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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宋攸见她动作,情不自禁又跨近一步,手臂抬起,似要伸向苏十娘的模样,半途却终是无力垂下,喃喃道:“许久未见……你过得可还好?”
却不知这话触动了什么开关,那苏十娘倏的抬起头来,直直瞪向宋攸,面色惨白,眼中无丝毫湿润,只像恨得出了血,那眼角的蝶就是她的血。
陈蛮儿本以为这苏十娘要说些什么,却不料她只是沉默,倒是初一像瞧出了她的疑惑,凑近她耳旁轻轻解释道:“这苏十娘早被废了双耳、药哑了嗓子。”
心中一惊,陈蛮儿皱眉看向宋攸,这苏十娘到底做了何事,竟让这宋攸如此对待自己曾经的枕边之人。
那厢宋攸仍待再言,陈蛮儿却出声了:“宋大人。”
宋攸这时才惊醒似的,反应过来还有其余人的存在,回了句“殿下”,再朝陈蛮儿一服,“下官护卫不周,让殿下受惊了。”
陈蛮儿却不接他这话,指着苏十娘道:“宋大人,可识得此人?”
宋攸沉默片刻,道:“识得。”
徐宏见他承认,急得扯了着他的袖子,脱口叫了一声大人,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刺耳。
宋攸却不理会,只拂开徐宏的手,又走近几步,道:“她是下官的妾室,苏十娘。”
陈蛮儿紧紧盯着他,心中有些些许不解,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苏十娘明明是能够扳倒宋攸的重要之人,她被宋攸费尽心思藏的极好,自己十分辛苦才能寻着,而此时宋攸见到这苏十年出现,难道不该是该心中惶急思索应对之法才对,为何看起来却反而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陈蛮儿心中一紧,莫非……他还有什么后招?
宋攸接着开口,却语惊四座,他道:“她也是下官的姐姐——宋婉真流落在外的女儿,我的外甥女。”
他说罢这话,似料到众人的反应般,苦笑一声道:“前朝之后,一姓一户,姓氏归一,再没有人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算有谁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也会询问卜筮来解决疑惑”,他细细看苏十娘的眉眼,眸中神色复杂难辨,“但下官在纳十娘,宠爱历年,却从未想起甚至一问。”
言语之间哀恨盛极,似就连一个一个的字也承载不住了般。
宋攸停顿片刻,似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对苏十娘道:“十娘,是我负了你。我没有选你,我也选不了你,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只是……”
他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难道该说是造化弄人吗?他本能够避免这出闹剧的,本应讯她邦族,他没有;他知晓真相时,本应坦然认罪的,他也没有;他获悉陈蛮儿正是想侦破此事时,本该吐露真相还她自由的,他还是没有。
那他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呢?
苏十娘只看他嘴唇开开合合,却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她也再不想听他说什么。她只转身朝向陈蛮儿,双膝猛地直直触地跪下,埋首极重的磕下了头,口中咿咿呀呀的惨烈,如啼血杜鹃。
陈蛮儿与众人一般,正自被这真相惊得不能自拔,被苏十娘这一拜,才清醒过来,连忙想扶起她,她却不从,固执的跪在冰冷的地上。
被不人不鬼般的幽禁一年,她已不求其他,只求能将这废了她双耳的人、药哑了她的人、这曾经的枕边人送进她曾经历过的地狱。
宋攸听着那再也不美妙悦耳的嘶哑,仿若意识到什么,凌厉的看向身后的李潇,喝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李潇却面无表情道:“大人不舍得杀了她,那只好由我出面,毒了她的耳她的嗓子,让她做不出任何能伤害大人的事。”
宋攸听他说得平静,心中已是恨极,手猛力一挥,就将那李潇打翻在地,一颗混着唾沫和血水的牙从口中滚出,见他半晌都爬不起来,宋攸才又道:“把解药交出来!”
那李潇低低笑得森然,捂着脸道:“哪里还有解药?”
宋攸听了,怒气更盛,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握得死紧,颧骨额角都带了赤红的颜色,正还要动手,却被徐宏止住了,“大人!”
