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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二部分《黄河谣》 第五章(6)
嘿呦嗨——嘿呦嗨
天是爹来地是娘
拉着纤绳走四方
喝的是河中泥浆
吃的是河边五色粮
河走我也走呀
拉落月亮 迎来太阳
……
铿锵有力的纤夫号子,和着哗哗的水声,显得如此悲壮,如此激越,而又如此苍茫。
拐过一个大弯,大学士周颐夏隔着画窗向外望去,对载漪道:“你们还说黄河两岸穷困苍凉,依我看,土山林立,一片片庄稼,倒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呢。”
载漪说:“好了好了,别再酸了,现在再不快走,连命都保不住了,你呀你,还有心思欣赏风景!”
光绪紧闭着眼,嘴里不停地在祈祷:“列强军队,别再追了……李鸿章啊,赶紧和洋人议和,不要怕花银子……”又睁开眼,茫然地问道:“告诉朕,什么时间可以到达西安?”
荣禄答道:“回皇上,走水路,如果日夜兼程,有五天便可到达潼关老渡口。”
“还要这么久呀?”光绪不安起来,说道:“你们直隶军,能不能守住太行山呀?”
“这……”荣禄擦着脸上的汗,说道:“这……洋人是虎狼之邦,皆都用洋枪洋炮……这就不好说了。”
光绪焦急万分,说道:“那就让纤夫赶紧拉呀。”
荣禄、载漪、周颐夏等朝廷大员齐齐回道:“喳!”但一个个又急得打转转——人在船上,船在河中,他们毫无办法。
嘿呦嗨——嘿呦嗨
天边边那彩霞飞
红哇艳呀么艳
地下这麻花辫亮呦
晃花了我的眼眼
饭不思呀么茶不恋
追你追到河滩滩
……
此时的慈禧,听到这歌,立马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纤夫的歌,又听到了……”她脸颊立即红润起来,思绪也如河水,悠悠地流淌着,流淌着……
她十六岁那一年,刚刚情窦初开,与河侠李道衍堕入爱河,爹爹惠徵便接到皇上圣旨,调到安徽去任职。她百般依恋这个地方,但却无法反抗命运的安排。好像也是在一个渡口,她流着泪,回望这片黄土,父亲惠徵和送行的官员一一道别。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跑来一条莽汉,将正在张望的她撞下了跳板。“哗”地一声,她落入河中,“哇哇”地大叫,顿时秩序大乱。
纤班的汉子们,皆都赤着膀子在喊:“有人落水了……”就见那莽汉“扑通”一声,率先跳进河里,将正在挣扎的她紧紧抱住,抹去脸上的泥水,一张生着丹凤眼的红膛大脸,呈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禁不住停了挣扎,声声喊道:“天呐……长治,你怎么来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说:“玉兰,把我记在心里吧……”接着就一边踩水,一边道:“玉兰,我来给你送行……”
岸边的人都在喊:“快救人呀,往这边游啊……”
李道衍把她平平地放在了水面上,一边推着她往这边游,一边隔着衣服抚摩着她的脖子、乳房。
那一刻,她像是睡着了似的,浑身酥软,任由他摆弄,并不作任何挣扎,直到被推上船去,换好衣服,头晕目眩的她,这才发现,船已经离开了岸边,正由纤夫们拉拽着,在河中行驶。她急忙爬到画舫窗户边,向外望去,见李道衍裸着上身,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黄河水,唱起了优美而悲壮的歌谣:
嘿呦嗨——嘿呦嗨
蓝天上雁雁儿叫不停
为甚为甚,排成个大大的“人”
沟峁下亲疙瘩脸好红
为甚为甚,瞅着我却不吭声
……
她流着泪,默默说道:“长治啊,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我都不会忘掉你的……”
惠徵见女儿被捞起后,总是心神不宁,总是向外张望,总是嘀嘀咕咕,就说道:“兰儿,你这是怎么了?人变得疯疯癫癫,哪像个大家闺秀?要记住,你不日就要进入皇宫的,像这般模样,那还了得?快坐好,别乱看,免得朝廷送行的人瞅见了笑话!”
