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路上,任凭根子如何着急,阎玉水如何询问,阎大浪就是不开腔。到了鲤鱼滩的地界上,阎大浪才停住脚,又将信溜了一遍,望着暮色中混混沌沌的黄河,哈哈大笑不止……
原来,这是王荣耀生前专门给他留下的,信上只有四句话,道是:
纤班弟兄
感谢借种
永勿相见
从此两清
信后,附了两张大额银票。
由这封信,使阎大浪重新审视了自己多年前在蛤蟆滩的经历,感到这个王老爷的确工于心计,不是普通人物。
其实,纤班在他家所闹的一切,他皆心知肚明,但却总是装聋作哑,从不点破天机。如若没有超人的智慧,普普通通的王家,何以能够成为冠绝三滩的晋商大户?何以能够在纷繁的世事面前,处乱不惊,飞黄腾达?何以能够延续种族,人丁兴旺?何以……他不由想起了《借种秘事》那出戏,演的故事与自己如此般同!戏到终场时分,那主家人终于亮明心机,摇着大扇子,唱道:
张一眼闭一眼为了祖宗
瞒过天瞒过地方显英明
借就借侠客浪子光棍汉
挥挥手善始善终
……
涛声和着戏文,在阎大浪耳边轰响。望着滚滚波浪,他直摇脑袋,分不清这整天流着的是善还是恶?是福还是祸?是智慧还是愚钝?是恩情还是仇怨……
阎玉水见他又是狂笑又是摇头,情绪反常,凄凄惶惶扶着他胳膊问:“咋嘛,信上写些甚?”
他三下两下将信撕得粉碎,朝天上一扬,碎片就漂啊漂地落进黄河,随着浪花流走了。然后,他在阎玉水手里拍下一张银票,说道:“留给村里用——永远甭问为甚!”
阎玉水眼睛瞪得老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银票,“这……这……”赶紧塞进口袋,半天,话也说不全了。
根子正在发愣,被阎大浪在脑袋上拨拉了一下道:“走,咱爷儿俩回去说……”
4 入夜,一切都已消停;除了阵阵蛤蟆鼓鸣,狗也停住吠,鸡也停住叫。累了一天的孔秀才,方才得空;坐在客房,想着今天还好,不管怎么磕磕绊绊,不管怎么节外生枝,总算把这档大事闹圆满了。正琢磨着,休息着,就见王大公子一阵道谢,领着胖乎乎的大姐夫走进房来。
寒暄坐定后,王不屈对孔秀才说:“孔老先生,我们一直觉得你学问很大,也就一事不烦二主,敬请你老顺便把我家下一代的名字给取下吧!看看该叫些甚好?”
孔秀才推辞了几句,就掐起指节,抖着山羊胡,把卦相排演一番,颇具未卜先知的姜子牙风范。然后,他摇头晃脑地说:“荀老夫子有个弟子,唤做秦霸,具有先知先觉之才。后来的历史,就印证了他的预言……秦朝末年,项羽起兵,自称为西楚霸王……唐高祖的儿子叫李元霸,是一员虎将,为隋唐第一条好汉。他们,都占了一个‘霸’字。”
王不屈和他姐夫急忙附和:“对对对,老先生太有学问……”
他扭头对王不屈说:“你孩子就取单名:霸!霸者,勇也!厉害也!坚强也!你看如何?”
王不屈和他姐夫急忙说:“对对对,就叫‘霸’!”
孔秀才捋捋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说:“这便对哩!”
王不屈想了想,却苦笑一下:“老先生,咱的娃不能叫这个字。”
孔秀才有些不高兴:“为什么?”
“咱家姓王——你是知道的。”
“……噢!”
孔秀才便对胖胖的王家姑爷说:“那你的孩子就叫‘霸’吧——这个字可是万里挑一,真真正正不错哩!”
胖姐夫抠抠脑袋说:“嘿嘿……我的娃,更不能叫这个名字哩。”
“为甚?你家姓啥?”
“我是壶口吉县人氏,我家姓……吉!”
孔秀才一听这话,大觉不妙,脸也红了,气也短了。他喃喃道:“一个姓王,是不该叫‘霸’;一个姓吉,更不该叫‘霸’,咋就赶得这么巧?真是的,姓甚不好?”
