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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成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王路嘴里刚喊了一声“喂——”谁知钟成就跟没听见似的,“刷”地一下经过王路身边,抢先跨过了终点线。古老的“龟兔赛跑”的故事被重温了一遍,全场一片哗然。然而,围观的人谁都没想到钟成在冲出终点线后,并未停下脚步,反而继续往前跑去。看他那意思,赛跑还没结束。
王路站在原地等着钟成把一圈跑完,他天真地认为,钟成是输不起才这么干的。
眼看钟成跑完了一圈,经过王路身边时,脚步仍然没有停下来。王路才意识到钟成正无声地跟他较劲,想跟他进行一场非常规赛跑呢。
“跑呀,跑呀!”学生们都在起哄,并为钟成鼓掌,王路不得已只好在围观学生的一片哄声里,继续追赶钟成。很快,王路追上了钟成,并排时,他对钟成说:“嗨,算你赢行不行?”
钟成根本不理他,很执著地一味往前跑,王路心一横,说:“好吧,满足你,陪你玩。”又跑了一圈,钟成仍然不停步,王路追上他问:“你怎么还不停呢?”
钟成抹一把汗水,甩在地上,用铁定的语气说:“跑二十圈才算完。”
王路咬着牙问:“你脑子有病啊?”
钟成回答:“没办法,我是A型血,做事一根筋。”他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绕一圈,王路追在后面,渐渐不行了。
钟成坚持跑完了二十圈,王路的强项是短跑,不是长跑,他是凭着青春的资本与钟成赛跑,比赛结束时,他落后钟成半圈。
钟成脸色灰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为了弄住这个骄傲的青年人,他今天算是拼命了。
比赛结束时,已近黄昏,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两个气喘吁吁的人。
陈大漠送走辅导员老蒋,一晃一晃地从黄昏里走来。王路这才认真地注视起像影子一样随行着钟成的大高个。陈大漠这种脸型他见过,在天山脚下的巴州一带的蒙古族人都是这种面孔。陈大漠走到王路面前,坦言道:“我们到这儿来是挑选警察的,通过今天下午的较量,我们对你很有兴趣。你想过要当警察吗?”
“当警察?”王路的思维刷地一下,回到了少年时代曾经做过的梦。
王路出生在新疆,小学是在乌鲁木齐度过的。名声显赫的爷爷从部队离休后,执意要回山东农村老家过田园生活,并且固执地把孙子王路带在身边,他说:“我现在把他带到农村的目的,是为了将来把他送回新疆。”王路的中学和高中时光都是与泥土为伍,直到考上新疆大学,他才回到父母身边。在他眼里,爷爷是个响当当的硬汉,父亲也是,他认定自己将来也是硬汉。所以,他从少年时代就做着英雄梦,也无数次地设想将来的职业不是当兵就是当警察,因为只有这两个职业才容易成为英雄。可是,在他填写高考志愿书时,却没有选择军校或警院。因为,他清醒地意识到:无论爷爷还是父亲,都是他面前的一座山,今后怎么努力,都无法逾越他们的高度。如果选择与他们相同的职业,自己这一生都得爬山。他要另起炉灶,挑战自我。
“想还是不想?儿子娃娃痛快点!”陈大漠不动声色地追了一句。
那边,钟成的喘息声已复归正常,他从侧面盯着王路,王路感到了他目光里透出的锐利。王路意识到,如果此刻自己要是说“不”,那么,钟成肯定要瞧不起自己了。
钟成用他那双潮乎乎的大手使劲地跟王路握了握,向他传导出一种成熟男人的力量。他的声音很磁,透着男人特有的浑厚劲儿。王路暗想,一个男人是否真正有力量,跟他的年龄和经历有直接的关系。他不知道钟成这种男人有过怎样丰富的经历,但他羡慕眼前这个外形土包子似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洋溢着的霸气和自信。
钟成斩钉截铁地说:“不当警察你就瞎材料了,跟我走吧!”