陈蛮儿看着宋攸此刻动作,本该庆贺终能将宋攸擒下,心中却并无欢欣,但也不能任由如此下去,只以从未有过的清冷语调道:“宋攸,你罔顾人伦,纳甥为妾,事后知晓却依旧隐瞒不报,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宋攸浑身动作一止,本随着动作翻飞的衣袂与缓带也随之泄了力,安静的依附了下来,他转身过来,面上是难以描绘的神情,他跪了下来,头缓缓低下,终于低声道:“下官知罪。”
陈蛮儿看向四周,朗声道:“来啊,将这罪人祛了官服,押入大牢。”
众侍卫听了她号令,不敢不从,依了她的话上前来,虽仍旧听令剥了宋攸的官服,力道却轻——他们虽亲耳听见这真相,但宋攸长年来清慎平简的模样还是占了上风,还是下不去狠手。
待宋攸被带走,陈蛮儿仍旧留在破庙,看到苏十娘仍旧额头贴地,如何也不肯起身的模样,润玉将她紧紧抱住,不停抚她的脊背,却仿佛给不了她分毫慰籍与安抚。
谢子翛静静看着这一切,终于低声道:“白圭之玷,尚可磨乎?”
陈蛮儿静了片刻,才道:“白圭之玷吗?或许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呢?”
官场沉浮,如剑影刀光中来来去去,即使被以“君子端方”相称,又哪里能是干净得到哪里去的呢?这样一个步步想要登顶的人、得到了这样权利的人,又素有德业、言行无玷,却为何能如此大意,忘记询问苏十娘邦族,以至哀恨终生?
。。。
一行人回了宋府,苏十娘邓三人被陈蛮儿安置到了厢房中,谢子翛也自行回去了,陈蛮儿自己也回了房,还没进门,就有人扑出来抱住她的双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主子啊,还好您无事回来了啊,再也不要扔下福宝了啊!福宝担惊受怕实在撑不住了啊……”
陈蛮儿嫌弃的抖抖腿,将福宝抖开,径直往内,道:“本宫遇刺,你竟然敢不在?!说!你是不是和那刺客串通好了的?!”
福宝听了吓得又一扑,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险险捉住陈蛮儿的脚道:“主子!主子你不能这样冤枉福宝啊!奴才只是躲到小厨房去偷偷喝个小酒啊!哪里晓得一回来,竟然听到主子遇刺的信儿啊!”
陈蛮儿被他拖住,走动不了,摇了摇头,表示不信道:“本宫为何信你?”
福宝一愣,随即又哭了出来,道:“主子!主子!你不能不信奴才啊!”
哪里晓得陈蛮儿竟扑哧一笑,道:“好了好了,去备水,本宫要沐浴。”
这弯转的太快,福宝只“啊”的疑惑了一声。
陈蛮儿作势要踢他,他才反应过来,小跑步的退下了。
等到终于泡在浴桶中,陈蛮儿才长吁了一口气,今夜实在有些累了,她闭上双眼,任由婢女摆弄。
这样一来,宋攸在这青州是呆不下了,往后仕途也算毁了,是否能保住一条命都难说……如此,这身为江南要塞的青州也终能易主,出了这等乱了伦常的丑事,沈氏定不便再安置人在此处,卫氏那里也好说,就只剩下与王氏周旋了……
她本已累极,抬手都觉得太费力气,却不知为何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怎么也控制不住,像是要耗干她最后一丝精气神般。
耳边水声潺潺,婢女手法奇妙,轻轻揉按着她的头皮,舒缓着疲累。极大的浴桶中漂浮着一层晒干的花瓣,那花瓣遇着了水,本卷曲的身体柔软的伸展开来,轻轻荡荡的浮在水面,随着水波忽来又去,扬起阵阵清香。
重重热气将着垂着白纱的房间蕴育得朦朦胧胧,柔软的熨帖在她肌肤之上,勾出了她沉沉的睡意。
却忽闻得福宝在门外问:“殿下?殿下?”
陈蛮儿稍移动头得位置,想睡得更舒服,道:“何事?”
福宝犹豫道:“殿下,沈公子求见。”
她还未反应过来,尚在将醒未醒中,下意识问:“谁?”