她只好重新坐下,而那颗年轻驿动的心,仍然被纤夫的歌声牵引着……
“时间如流水啊……”此时的慈禧,望着河滩的纤夫,望着滔滔的河水,情不自禁地说:“都几十年了,我怎么总觉得,那些往事,像是昨天刚发生的?”又轻轻地叹道:“唉!如果不进宫,当初跟了河侠,又将是怎样一种人生呢?长治……他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李莲英见慈禧在默默地流泪,知她在想心事,什么也没说,便拿来丝绢为她擦拭。
这时,后舱的光绪来到了前舱,愕然地说:“太后老佛爷,你怎么在流泪,谁惹你伤心了?”
慈禧立马脸一沉,抢白道:“胡说八道,谁说我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坐稳,别来回走动,把船晃来晃去,让我头晕恶心……”
“是喽……”光绪是过来询问何时能到西安的,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自认倒霉,在太监们的搀扶下,坐回了原位。
哎嗨呦——哎嗨——
天下这个黄河呦
有九十九道弯
有九十九座滩
有九十九条船
有九十九个拉纤汉子
想把那女娃娃恋
……
河水悠悠,纤夫的号子悠悠。
《黄河谣》 第二部分《黄河谣》 第六章(1)
哭个球,是河侠,就快快擦去眼泪疙瘩!咱从来一诺千金,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把这狗日的船队拉到地场不可!
1 过了夏都,河水湍急起来。
李忠义从身上卸下纤板,交给阎大浪,就跳进河里,一个猛子扎到船边,“哗啦”一声跃起,对艄公说:“下面的水情复杂,你这把式不行,靠边站,我来掌舵。”又朝纤班挥了挥手,喊道:“用力拉呀,别松纤!”
黄昏时分,夕阳给河水抹上一片金黄,远远望去,“禹王渡”三个大字已经赫然在目。
渡口上,李老太爷、李勤义等人早已站在了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很多人都在喊“救女娃……招魂呀……”他们看到阎大浪和陈永年率领的纤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便急匆匆迎了上去。
李老太爷手里拄着弯弯曲曲的桑木拐杖,喊道:“李忠义,你这不忠不孝之子,快去鲤鱼滩看你婆姨呀……”
李勤义也把手做成喇叭状,说道:“哥呀,孔秀才前几天就把嫂子接到鲤鱼滩还愿了,你还在这里拉甚纤哩?你呀你,尽惹老爹生气……”
李老太爷走近一看,见李忠义并不在纤班之内,忙拦住领头的阎大浪问:“我那不孝之子,死哪去哩?”
阎大浪一边拉纤,一边拱手对他说道:“李老太爷,恭喜哩,你得了个大胖孙子。”
“孙子?”李老太爷愣了一下,就闪开道路,陈永年率领着泉子、岩子、枫子、杨子、路子等人挨个走了过去。
“李老太爷,还愣那干什么?”阎大浪回眸道:“你快回去煮红皮鸡蛋吧,孔秀才和赵四爷不日就给你抱回孙子来……”
李勤义听得好不兴奋,就见赵家的三五个家人,抱着一个女婴下到渡口,喊道:“好些日子都过不了船哩……行行好,让我们搭趟水路吧……”
李老太爷抱过婴儿,冲纤班问:“那孽子呢?我要专门对他说话!”
泉子嘴快,说道:“老太爷呀,我们大师父,他在船头掌舵呢。”
阳光很刺眼,水面又有反光,李老太爷将手遮在额头上喊道:“忠义啊,我是你爹……你听着,既然你管着纤班,赶紧把咱赵家这娃娃捎带到鲤鱼滩去……这女娃才生下来,就没有魂魄,仅有一口气,不哭不动,你得赶紧想办法,把她送到娘娘庙还魂才是……”
赵家的人也一起跟着喊叫:“李大哥,我家四爷也在鲤鱼滩哩……”
正在掌舵的李忠义,老早就发现渡口一片混乱,也看见了气势汹汹的老爹,好一阵不敢吱声,生怕爹爹知道儿媳妇已被河水冲走,生怕闹腾起来,会影响这趟皇纤,生怕……这会儿,他见赵家有难相求,便犹豫起来,暗自道:“李赵两家,从来有难同当。然而,这可是给皇家拉纤呀……”想了一下,他最终下定决心:“球,管他拉的是谁呢!”就冲岸上喊道:“爹爹啊,我是你儿忠义;你叫赵家等一下,我这便靠上码头去!”说完,他猛一转舵,将船靠在了岸边。
他并没下去,而是阎大浪从李老太爷手里接过孩子,交给了李忠义。
他有点为难,小声说道:“只能这样哩,贵贱不能随人。你们快走吧,这里不能停下……”
舱里的荣禄,见船靠向岸边,钻出船舱,见李忠义一手掌舵,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就说道:“这怎么行?你不应该擅自做主的!”