这一招绝!只是,从小到大王路还没见过哪个人能指挥动他。除了爷爷和父亲!
陈大漠友好地拉了王路一把说:“站着干什么?走啊,提档案去啊!”看他那意思,王路已经是他的手下,就得听他调遣。
“凭什么?”王路心里不服,他突然来了灵感,很想给陈大漠来个“缠腕”动作,试试他的身手。如果一个警察连一个平头大学生都打不过,凭什么要跟他走?想到这儿,王路已经左腿上步贴近,突然来了个右勾踢,扫陈大漠的左腿。陈大漠毫无准备,但他将计就计,左腿略一提膝,将王路的右腿勾住,把他摔倒了。王路爬起又飞起右鞭腿,陈大漠一个垫步前腿正蹬,把王路堵了,紧接着又一侧踹腿,控制了王路前腿的提膝攻击,并突然近身用侧胸把王路撞出三四米,王路差一点倒地,这还不算完,陈大漠又腾出右手,来了个“锁喉”动作,王路眼看着要“死”,他奋力解脱之时,陈大漠突然笑哈哈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评价说:“动作挺利索嘛,可惜都是花拳绣腿。”
王路立刻对陈大漠刮目相看。如此沉默的人,竟然是高手。
钟成的煽动很成功,王路几乎热血沸腾。就在他想要冲动地表达什么时,钟成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南疆地区博斯坦市公安局局长杨青山打来的:“钟头儿,今天早晨,有人报警,在距离依干其乡八十公里处,发现一辆被焚烧的出租车,同时发现一具被焚毁的尸体。”
钟成命令道:“你勘查仔细点,有线索随时向我报告,我现在就往回返。”
钟成接听手机时,脸色很不好,王路察言观色后认定,南疆一定出了什么事。果然,钟成收起手机时,对陈大漠使了个眼色:“他的事做个了断,然后马上回南疆。”
听了钟成的话,王路竟然产生些许失落感。他在钟成和陈大漠身上刚刚找到些令他莫名激动的感觉,结果,南疆一发生什么事,钟成就把王路丢到一边,可见,自己在钟成眼里根本就微不足道,什么都不是。王路希望钟成能认识到他身上那些还未被发现的潜能和价值,他想展示自己。
可是,钟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走在王路的前方,像一个显著的路标。王路不由自主地跟着钟成的背影向前走去,他就是从那一天起,开始了追随钟成的历程。
当钟成和陈大漠翻开王路的档案时,却为难了。王路的父亲在新疆大名鼎鼎,而且是钟成一向敬重的领导,要是换了别的大学生,钟成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可王路的身份太特殊了。陈大漠试探着问:“要不,就算了吧?”
一听说“算了”,王路倒不干了,他问钟成:“怎么?被我父亲吓住了?他是他,我是我,各走各的路。从小到大,他没过问过我的事,现在也一样,我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王路的态度倒是让钟成欣慰,可这究竟不是件寻常的事,钟成决定把矛盾交给王路自己去解决,他说:“就我个人而言,非常看好你,但你必须征得你父亲的同意,我才敢接受。”
王路说:“那你就等着我来报到吧。”
五
本来,马天牧已经欢天喜地地收拾好行装,只等与王路比翼齐飞,结果是王路中途变卦,非要当警察不可。王路做好了跟她分手的准备。
“你说变就变,起码跟我商量商量嘛。”在这件事情上,马天牧认为自己有资格指责王路。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王路的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丝毫的歉意, “我已经选择了,你也有重新选择志向的权利。如果你坚持走,我高高兴兴地送你;如果你留下,我们就一起到南疆。”
王路说的都是硬话,全然把几年的恋情搁到一边。他还强调说:“我这样做是不想在以后从你嘴里听到‘后悔’两个字。”
马天牧气得脸都青了。她原指望王路能对她说几句软话,但王路把事情做绝了,他始终没有向她道歉。王路想,警察这个职业并不丢人,甚至是高尚的,为什么要对她道歉?