王不屈和吉姑爷说道:“这不是骂人哩,你算了个甚!”说完,俩人气恼地拂袖而去……
孔秀才摇晃着脑袋,也感到自己这卦算得太晦气,便“啪啪啪”地自掌一番。然后,觉得自己一整天提心吊胆,甚也没吃。现在,肚子真的有点饿哩,就匆匆来到厨房。一进去,就看见一个红衫妮儿,正在偷拿吃食;怀里抱了那么多圆馍和面花,手里还提着一只烧鸡……定神看时,她却是在鲤鱼滩祭神那个女娃。
《黄河谣》 第四部分《黄河谣》 第十九章(4)
女娃也认出了孔秀才。她并不惊慌,而是冲他直笑:“你也来吃呀……嘻嘻……好吃食多得很哩……嘻嘻嘻嘻……快吃吧……”
这笑声,使孔秀才突然想到一件事,立马堵住她的退路,瞅着她的俊脸,压低嗓子,用心问道:“你咋这么爱笑?不傻吧?你是不是上游‘浪里仙’赵家的幺女儿?”
那女娃先是一震,圆馍和面花落了一地。她摇晃着毛脑袋,继续冲孔秀才笑:“你说甚呀?我听不懂!嘻嘻……”
四处搜寻的河子,并没有跟阎大浪他们回去,仍把心思放在女娃身上。听见厨房有动静,他急忙跑来,就见和孔秀才对面说话的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娃,便蹦着喊着:“你别走啊……你是槐花吧……我……”他这就扑了上去。
哪知那可爱的女娃身手矫健,红影一闪,像红红亮亮的一条鲤鱼,从窗口跃出,消失在如水的夜色里;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河子回转身子,再问老舅时,孔秀才摇晃着山羊胡子,告他说:“这女娃,真是个谜……”
“槐花?”二公子王不隐急匆匆跑来,将眼镜扶了扶,喊道:“谁在叫槐花?她人呢?”
河子一看到他,顿时怒火万丈。因为老早就听说,赵家把槐花许给了王家这小子,上去一拳,将他打了个踉跄,吼道:“哪来的槐花?赵家皆被白龙旋风杀光哩!”
“这……”王不隐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疑惑地揉着胸口,喃喃道:“你是谁?我没得罪你呀,你怎么和我大哥一样,如此鲁莽,一点文明礼貌都不讲!”
河子正想打第二拳时,就见王家几位妈妈追到了厨房,连拖带拽要将王不隐拉出去,七嘴八舌道:这可不行呀,拜过天地就是夫妻哩,贵贱不能把新娘子扔在洞房里……求你哩,看新娘子哭得多伤心,快去哄哄她吧……
“甚爱情不爱情!”
他母亲哭哭啼啼,拉住他胳膊抖抖地说:“娘养你这么大容易么?想通些,娶谁不是娶呀!没听人说,‘灯一熄,爬上炕,天下女人都一样’么?”
“我不去!”王不隐梗着脑袋嚷道:“我才多大时,你们就给我定了赵家的槐花。这次我回来,却硬摁着我娶吕家的蕊蕊……我不干!”
“咚!”他母亲这就端端儿跪在他面前,哭道:“那槐花姑娘……不是已经遇难了么?”
“没有!”他急忙打断母亲的话,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道:“我刚听见他们还在叫槐花呢!”复又对妈妈们说:“够了够了,你们这一套封建把戏,不要再演了!一会儿槐花,一会儿蕊蕊,我根本就不信!”转身就走了。
看到这儿,河子掂着红衫女娃,生怕王不隐去找她,急忙追了出去。
《黄河谣》 第四部分《黄河谣》 第二十章(1)
你之所以无法入定,是由于心有杂念,精力分散,尤其是脑子里时不时地在想女人,所以呀,脚步才会凌乱。
1 庄稼得了雨水,大部分又死里复生。对于部分干枯的庄稼,阎玉水和阎大浪又率众及时进行了复种,补种——宜播苞谷则播苞谷,宜撒麦子则撒麦子。加至勤于田间管理,长势不错哩。
参加完蛤蟆滩王家婚礼,鲤鱼滩的阎玉水和阎大浪,就领着众人下地培土、除草——庄稼终于有望成熟了。