李忠义眼睛望着前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舱里的慈禧说道:“刚才的事情,我已经听到了。纤班做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我怀里正空着,来来来……让奶奶抱抱……”
荣禄只好将孩子抱进舱里,递给了慈禧。
端详着这个婴儿,慈禧说道:“听见他们说什么吗?果然不会叫唤呀!好可怜见的女孩儿,就给我这年迈之人陪个伴吧……”
载漪和周颐夏对此事颇有疑义,都想说“太后年事已高,怎么能再添麻烦”,但见此情况,生生吞下肚去,不敢言语。
抱着这个不会叫不会哭的女婴,慈禧暗道:“还魂?我这不也是被追的掉了魂吗?是该求一求地方神灵保佑哩……”
太阳落尽,河上立马刮起了风,河道也窄了,水也变得湍急起来,浪也哗哗地轰响不止。李忠义在船头喊道:“注意喽,要过虎狼湾哩……”
“知道哩……”阎大浪回了一声,陈永年忙对纤班说:“弟兄们,这回纤,联船太多,是英雄是狗熊,过大漩涡见分晓。”说完,就“咔咔”地咳嗽起来。
这时的纤班,没了歌声,也没了话语,每个人皆低着脑袋拉纤。到了要紧之时,他们几乎都是四肢着地,一步一步向前爬行。
“哗啦”一个大浪,把船头打偏,后面的船不由地摇摆起来。李忠义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这大漩涡,果然和老子较劲呢!”就听船下的水在旋转,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
他刚将船头拨正,又是一个更大的浪扑将过来,船舱里的荣禄、载漪、周颐夏等人和光绪慌作了一团,叫道:“咋搞的?船怎么摇晃这么厉害?千万别翻了……”又听慈禧在吼:“嚷什么?都镇静点儿……”
舱内的紧张情绪刚刚平息下来,掌舵的李忠义就看见,由于船头摆动太大,船队的尾船竟被甩到了滩边,任凭阎大浪、陈永年他们如何用力,整个船队再也动弹不了半步了。
阎大浪急得紧握双拳,吼道:“弟兄们,快用力……快用力……”
忽然,陈永年“咔咔”地咳嗽不止,紧接着,大口大口吐起血来。
阎大浪一把抱住陈永年,抖抖地说道:“三弟呀,你这是咋的哩?不会有事吧?”
陈永年用力别过脸去,推开他道:“二哥呀,你别靠近我……还记得那年一场痨病,咱纤班弟兄十之八九,皆一命呜呼哩……”
阎大浪眼睛含着泪水道:“三弟不同——你这是生生挣下的呀!过了滩就好哩!”
陈永年没理他,满嘴是血喊道:“弟兄们,再加一把劲,就出滩哩!”
泉子、枫子、岩子、杨子等人都在喊:“三师父,你歇着吧,我们来……”
哎嗨呦——哎嗨——
……
在纤夫们齐心协力之下,搁浅的尾船终于被拉进了河中,大家皆长吁了一口气,阎大浪道:“以后,过虎狼湾,可要小心哩……”
阎大浪刚说完话,一回头,见陈永年已经卸下了纤板,独自朝旁边的泥滩走去,说着:“咱是大象,就该按照大象的规矩。我不行哩,不连累大家——你们可得好好活着,我去找我的死地……”
《黄河谣》 第二部分《黄河谣》 第六章(2)
黄河象族,历来就有严格的规矩,无论是谁,只要吐血,就要自动离开纤班,像远古的大象一样,独自去找自己的死亡之地——所以在黄河沿沿出土的化石之中,从来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找到成群大象的化石。
夜色中,泉子、枫子、岩子、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