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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娇小的身躯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嫩黄兜儿。
雪白的肌肤,有大半暴露在空气中,身上沾了不少污泥,有的已经乾涸,有的却还湿黏黏的。她双手抱著胸,即使四周空无一人,仍旧显得羞涩。
问儿探头在水面上端详著,只瞧见一张沾了泥巴的小花脸。
她伸手在衣裳里摸索,想找块布,沾湿了好擦擦脸,却摸出了那块破衣角。
双颊涌起一阵烫红,莫名的羞涩,让她立刻把破衣角塞回去,另外拿了块小帕子,搁进热水里沾湿,再轻轻将小脸蛋擦乾净。
不知为什麽,想到他穿过的衣料,会擦过她的脸儿,心跳就立刻乱了谱。
那双锐利的黑眸、飞扬跋扈的眉、无情的薄唇,彷佛历历在目——
怪了,她为什麽老是想到他呢?
擦了几回,问儿才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的倾身,靠在热气氤氲的水盆上,瞧著水上的倒影。
水面上,有著一张小脸儿。
那是一张清丽的脸蛋,柔嫩的肌肤像雪般白皙,彷佛吹弹可破。一双弯弯的眉儿,衬著水汪汪的大眼,无辜的模样,可以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配上水嫩嫩的红唇,更显得美若天仙。
问儿诧异的看著水面上那张脸儿,轻颤的小手顺著柳眉,滑过粉颊,来到唇畔,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清洗身子。简陋的盥洗设备,让她花费好长的时间,才洗净了身子与长发。
一走出柴房,方大娘就瞪大了眼,发出连声赞叹。「哇,问儿,你洗乾净还挺漂亮的嘛!」
真难想像,此刻从柴房里走出来的绝世美人,跟先前的泥娃娃是同一个人。眼前的小女人,像是玉雕成的人儿,一眉一目都精致而美丽,即使穿著粗布衣裳,仍难掩那婉约的气质。
问儿抱著换下来的上好衣裙,羞红了脸。
「谢谢大娘的衣服。」她福身行礼。
「好了、好了,不过是些旧衣服。」方大娘挥挥手,心里更加确定,问儿绝对是个千金小姐。瞧那模样,说不定还是哪个高官的掌上明珠呢!寻常人家可养不出这麽娇贵水灵的姑娘。
她牵著问儿的手,在前头带路,边往右前方那长排的木屋走去,嘴里还边说著。
「来来来,你一定饿了吧?我刚才要人弄了些吃的,虽然不是什麽上好的伙食,总也还能入口。」
来到那长形木屋前,她推开其中一扇门,带著问儿走进屋里。
屋子里光线不怎麽充足,不过还是能看到正中央有著一张小桌子,靠墙的地方则有著两张木板床,比起柴房,这儿的陈设还算齐全。
小桌上摆了一碟小菜、一碗饭及一副筷子,方大娘拉出桌下的圆板凳。
「来,坐下来吃。」她拍拍图板凳。
「谢谢大娘。」问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後背,刚刚在沐浴时,肚子不知叫过多少声了。
她捧起边缘有些缺角的陶碗,闻著米饭的香气,举筷进食。虽然饿极了,但举手投足仍是优雅温柔。
方大娘拉了另一张板凳也坐下来,感叹的道:「你运气还不错,现在还有白米饭吃,要是早些一年啊,我们吃的,可都还是稀到不能再稀的汤水白粥呢!」
问儿尝了一口腌得很咸的梅干菜,小脸儿立刻皱成一团。她火速又拨了一口米饭,直到梅干菜与白饭都吞下肚,她才能开口发问。
「为什麽?」
「大娘我啊,几年前为了避蝗灾,带著一家老小来南方,所幸遇到了寨主收留,不过当时山寨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这小小一间屋挤了五、六口人,是寨主要人增建,我们才有地方住的。」
「辛苦大娘了。」问儿轻声说道,大眼儿眨了眨,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娘,为什麽七哥说我们是山贼?」这个名称,一直很困扰她。
方大娘闻言大笑。
「我们的确是山贼,外头传说的,那九山十八涧里的'山狼',就是咱们寨主。不过你放心,寨主不做害人的事,真要抢也是抢那些这民为盗、昧著良心赚钱的贪官和商人。」
那个男人,被人们称为山狼吗?那残酷的眼神、孤傲的态度,的确像极了不驯的野狼。
她没听过这个称号,却直觉的知道,这个称呼,能让不少人吓得魂飞魄散。
问儿停下竹筷,低头想了一想。
「那麽,寨主是好人?」她问道
「呃这个」方大娘一脸迟疑,像是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为难尴尬。
问儿等著,清澈的眼儿轻眨。
那个男人照顾灾民,供他们吃住,又只抢贪官污吏,做的全是义贼的行径,若不是禀性善良,怎麽会这麽做?