过了许多年,这里的人们才渐渐搞明白,明朝和民国不是一回事。当初跑到三滩大喊革命,来剪辫子的学生娃,也不是为朱家复辟的。这使孔秀才老摇晃着脑袋,把满头稀疏的白发摇晃成一蓬杂乱无章的蒿草,连连说道:“不可思议,贵贱不可思议……”而在地里干活的阎玉水却说:“管他哩,改朝换代与咱百姓又有何干?谁能让咱的地多打一粒粮食?日子还得靠咱自己扒拉着指头过呀!这不,咱扛过大水,捱过大旱,汗珠珠熬成了金豆豆,这便丰收哩……”
庄稼丰收,不仅使村里人高兴,也使那些难民们欣喜若狂。他们唱着各地的谣曲,和鲤鱼滩的人们共享喜悦。尤其是那些女人们,唱得更是有情有致:
想亲亲想得我心发那个颤
哎嗨哎嗨呦
煮饺子煮了一锅山药那个蛋
哎嗨呦呵嗨
……
这嘹亮的曲曲,在丰收的庄稼地里飘荡,像一条粉红粉红的丝带,拴住了正在干活的井子。他“嘿嘿”着,像掉了魂似的,循声而去,提了提神儿,亮起嗓子,也回了一曲:
想亲亲想得我腿发那个软
哎嗨哎嗨呦
拿起那个筷呀子端不住碗
哎嗨呦呵嗨
……
男声女声,先是对唱,接着便和在了一起,高高的庄稼地,成了他们幸福的喜床……
在这段喜悦的日子里,孔秀才总是高兴地扯着沙哑的嗓子,逮住谁就对谁说:“经过千辛万苦,鲤鱼娘娘保佑,咱鲤鱼滩,总算又能活人哩……”他的《春秋》也因心情的好转,加快了写作速度,甚至只要坐在案前,就会思如泉涌,一发便不可收,每每以泪和墨,一写就是一个通宵。
转眼到了收获季节,阎玉水忙前忙后,嗓子都喊哑了。她让阎立木和阎立土成立起帮工队,为各家干活。
河子被根子拉去,帮着杏花家收割,说道:“你割麦不行,去扬场吧,地里有我哩!”就擦一把汗,又大干起来。
场院上,杏花手捧沉甸甸的庄稼,眼里的泪就下来了。她想到李老六,想到了那些被饿死的人,感慨地说:“我妈说得对,粮是宝中宝呀……”
王二愣、井子、孔秀才等人也都兴高采烈,说着“这丰收来得不易呀”,又唱又笑……
汗珠珠落地呀么摔八瓣
面朝黄土呀么背朝着天
莫道这土疙瘩不说话
你下一份苦来它给你一份甜
……
河子在欢乐无比地扬场,杏花在一旁久久地望他,大笑道:“河子兄弟,你真长成大小伙子哩!还记得当年你相亲那情景么?”
河子知道她说的是甚,没有住手,猛扬一下粮食,脸也红了,嚅嚅道:“老黄历哩,还提它做甚?你呀你,自小就爱作弄人……嘿嘿……”
“哈哈哈哈……”杏花大笑开怀:“我娘一心一意,想让你当小女婿哩……”
“可我师父没发话,”河子急忙打断她的话说:“谁定了也不做数,我是纤班的人!”
杏花斜着脑袋,擦去因笑而涌出的泪水,正色道:“你呀你,就是榆木疙瘩不开窍,你看我们多好!”又自豪地说:“我喜欢根子,根子也稀罕我,那就不管它蛤蟆滩王家怎么想哩,我俩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不结婚不拜堂,照样快活如神仙……”
“这……”河子停了手,琢磨着她话是什么意思,问道:“大伙都知道,有甚好说的?”
“哎呀呀……说你死心眼,你就死心眼!”杏花见他启而不发,又说道:“你看你婶娘和阎班主都恋恋二十年哩,谁也不约束谁,这才叫人过的生活哩!”接着又点题道:“我知道你喜欢鱼儿!管它呢,俩人先抱着睡哩,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又不无神秘地教导:“鱼儿面涩,甚事情都磨不开脸;你是大老爷们,你得主动些呀……嘻嘻……搂着亲嘴嘴……”
“不不……”在河子心中,他的鱼儿姐姐就是完美的圣女,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这样对待她,就猛地扬起一木铣麦子,说道:“我可不能这么做……”
“哗”地一声,那麦子失了方向,洒落下来,如是千万颗金豆豆,落在了杏花头上,她一边抖一边嚷:“你这是咋哩?胡乱扬个甚?”
“哈哈哈哈……”井子、王二愣等人看到杏花的狼狈样,皆都乐不可支地喊道:“天女散花喽……天女散花喽……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