必走远路?我算过了,三五年出来以后,不必再等多久,我会有自己的地盘……”
她打断他的陈述——“什么叫「三五年出来」?”
坐牢呀,还会有什么?“他毫不在意的说着,眼中闪动的是野心勃勃的未来蓝图。
“为什么要坐牢?你准备做……噢!还是你已经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她惊喘着抓紧他的手,一波波超越她所能负荷的惊吓不断涌来,她觉得自己快晕倒了!老天保佑——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没有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你有没有看前天的新闻?高雄郊区的械斗。”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
“帮派火拼那一件?听说是为了争取亚洲地区毒品大盘的地位……”她脑中飞快转过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听说死了三人,其他重伤者更不计其数,目前警方已握有线索,调派了大量警力南下侦办,准备生擒这些大毒枭。天哪!他居然是与那些人有所牵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叫。
“我要财,也要势。”
“但建立在杀人犯法上你于心何安?若你真的有钱有势了,也沾了双手血腥,这样子你会心安吗?”
“今天不是我来做,别人也会做。我是为了早日能让你过好日子呀。”他最受不了这女人老是满口道德良心。在他的世界中,只有黑道的道义才是他的信条,其他全是狗屁。他干嘛委屈自己?!
“你执着变坏,我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她伤心的泪水不断流出来。
“我们会很快有钱,过舒服的日子。我不在乎刀里来、剑里去,我只想娶你过好日子呀!”
“如果你因为贩毒而成了台湾首富,我死也不嫁给你!我——我甚至再也不理你了!”
她声音越来越大,为着他的不懂事而痛彻心肺。
“少来那一套道德说法,别人能做,为什么我不能?何况我已经决定出面代老大顶罪,判个八年十年,了不起四年就可以假释了。如果我这算走歹路,我也受法律的制裁了,对社会也交代得过去了。”他声音也大起来,不明白她为什么哭成这样,活似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到台北是与她温存的,而不是吵架。她难道不能温柔一点吗?毕竟他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在奋斗。
“你是这么看待法律的吗?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犯罪,关了几年之后代表罪愆一笔勾销,没欠社会与受害人什么了?又可重来一次作奸犯科?没有人有权力去伤害别人、去破坏社会的秩序,法律的形成是为了维护治安,而非代表服了刑就可以消除曾犯过的错!是谁给了你这种可怕的观念?是说告诉你贩毒杀人是光明正大的事?那么是不是说如果今天我被伤害了、被杀了,是我活该倒楣;出门被强暴了、被侮辱了,加害我的人只消坐一年半载的牢就可以了,而我心中的巨创永远无法回复则是我咎由自取,活该倒楣只得认命了?”
“你不会有事的,你别乱想,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当一个最风光的老大的女人,你别给我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太单纯了,不知道社会有多么黑暗。”
“只要我自己没事就够了吗?你的风光若来自种种不法行为所牟取的暴利,你怎么敢用得心安理得?社会原本不黑暗,只有你这种认为”多我一个加入黑道也没什么“的人加入其中,扩大了黑暗世界的力量,进而动汤了社会平稳的基石!”
“少废话!你烦不烦!我不想再听了!天知道我干嘛死心忠于你一个人。三年来有多少女人想上我的床,我都忍了下来,因为我只想与你发生关系,其他女人只得排在老远的地方去”哈“。以后我当上了老大,如果你再对我大呼小叫,叫我怎么在兄弟间做人?你说二十岁就成人了,如果你认同我是大人,就与我上床。我必须趁我未足二十岁时去顶罪,这样一来就可以减刑。我只有三天的时间陪你,你别与我吵!”时间有限,她不该再叼念一些无意义的话来惹他。要照他的脾气,早一拳打过去了;因为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忍让,但并不代表他会窝囊到任她大呼小叫。这种女人就不可爱了。
她拭去脸边的泪,声音有点沙哑:“我不会与你上床,我也不认同你已是大人。事实上,你是更加的不懂事了。我只能遗憾自己绵薄之力帮不了你什么,让你执意走向自我毁灭。你真是令我伤心,钱财如果来自不法勾当,你怎么会用得安心?为什么你会轻视以劳力换取而来的金钱呢?是,去赌、去偷、去抢、去贩毒是比较快得到财富,但那得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沉沦不复?我们不期许自己为社会做多大的贡献,但至少要做到不成为害群之马,不去……”
“你够了没有!”他暴怒的将她抓过来,不顾身体的疼痛,用力摇晃她。“我只想早日让你过好日子,我想有很多钱、很多势力,那么全世界就没有人敢瞧不起我,你势利的家人也不敢说什么了,我——”
她尖锐的打断他:“你别忘了,首先得是我愿意嫁给你!而我常夕汐,宁愿当尼姑也不愿嫁给一名混黑社会的败类!”太多的失望、伤心、疼痛,令她再也无法冷静而宽容的看待他的行为。以前他只是顽皮,只是因为家中没有温暖而使坏,然而如今却已不同了,他无视她的付出,为了钱可以无视多少人将为他的贪婪而沉沦死亡。他变了,他不再是她可恶的邻家恶男,而是一个坏人,一个真正危害到社会的坏人,一如当初所有人预期的那般——成为一名社会败类。
左一句败类,右一句害群之马,早已使得纪衍泽怒火冲天不已。如今又听到她不会嫁他、瞧不起他的话,那怒气更是冲破临界点,扬起一拳,却只是向床头,当场将床头板破一个洞。
“你别以为我非你不可吗?你又以为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是败类,你根本不懂黑道德道义,只有那种欺压良民的人才真正叫败类,你懂不懂?!”
