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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制度,庶吉士选翰林官后,从最低级的翰林检讨,编修,升一级即为詹事府的中允,赞善等官,是升任中级官员的阶梯……因为跃迁毕竟不合常理,且容易引来非议,所以大部分翰林官想要连升数级,担任比原先品级高得多的职务,都会被安排为这等官职,把品级提上去,等待实授官职时,只要再升一级便可,看上去就不那么扎眼了。
与之相对的,在担任一段任期的中层官员后,翰林出身的官员们,还会再次被授予詹事府的官职,左右谕德或左右庶子,为升任高级京职搭建阶梯。因为中允、赞善、谕德、庶子,都属于詹事府下左右春坊的官职,所以被称为开坊,前两者是小开坊,后者是大开坊。但无论如何,都是迁围之阶没错的。
换言之,恭喜你,等着随时再被提拔吧!
虽然知道,李默一去,自己必然会出现一些转机,但沈默还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众人正围着他笑闹,要他晚上就请客,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是一个太监出现在门口。
“又有什么好事儿啊?”司直郎们笑问道:“不会是又有谁被提拔了吧?”
那太监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腰道:“阁老们呢?”
“都不在。”张四维回话道。
“快,快去找。”太监干咽吐沫道:“出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儿?”众人齐声问道。
“赵,赵部堂被抄家了。”太监缓过气来道:“陛下让阁老们见驾呢。”
“赵部堂也被抓了?”众人大惊失色道:“看来徐阁老始终没法逃脱啊。”
“徐阁老?”太监摇头道:“不是礼部尚书赵贞吉,是工部尚书赵文华!”
屋里空气一下凝滞住,下一秒所有人的反应是:“你开玩笑吧。”还有人吓唬那太监道:“这可是军机重地,胡说八道也会被追究责任的。”
“我和赵文华无冤无仇,干吗要造他的谣?”那太监跳脚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说完便掉头跑掉了。
众人面面相觑,想要笑却笑不出来,赶紧出去打听,是真是假。
结果宫里已经传开了,是真的……
众人彻底惊呆了,当然这其中,也有装作吃惊的,那就是沈默,因为就是他把赵文华玩死的。
第五卷 京华烟云雪满天 第三六六章 报应不爽……
时光回溯到沈默去探望陆炳,张居正去逼问徐阶之时……
今天天气真晴朗,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就连一心向道,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嘉靖帝也坐不住了,带着徐渭和老太监李芳,漫步于西苑中散心。
西苑是皇家园林,山水形胜,风景优美,不像紫禁城那般入眼便是鳞次栉比、红墙黄瓦的宫室,给人以压抑憋闷之感。
这里没有了石砌木垒的直栏横槛、曲径回廊,处处皆是大自然的幽雅景致,洋溢着清新气息,也许这正是嘉靖帝十几年盘桓不去的原因所在吧。
嘉靖帝在苑中移步漫游,先在太液池畔嬉水观鱼;又去九龙壁前赏翠绣听鸟鸣;还在琼华岛上清饮小酌,听徐渭吟诗作赋,均能让他心旷神怡,忘却尘世的忧烦。
徐渭拿出浑身,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再加上李芳在边上捧,把个嘉靖皇帝逗得时而前仰后合,时而若有所思,兴致十分的高。吃饱喝足后,还觉着意犹未尽,问徐渭道:“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徐渭想一想道:“秋日天高,高望远,定可令皇上心旷神怡,通体舒泰。”
李芳却担心帝的龙体,道;“今儿玩的时间不短了,有道是过犹不及,要不咱们就上广寒宫上去看看吧,改天再去远处。”广寒宫就在这南海琼华岛上,是一座五层宝塔,也是西苑的最高点。
嘉靖本来想去景山,但想挺远,还是算了吧。便允了李芳的请,在他的搀扶下,登上了岛上的宝塔,往南面宫外的方向一看,他老朱家的壮丽河山、巍巍都城都尽收眼底,嘉靖不由赞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古人诚不欺我啊!”李芳也在一边附和。
徐渭却扶着栏杆往外看去,仿佛沉醉于大好河山一般……谁也不知道,其实他心里在砰砰直跳,简直要跳出嗓子眼的那种程度!