方大娘半晌後才开口,刻意转开话题。
「总之,以後你就住这儿,和你同房的叫小翠。」她嘱咐道。「这里不养吃闲饭的,早上寅时就要起床,女眷吃饭是在厨房旁边的长桌上吃,没事别进大屋去,女人是不能进那儿——」
「为什麽?」听到最後一句,问儿又开口了。
大娘被问得一呆。「什麽为什麽?」
唉啊,糟了,真是取错名字了,瞧这小姑娘,问个没完呢!
「为什麽女人不能进大屋?」
「这、这个还有为什麽,大厅本来就不准女人进去。」方大娘有些愕然,一时也说不出原因。
这是山寨里的规矩,大厅是男人们议事用的,女人不能进去,所有人都心里有数,视为理所当然,长年来默默遵守著。
「是吗?」问儿轻声说道,低垂著眼儿。
天啊,又是一个问句!
方大娘招架不住,连连後退,几乎就想夺门而出。正巧,有人推门进来,她一见来人,松了口气。
「等吃饱了,你就跟著小翠一块儿去做事。」她先吩咐问儿,转头再看向另一个小姑娘。「小翠,问儿是刚进寨子里的,以後和你住同房,你带著她做事,有空关照一下,就这样了,我前头还有事,先走了。」
她匆促交代著,然後脚底抹油,即刻拔腿开溜。
三天後,山寨里的人们才知道,寨主可是检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问儿美丽和善,轻易赢得众人的喜爱,可说到做事,她可就一窍不通了。
要她打水,水桶却掉进井里;要她生火,她把一张小脸弄得满脸煤灰,火却始终点不著.要她煮饭,油没搁进锅里,却泼进火里,险些烧了厨房。
一票女眷们心里知道,问儿的出身跟大夥儿都不同,以前大概从没碰过这些粗活。
只是,寨主有令,要留下就得做事,她们虽然心疼问儿,却也没胆子抗令。
想了又想,众人决定,就派问儿做些通茶送饭的简单工作,还要她负责替寨主端送三餐,好让寨主瞧见,她也有在做事。
於是,天际刚泛鱼肚白,问儿就得自个儿起床,用打来的水梳洗,跟山寨里的人一同干活儿。
冰冷的山涧水,让睡意顿消,她走到厨房,轻声向厨娘请安,再端起准备好的餐点离开,一路上,清晨冰凉的风迎面教她又清醒了些。
她沿途跟几人点头问安,走过空旷的广场,穿过几楝木造长屋,往霍鹰独居的院落走去。
他居住的院落旁,有一片茂密的枫树林。
时值初秋,所有的枫叶逐渐转红,美不胜收。只是,每每踏入这枫树林,问儿的神经就立刻紧绷起来。
今儿个也不例外,才入林没多久,细微的声音就破空袭来,数颗橡实不知从哪儿飞来,全瞄准了她,不断攻击。
「住手。」她护著手中的饭菜,低呼一声。
攻击仍旧继续,而且愈演愈烈。
一颗橡实敲中额上的旧伤,疼得她倒抽一口气,几次闪避不成,她紧闭著眼儿前进,最後才护著早饭,突围冲出枫树林。
一出那树林,橡实攻击就停下了。
问儿喘了几口气,回头看那来时路,只见小径里没任何人迹。
倒是火焰似的枫树林里,却能看见一个十岁大的男孩站在那儿,手中持著弹弓,静静的瞪著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之後,他转过身,跑离枫树林。
问儿蹙著眉,努力思索著,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男孩,惹得他每日三次用橡实「伺候」她。
来到霍鹰的院落,她停在门前,连连深呼吸,凝聚勇气开口。
「寨主。」
里头传来低沈的声音。
「进来。」
如同往常一样,霍鹰早已起床。
他站在窗边,精壮的身躯半裸著,正用一块湿布擦拭著头脸及上身。
「寨主,早。」问儿粉颊羞红,不敢多看,双手有些颤抖。
冰冷的黑眸扫来,微微点了一下头,没再开口。
她将早餐搁在桌上,送上昨晚已准备好的外衣。在他穿衣的时候,小脑袋始终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霍鹰穿上衣衫後,坐回木桌前进食,那张俊脸上仍没有半丝表情。