“哦,直接欺压才算,而间接就不算了是吗?你欣赏黑社会的道义,只在自己所处的环境讲仁义道德,而黑道以外的所有人全活该不被当人看了?那么你与陈进兴有什么两样?想要钱花就去掳富商,想要女人就闯入民宅强暴,到最后只听到自己妻子没被善待就要出来杀人,就他可以把台湾当成他的私人妓院、财库,而别人休想动他的兄弟妻子?这居然就是你们黑道争相赞颂的道义吗?你们才是人,而黑道以外的无辜良民都不是人了?这样的理念我不明白你怎么奉为圭臬,并且沾沾自喜于自己充满了做兄弟的道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早已悲愤得无视他狰狞的面孔,更无法去担忧自己惹怒“匪徒”的下场。是的,他便坏了,他真的变坏了。多年来,她只希望他在众多的歧视中千万别自暴自弃走向歹路,但他仍是往那一边靠去了,想变成一名大哥来吓阻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改成怕到什么话也不敢说——她终究没能使上力,她只是个多事鸡婆的邻家大姊。
她的心好痛!原来二三年来常联络不到他,是因为他去做“大事业”去了;课余时间已懂得替自己的“未来”铺路,想必如今已小有身分了吧?否则岂有这个“荣幸”蒙大哥钦点成为顶罪的不二人选?她该笑着说恭喜吗?
“你可以走了。看来如今你已能过得很好,相信我这个多事的邻居也该退出你的生命中,免得惹你气。我不会与你上床,不会嫁你,没这个荣幸当你所重视的人。我相信你那个圈子有不少女人想跟着你,在此恭喜你。”
他霍地起身,将她逼到角落。
“你叫我走?你要我滚蛋?你瞧不起我所有的努力?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要你堕落!”她喊着,任由强忍的眼泪又成串滑落。
身体上的痛与大脑内的高热,不断的令他晕眩与益加烦躁不已。他颠踬了下,双手撑住她身后的墙,咬牙道:“堕落?可以过风光的生活叫堕落?我能做到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这个了,你懂不懂?”
“我不想懂,我也——不想再对你抱着任何希望了。反正你以成年,不能再以年少无知去原谅你的荒唐。你可以做任何你觉得对的事,即使以危害社会来牟取自身的暴利……”她的声音被捂住。
“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他怒喝。她就非得一再一再的强调他是败类吗?
“我不在乎,我也不相信你敢。”她拉下他的手,忍不住用力向他胸膛,心碎不能成语的叫:“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轰然的晕眩,外加她的拳头打中了他前日才缝好的刀伤,教他一时支撑不住,往她身上倒了过去……
恼人的争论,终于暂时告一个段落;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其实,他是庆幸的,只要她别哭了——他不要她哭。她骂得好难听,哭得好伤心,气得他想打人也想杀人,而她的绝望又令他无措。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只是……想要她呀……
* * *纪衍泽高烧了三日,忙坏了几乎是三日夜夜没瞌眼的常夕汐。他吃药,擦身体,加上楼下内科医生的出诊,换了好几次点滴,打了好几只退烧针,才终于稳下了他来势汹汹的大病。
会生上这一场病,全是由于他身上的伤口才缝好,理应在医院住到拆线,却硬是搭机北上。舟车劳顿外加伤口扯裂,再怎么大块头的硬汉,也的倒下来。
病痛折磨得他昏昏沉沉,未曾真正清醒过,一连串的梦噫里,有气怒、有低吼、有悲切的呼唤,但都是离不开三个字——常夕汐。
咒骂的是她,低吼中夹乞求也是为她,更多更多的宣誓提及了绝不让她离开的坚定。
可见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