他等这个机会经很久了,自从两个月前沈默面授机宜,他便一直等待着这个绝杀的机会。为了这一天,他不知道设想过多少遍今日的场景,在四下无人时,不知演练了多少遍,如何应对皇帝接下来的问话……还有,如果皇帝没发出疑问的话,他又该如何去引导。
虽然演练过许多遍,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恐慌,唯恐聪明绝顶的皇帝看出端倪,坏了沈默的计策,他只好将目光投向远处,假装做欣赏美景的样子,心里暗暗苦笑道:“不知拙言看了我这副窝囊样子,会不会鄙视我。”
好在嘉靖皇帝对自己门前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他目光扫过西长安街上的建筑群落。严府、景王府、还有……“噫”,皇帝不禁轻噫一声,目光落在毗连景王府的一座豪宅……准确的说是一座完工三分之二的豪宅,但仅就那完成部分看,便已是红墙绿瓦,画栋雕梁。殿宇楼台,金碧辉煌,高低错落,壮观雄伟,若人间仙境一般了,真不知完工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但嘉靖帝的脸上,却殊无半分欣赏之色,而是呈现一种挂着寒霜的铁青之色。只见他一双狭长的眼中,放射出阴冷的光。如毒蛇般死死盯着那宅子里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忙忙碌碌的工匠。只听他用一种仿佛出自九幽的府的声音问徐渭道:“你知道那是谁的房子吗?”
顺着皇帝的目光,徐渭看到正是沈默给自己指的那座,心里不由连打两个寒噤,一个是为了嘉靖帝现在吓人的样子,另一个却是为了沈默毒辣的眼光,以及对这位皇帝深入骨髓的了解!
“知道么?”皇帝又问了一句。
徐渭打个激灵,勉强镇定下来,用变了调的声音道:“那一定是王府……”这六个字是徐渭反复推敲,才定下来的一句。
虽然朴实无华,却如淬毒匕首一般致命!
果然,听到这句话,嘉靖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他回头看看自己的玉熙宫、万圣宫,和万寿殿,依然是残垣断壁,毫无起色,一种叫做暴怒的毒素,顷刻侵袭全身,再也顾不得帝王威严,一串串安陆土话便喷涌而出。
李芳是他潜邸旧人,自然能听懂皇帝是在用许多种方式,问候某人的女性直系亲属。不禁暗暗擦汗,看看一脸茫然的徐渭,心说:“好在他听不懂。”
其实徐渭是个语言天才,南腔北调没有他不懂的,但唯恐被缓过劲儿来的皇帝灭口,所以只能假装不甚明了。
这是考验人品的时候,如果陈洪在这里,肯定会想办法帮着那人圆过去,至少也会通知出去,让那些人早作应对,结果可能要好的多。
但偏偏今天陪在皇帝身边的……徐渭这个始作俑者就不用说了,李芳倒跟严嵩和那位无冤无仇,可他讨厌觊觎他位子的陈洪啊!当然乐得见他们这伙人倒霉,所以嘴巴闭得紧紧的,闷声看热闹。
一阵发泄之后,嘉靖死死盯着那建筑群落,用官话对徐渭道:“你错了,那不是王府!”说完便拂袖下楼,走到一半又抛下一句:“让陆炳立刻来见朕!!”
徐渭全部的使命就是让皇帝看到,那座比西苑还要豪华的宅院,然后说出那六个字,便算彻底完成任务。剩下的便是装无辜、扮迷茫,两眼发直的望着李芳道:“李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芳叹口气,脸上分明写着“幸灾乐祸”道:“这下有好戏看了。”便跟着皇帝下了楼。
一下去,两个紫衣太监迎上来问道:“老祖宗,陛下这是怎么了?”
这两人是陈洪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他不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便由这两个中太监通风报信。
李芳鼻孔哼一声,理都不理他们,便先一步走掉了。
俩太监又问渭,徐渭学着沈默的样子,耸耸肩膀,一探手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还正纳闷着呢。”
两个太假被弄了一头雾水,可塔上就这三人,总不能去问皇帝吧?只好闷闷的不再问,祈祷是李芳把皇帝给惹着了。
李很快派心腹太监传旨出去,并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陆都督。
卧病在床的陆炳一骨碌翻起身来,大叫道:“更衣!”当值的朱七朱八赶紧过来服侍,小心翼翼问道:“您老的身体……”
“嘿嘿,心病还需要心药医,我现在么病都没有了。”陆炳咧嘴一笑,心里却暗惊道:“我那小师弟真是鬼才,怎么就能料事如神呢?”
