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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阎大浪和众人,也都看得蹊跷,不知河子在搞什么鬼把戏,皆在嚷:“河子傻了吗?还不快快推上岸来——他这是要到蛤蟆滩去不成?”
水中的河子,在阎大浪、岩子、王二愣等人前前后后的呼唤声中,已经哭起来了。他的耳边,总也是像歌谣、像银铃似的笑声,一转眼全没了。他的眼前,一个活灵活现的女娃,穿着彤红的衫子,生着好看的脸蛋,顷刻间就消失了……
“我的天呐!”他嚎道:“是我害了她呀……我,我他妈的,我也不想活哩……”
正当他悔恨万分,不知所措之际,浪花“呼啦”一声,将他推向浪谷。
抬头望时,就见浪尖顶着已经翻覆的小船——船边一双美丽的红鞋儿,正在向上蹬着——仿佛正蹬玩那彤红的太阳大彩球儿。
——红腿腿,那么灵巧……
——红鞋儿,那么好看……
河子见状,顿时亢奋起来,划动有力的手臂,向那双漂亮的纤脚游去,大喊道:“你抓住船……我来了……我这就来救你了……快把船抓牢呀……”然而,当他从浪谷游出来时,却见那船随着波涛,时隐时现地漂远了……
他奋力追上那小船,憋一口长气,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下把船里船外都搜寻了个遍,什么也没见着。出了水面,他又向四周张望,红腿腿没了,红鞋儿没了,刚才还响个不停的“嘻嘻”之声,也都没了。
浪涛滚滚,一泻东去……
带着那么多的遗憾、懊恼、感伤、惆怅,河子只好向回游去。他划一下水,回一下头,目送那只神奇无穷的底板朝天的小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这时,井子和根子从岸边游了过来,要帮河子,被河子一把拨开,自己向岸边游去。
井子冲河子直笑。笑声中,传出了淫荡的意思来。他问道:“嘿嘿,那妮儿呢?她俊吧?你咋不逮住她操一回哩?”
河子给了他一拳,骂道:“滚你妈的!”
根子平时和河子最好,他见河子不高兴,就游了过去,关切地询问:“那女娃哩?她是死是活?”
河子道:“鬼知道!”遂又想了想,回头望望东方,他美妙地补了一句:“许是追太阳去哩!”
一河锦波,浮光耀彩,在河子身边晃呀晃的,美妙无比,说不清像什么。
6 黄昏时分,暮岚漫起,如是白纱飘舞、银绸舒卷,系着远处的一座座山峰。
岸边的泥滩之上,炊烟袅袅,一派忙忙碌碌而又闹热纷繁的景象。女人们,长一声短一声地呼唤各家的孩子回家吃晚饭。牲口进棚归圈,牛呀马呀都叫起来,挣脱一天的疲劳。难民们,为了吃食,你争我夺,纷纷攘攘。林林总总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微微的软风吹拂下,随黄河传向远方。
这时的河滩上,已经显得空旷而寂静,没有旁人,河子独自留在了河滩上。他的心,仍然惦着那红衫妮儿,总想着:“她会水吗?不会就淹死了……她会水吗?要是会,该多好啊……”
“这么好看的娃,老天咋会让她死哩?”来回寻找了无数次,毫无结果,他只好返回——走一步回一下头,遥望河心,茫然而又失望。
黄河无语,滚滚东流。这时的夕阳,映红了村边的柴垛、柿树、枣树、场院、石碾……那些地方,都是有依有靠的所在,挂个布帘,铺块破毡,便是难民的家了——他们来得晚些,厦房已经住满,只好一堆一簇,说着天气,骂着河伯,准备过夜了……
麦场边的三角棚里,几十个纤夫汉子,一声不吭,围坐在一起。
《黄河谣》 第三部分《黄河谣》 第十五章(7)
“哗——”一声裂帛,如是一道天空的闪电;阎大浪用匕首划开了钱袋子。他压低嗓门,沉雷似的说道:“就这么多哩!”