室内岑寂,只有他进食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站在一旁,静静看著他,已经习惯了他的沈默,或许就因为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寡言,才让那众女眷避之唯恐不及,提起送饭这差事,就推三阻四。
清澈的大眼儿,从披散在宽阔肩膀上的长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张俊脸上,未曾出现过其他表情,甚至在她求援时,还割断衣袍,冷血的抛下她,但她总觉得,他不是那麽无情的——
真正无情的人,不会对灾民伸出援手;真正无情的人,也更不会将陌生女子救回山寨。
「我脸上有什麽?」低沈的声音响起。
问儿吓了一跳,脸儿瞬间转为嫣红,因被逮著偷看而羞窘不已。
「呃,没、没有——」她的声音在发颤。
他从头到尾不曾转头,却能察觉她的视线?那麽,她这几日来的偷窥行径,岂不是全被他看在眼里。
想到这儿,她羞得几乎要呻吟出声,简直想就地挖个洞,好躲进去,不再见人。
霍鹰放下碗筷,冷眼看著她,锐利的视线在娇小的身躯上转了几圈,黑眸深处,闪过些许若有所思。
那深幽的目光,看得问儿心头发慌。她走上前去,伸出颤抖的小手,迅速的收起碗盘。
「寨主,问儿——问儿告退——」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敏感的察觉到,由他的身躯辐射出的惊人热力。
他仍旧看著她,没有说话。
直到逃出院落後,问儿的双腿仍在颤抖,她紧抱著碗盘,快步走过枫树林,不敢回头,更不敢逗留。
用过早饭後,山寨内逐渐热络,人们走出住处,各司其职,在四处忙进忙出。
女眷们在庭院、厨房中忙碌著,而男人们则全被霍鹰找去,协力修筑东墙的墙面,好抵御入秋後的飓风。
方大娘体恤男人们的辛苦,特地烧了凉茶,要问儿送去。
她瞪著那个大茶壶看了半晌,才挽起衣袖,奋力的提起大茶壶,朝东墙走去,一张小脸因为用力而通红著,脚步也显得极为不稳,每走一步,就洒出不少茶水。
蒋老二瞧见了,连忙迎上来,大手接过那壶凉茶,轻而易举的靠墙搁好。
「问儿,别忙了,这些重活儿让我来就成了。」他嚷著,猜测这壶茶大概有合儿的一半重。
她感激的一笑,福身行礼。「谢谢蒋二哥。」
蒋二哥愣了一下,这辈子还没让人这麽礼遇过。他援了搔头,觉得该做些回应,於是有样学样,把双手搁在腰间,笨拙的福身。
「甭客气。」他别扭的说道。
一旁正在喝凉茶的狗仔七,因为震惊过度,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我的妈啊,你行行好,可别害我中午吃不下饭。」他取笑道,拿起木杓挥舞著。
冰冷的声音从後方传来,所有人当场冻结。
「吃不下,正好省了米粮。」霍鹰不知何时已来到一旁,双手环抱在赤裸的胸膛上。他的视线扫过两名属下,落在问儿身上,眸光转浓。
她低垂著头,轻咬著红唇,知道那双黑眸正在打量她,从她的双足、游走过粗布衣裙,落在她有些散乱的发辫上。
他为什麽要那样看著她?是她的仪容,有任何的不妥吗?
她不敢追问,甚至连回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任他的目光放肆——
「这里在修墙,你来做什麽?」冷酷的声音响起,这次接近了许多,一双黑色的靴子也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炙热气息。
蒋老二抢著开口。「问儿是来——」
「我没问你。」冷戾的语调,让人瞬间住了嘴,不敢多话。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霍鹰正在等著答案。而他这类男人,往往是想要什麽!就非得到不可,倘若她不开口,大夥儿说不定就必须在这儿僵上半天。
半晌後,问儿鼓起勇气抬头,视线却只固定在那张男性的薄唇上,不敢再往上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