原来几天前他刚病倒的时候,沈默便来探视过他,当时他处于极度自责,极度内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时期,沈默安慰他道:“这不是师兄你的错,是那些人害死李先生的。”
陆炳喟叹一声道:“师弟有所不知,我与那严嵩一起做过不少坏事,当初构陷首辅夏言,三边总督曾铣,就都有我的份儿。所以我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倒霉我也得跟着完蛋。”说着一脸郁卒道:“这也是严家父子视我于无物的原因。”
沈默知道,他但凡能把这事儿说出来,就代表已经恨透了严党。便点头道:“为了个垂垂老朽,搭上师兄的一切实不值得。”
“可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啊!”陆炳捶着床沿,哀声叹气道。
这时沈默幽幽道:“其实干掉他几个干儿子,就可以让他痛不欲生,却也没法跟师兄你拼命。”
“兄弟你不懂。”陆炳郁闷道:“老百姓都觉着锦衣卫百无禁忌,可那是在地方上。偏生在这天子脚下,北京城里,却不能擅自行事……没有陛下的命令,我私下搞些小动作可以,但要堂而皇之的攻击一品大员,那是不可能的。”
“可以早作准备,到时候有备无患么。”沈默道。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陆炳满嘴苦涩道:“经此一役,严嵩的势力便达到顶点了,猴年马月才能有机会?”
“不会的。”沈默斩钉截铁道:“陛下的性子你比我了解,更应该知道他最反感臣下专权,近日严党得意忘形,在陛下眼皮子这番胡作非为,岂不是自找苦吃?”说着呵呵一笑道:“不信咱俩打赌,陛下近日定有杀鸡儆猴的举措!”有道是人心隔肚皮,他当然不会对陆炳说实话,那不是授人以柄是什么?
听了沈默早准备好的说辞,陆炳将信将,但见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加之也有病急乱投医的成分在里面。等沈默走后,他便下令,将赵文华、鄢懋卿这些人的罪证搜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陆炳一边往皇宫赶去,一边翻看着赵文华的黑材料,心说这家伙就是杀八回也绰绰有余了。
到了宫里,嘉靖帝的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想越生气,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让自诩聪明绝顶的皇帝,有一种想毁灭一切的冲动。他阴着脸问陆炳道:“老四家东头是谁的宅子?”
“回陛下,是工部尚书赵文华家。”陆炳不假思索的报出那个名字道:“微臣上月刚去过,不会记错的。”
“去干什么?”嘉靖两道浓密的眉毛抖动着,显然在强抑怒气……他最忌讳自己的亲信特务头子,与朝臣过从甚密,当然沈默那种二十年后的大臣除外。
“赵文华新建的主屋落成,邀请微臣去,”陆炳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回答起来自然不慌不忙,句句如刀:“微臣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今国家银根吃紧,京师的城墙、陛下的寝宫都迟迟没有修好,怎么这个负责工程的工部尚书,自己先盖起楼来了。便决定去探个究竟。”
嘉靖的脸色稍稍缓和些,但也只是消弭了对陆炳的怒气,问道:“结果如何?”
“结果大吃一惊,”陆炳一脸惊讶道:“这孙子把家里修的跟王宫似的,不说别的,单上好的楠木柱子就用了五十根,微臣不懂行情,但能做梁柱的楠木,一万两也够呛能买一根,这最起码得五十万两,还得不加运费吧……至于别的物料,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够了!”嘉靖一脚将他钟爱的玉罄踢了个粉碎,歇斯底里的舞动着双手道:“为什么不禀报?!”
“陛下恕罪,”陆炳急声道:“他是名噪一时的一品大员,对于这种人自然要慎重,微臣从那以后便暗中展开调查,希望掌握足够的确凿证据后,再向陛下禀报。”
“现在掌握了么?啊!”嘉靖双拳紧紧攥着头青筋暴起,如果说李默只是让他感到被辱骂了,现在这个赵文华,就让皇帝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