晚霞像缤纷绚烂的盖宝帕,欣喜地罩在那些大洋上,闪闪发光,流金溢彩。
他们皆都光着膀子,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背对着背,围了个圈儿,每个人的手,皆背在后面。
“扑通!”阎大浪跪了下去,然后将双臂稳稳支在地上,仿佛一只大象。他脑袋冲天,却紧闭双目,声如洪钟,唱起了古老的图腾歌谣:
象兮象兮
乃辈始祖
魂里梦里
佑吾随吾
路子、岩子、王二愣、井子、根子等人,也都神情肃穆,跟着吟唱:
象兮象兮
乃辈始祖
敬祖畏祖
风流千古
……
吟毕,阎大浪睁开眼,又呜哩哇啦地祈祷一番,率领众人咏背纤行的行律戒条。然后,他环视一下四周,用粗大宽厚的手掌,挨个在每个人的背上轮拍一遍,说道:“皆莫回头!”
于是,他公正地将银元分成若干堆儿,一人一份,一律平均。另外,他在自己的那堆钱旁边,特意留了一份;又开口问道:“河子呢?”
“这多半天哩,他像丢了魂儿似的,”根子说:“不知他在想甚做甚。”
井子努努嘴,笑道:“串女人去了吧!他甚事情不知道?嘿嘿……”
阎大浪瞪圆了大眼,两排如刷子似的眉毛猛地一抖,吼住井子道:“不许瞎说,他还是个娃哩,知道甚?”井子摸摸黑脸,不敢说话了。
河子的确在难民堆里,他逢人就问:“劳烦哩,劳烦哩……知不知道上游的有一个穿着红衫儿,爱笑爱闹的妮儿?她是不是唤作槐花?”
他反复向人们比划着,鹅蛋脸、细腰身、纤腿腿、红鞋鞋……绘声绘色:“劳烦诸位想想看……”
人们只是认真地听,用心地想,然而,一个个听罢皆直摇脑袋。
河子又向正在为难民讲故事的老舅孔秀才打听,又说了一遍他心中圣女的形象:鹅蛋脸、细腰身、纤腿腿、红鞋鞋……
孔秀才叮嘱他道:“娃念《三字经》哩?记下,《三字经》是教人好的,可别拿《三字经》来编淫事……”
河子被教训得不好意思了,忙解释道:“舅呀,你老人家想哪去哩?我这可是在打听正事哩! 有一个身穿红衫衫……”
孔秀才挥挥干爪,打断他的话说:“刚你不说过了?舅明白哩!我在上游那么多年,没见什么红衫衫!”
“唉!”河子无奈地离开老舅,长舒一口气,远远驻足望着,见难民堆里,鱼儿送来鸡蛋,哄娃娃睡后,正在为李老六包扎伤口……
“涂上药就不疼哩……”鱼儿轻手轻脚,边干边说:“怪可怜的,伤口不敢碰水,小心化脓,听见没?”
“听见哩,听见哩……”李老六拿眼痴痴地望着鱼儿,说道:“姑娘真好,谢谢你哩!”
“莫甚,甭谢,”鱼儿脸腮一红,捋一下秀发,抿抿嘴道:“你们遭恁大的难,我做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呜呜……”李老六竟感动哭了,抹着泪说道:“姑娘呀,你真有菩萨一样的好心肠……你该是那位知人知心的鲤鱼娘娘显灵,为人间百姓解除痛苦来的吧?”一把抓住鱼儿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别别……”鱼儿急了,使劲挣了几下,才将手挣回来,转身又去照顾别的难民去了。
河子看到这一切,笑了起来,默默说道:“鱼儿姐姐心肠真好……”
7 得了钱,岩子、路子、王二愣、井子等汉子,就到难民堆找女人去了。
晚风中,和着黄河的涛声,不时传来纤夫和女人们的调笑之声:“妮儿,别抹不开脸,一回生二回熟,哥哥会疼你的,会给你买香饽饽吃……”“妮儿,跟我睡,快来呀,看哥哥带甚来哩,我给你光洋……”
在男女们嘻嘻哈哈声中,失望的河子,又独自上了黄河滩,冲着发亮的东山崖痴痴张望。
忽然,他毛眼眼一亮;他的目光,仿佛把坚硬的山崖望出了一个缺口。瞬间,东山崖上,猛地亮起来,月亮露出了头,大地一片光华……他傻傻地望月发呆,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让月光当清亮的水,洗涤心扉,甚也不想……
有了钱的根子,欢天喜地,哼着“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又来相好杏花家过夜了。
杏花母亲阎玉水,打老远就听到了根子的戏文,放下女红活计,向女儿交代一番,便习惯性地将身子竖在门框里,边嗑瓜子,边拦下了他,吐一口皮儿,她说:“还说真心哩!你逗我家杏花玩吧?上回,你拿来些甚花布,皆发霉哩!大袄做不成,做个裤衩子,还露屁股,让人咋穿嘛?你这小子,整天价捞河,捞得东西哪去哩?是送给别的相好了吧?你小子……”
根子慌忙抱冤。他生就一副英俊的嘴脸,在鲤鱼滩的女人堆里,颇有人缘,大姑娘小媳妇们,谁见了都先跟他谝几句。他说:“婶呀,你可错看我哩,我比那窦娥还冤哩!我对你家杏花好,可不是一天两天哩,可是真心实意的啊!”