福宝无奈又说了一遍:“沈家五公子,沈衍求见。”
陈蛮儿猛的惊醒,一个不稳,摔进了浴桶,惹的侍女齐齐惊呼出声。
她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这真是一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要说: 对手指……
世说新语:攸不曾一问,宠之历年,然后讯其邦族,虽哀恨终生,何嗟及矣!白圭之玷,尚可磨乎?
看了这个故事之后,不晓得为什么觉得很悲伤……
☆、哎呀呀呀……沈公子终于又出现了
湿哒哒及膝的长发被侍女小心握着,只来得及用布绞干,再换上了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就已被等不得的沈衍打断,便只好就这般去见他了。
她磨磨蹭蹭,明知道如何拖也无济于事,却仍旧想要自欺欺人的坚持一会儿。这下终于事到临头,不管步子迈的多小,那站在亭中的背影最终还是愈见清晰了起来。
只见沈衍正负手背立,身上一袭黑袍被雾霭所侵,湿重的带了袭骨的寒凉,重重的贴在他的身上,只惹得走进了的陈蛮儿也不由自主瑟缩了肩膀,打了一个寒战。
夜凉如水,风寒似霜,竹外疏花,冷香入瑶席。
而后,那人听得动静,转过身来,朝她一拱手,面上是比夜更胜的凉意,他道:“殿下。”
本是平平音调,却惹得她心猛的漏了一拍,双手交错抓住大氅,些许无措的模样,道:“衍哥哥。”
闻言沈衍皱紧了眉头,道:“在下如何敢担殿下如此称呼”,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缓了神色,直接道:“我此番前来,只为一事。”
听了此话,陈蛮儿叹口气,握紧了手臂,本四下游移的眼再不动,而是下定决心般,抬头直直对上沈衍,直接道:“宋攸我不能放。”
声音极轻,但却不可动摇。
沈衍微微俯下头,垂了眼皮看眼前这张脸,蛾眉玉白,好目曼泽,惊惑人心——从来都不是需要依附别人那般花朵的美呵,为何他之前却从未看清过?
前些日子,他还在京城便收到了李潇差人送来的消息,他便直觉不妙,星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赶来,却仍旧是晚了一步。但就算现在,亲眼看见这结局,也如何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小姑娘,竟然真能将宋攸扯下马,到底是运气使然,还是她真有这个本事?
陈蛮儿见他不言,继续道:“宋攸早已亲口承认罔顾伦常一事,这便是板上钉钉,无可周旋。”
沈衍不知为何,扯了扯嘴角,清俊容颜糅合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爱民恤物、弹压山川,又怎会不知道宋攸能力几何、德行几何?如今却要为了这件事,断送宋攸一世仕途、葬了一方百姓福祉吗?”
陈蛮儿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认真的看沈衍:“衍哥哥当真不知皇兄为何如此吗?”
沈衍一愣,张嘴欲言,却吐不出一字。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世家坐大,党羽相争,本该用于甄选人才的科举早已权贵霸占,寒门士子苦读也无望,百姓深受圈地之害,而皇权削弱,有心却无力。
这些,他当然都知道。
但他还是想辩驳,他想说,这些并不是世家的全部,家族内还是有好些为民为朝廷的尽忠竭力的国士。
但话到舌尖,为何却还是出不来呢?
他默默的看着陈蛮儿,这个比他年幼的小姑娘。还记得当初她随先皇入主京城时的模样,小小的身子被淹没在华服下,在成千上万人肃穆的注视中,脸上满满都收故作镇定的惊慌失措。
但眼前的这个人,却能从容镇定、寻着蛛丝马迹,在与年近三十的宋攸的对弈中险险胜出。
陈蛮儿见他一直不语,又再重复了一次,“宋攸,我不能放。”
沈衍笑了,“殿下,若是用明年科举来交换呢?殿下可愿放过宋攸?”
陈蛮儿疑惑看他一眼,“什么意思?”
沈衍道:“若是殿下答应今日放宋攸一马,那我沈衍愿向沈家列祖列宗起誓,明年科举,定会倾沈家之全力,给殿下一个最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