“你小子,说话比唱戏文还好听,”阎玉水说:“你说对杏花好,给她甚哩?”
根子想解释,但又没说啥,就摇摇钱袋,那里面发出一阵“咣咣”的响声。
“我的好婶婶,”他笑道:“你放心吧……过去欠杏花的,这回一起补上。”
阎玉水捋捋手腕上的玉镯,想一会心事,自嘲地笑了——
她当年的相好,也是纤班之人,为了私掖这对镯子,被阎大浪等人按纤规剁去了一根指头。这么多年来,杳无音信,不知这人是死是活。
这时根子见她不发话,急急地说道:“下会兴许能捞着金条,我全给婶拿来……”
阎玉水的心这才收回来,“喔”了一声,冲屋里忙喊:“杏花儿,睡着了么?快醒醒,把茶水沏好,你根子看你来哩!”
屋里的杏花,哪会睡觉?她早已对着镜子,手忙脚乱地打扮开来,几回回想出去答话,又怕母亲呵责,只好站在炕边,毛脑袋贴着墙,倾听母亲和根子所说的每一句话。
《黄河谣》 第三部分《黄河谣》 第十五章(8)
“妈也是的,不见钱财不放人,活脱脱一个老财迷!”她心内嗔道:“啥钱不钱的?只要根子对我好,我待他真心,俩男女快快乐乐,比什么不强?”终于捱到母亲唠叨完,杏花急忙亮亮地应了一声:“我……正准备睡哩,这就起来……”
根子听了杏花的话,就端端立在门外,扯展自己的衣角,等杏花起床穿衣……
阎玉水拉了他一把,捂嘴笑道:“你小子傻呀,还不赶紧进屋?”
根子得令,望一眼阎玉水,有点不好意思,边抠光光的脑袋边笑:“婶,你真好……嘿嘿,我进去哩……”
他喊一声“杏花”,进屋见桌上并没有预备茶水,就站在套间门帘之前,停住脚,等杏花出来。
忽然,一只手伸过帘子,他被猛地拖进里屋,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火辣辣的杏花推倒在炕上。
他说:“甭急,我这就关门去……”
杏花扑到他的身上,嘴里喷着热浪,说道:“死呀活呀皆不管,谁看,谁不要脸……”
门外传来“咣当”一声,是母亲阎玉水已将大门锁好。有人路过,她在晚风之中,高高亮了一嗓子:“我家杏花,到她姑家玩哩——我这就去寻她,快快回家来睡觉……”
……
这正是望月之时,皓月当空,一河的银波闪闪烁烁。泥滩,更如似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那数不清的鳞片,亮得惊心动魄。
河子的耳畔,又是那“嘻嘻”的笑声响个不停;河滩弯弯,在月光下如鱼在动——笑声像是从那儿发出的。
瞅着水中一晃一晃的大月亮;一会儿圆,一会儿扁,他觉得像船儿,在漂,在漂……
风中,不时传来阎大浪那亮如洪钟的声音。
他嗔道:“又是唤我——天天这样唤我,天天把我当细娃看,如今我……”只好转头往木棚棚走,但总也舍不得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那河、那滩。抬头望着明月,他走,月也走;他停,月也停,十分有意思。一会儿,他望见:月中那阴影,幻化成一双美丽的鞋儿,在欢快地蹬着、蹬着……
“河子——河子——”阎大浪的叫声更急切了。
他猛一收神,月中,什么也没有了;长天之上,一如消失了小船的河面。咬咬厚嘴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咋哩?站着走着就能做梦?大人们,皆有这本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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