在一片沸沸扬扬的议论中,在众多男生的关注下,马天牧骑虎难下了:顺从王路,自己没面子,而且丢了事业;离开王路,可能成就了自己的前程,但失去了所爱的人。
马天牧沉默了两天,她希望这两天的痛苦能唤起王路的爱情,与她一同双双赴京。她用心期待着。但她的心始终空落着。王路没有回头,他忙着与男生们海吃海喝,叙旧道别,仿佛马天牧根本不存在,仿佛他们的爱情从未发生过。
王路到学校人事处办了手续。
马天牧也不动声色地打好行装。
这时候,俩人中如果有一人说句软话,他们肯定会热泪盈眶地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都期待着对方主动。终于,他们错过了最佳时机。
马天牧快刀斩乱麻,在拿到硕士毕业证书的那天,抢先离开王路,独自乘坐火车去了北京。王路没有看见她的眼泪,她想给王路留下揪心的疼痛,因为她是揪着心走的。
王路了无牵挂地踏上从警之路。他把疼痛埋在心底,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欠马天牧的,在南去的列车上,他曾后悔过:就凭这几年的感情,怎么也应该送一送马天牧。
六
警官培训基地坐落在四面环山的一个山坳里。天刚蒙蒙亮,王路就起床了,准确地说,他昨夜根本没睡着。
一夜无眠的王路,在黎明时分悄悄出了宿舍。他独自来到教室门前,默默品味着贴在墙上的宣传语,这是两条令他过目难忘的宣传词,也惟有在军营或是警营这种地方才会出现。第一条:“在这里会有你的梦想和希望,也可能会有彻底的失望和沮丧。它青睐强者,淘汰弱者。如果你认为自己意志足够坚强,体格足够健壮,来吧,南疆特别侦查队欢迎你!”第二条:“我们的侦查员在面对痛苦、苦难和人类极限时仍然保持着敏锐的反应。”
封闭训练的日子是枯燥的。王路每天接受的是准军事化培训,每天上午是理论学习和政治学习,下午和早晨是实际操作技能的培训。
一年中,在基地的练车场上,王路已经熟练地掌握了“180度原地调头训练”、“180度倒车调头训练”, “别击顶撞训练”、“超速极限驾驶训练”、“接龙绕桩训练”、“越野极限驾驶训练”、“交叉绕桩训练”都成了王路的拿手好戏。他已经练就了开车如飞的本领。
在基地的射击场上,王路接受了多项军事技能的训练。因为他动手能力强,他很快就掌握了各种短器械,比如国产92式9毫米手枪,92式5。8毫米手枪,比如95式5。8毫米短突击步枪、AK74型突击步枪、92式12。7毫米重机枪、87式35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的基本操作程序,而且熟练掌握了这些枪械的拆装技能。
与此同时,王路也全面接受了各项体能训练。像“擒拿格斗技术”、“战术移动练习”、“警棍防卫技术”、“山地作战训练”、“水沟马拉松训练”、“潜水负重训练”“沙漠生存训练”等特殊项目的训练,王路都一一经受过来了。他每天都像死过一回似的,他想,既然连死亡都经受过了,以后,还有什么样的门槛迈不过去呢?
王路的种种良好表现,被校方及时反馈到钟成那儿,钟成不动声色地批复:收到。
距离博斯坦市两百公里的地方,是有着古朴风情的依干其乡。这个乡百分之九十八是维吾尔族人,有八个自然村,每个村几乎都有一个小型的清真寺。
下午时分,一辆从乌鲁木齐方向开过来的长途汽车在依干其乡附近戛然停住。一个蒙着面纱的高个子维族妇女不慌不忙地从长途汽车里下来。她穿着一件深蓝色外套,内穿一件南疆维族妇女常穿的碎花长裙,两个乳房夸张地拥挤在胸前,使她的身体显得很笨重。蒙面纱的女人顺着公路走了一程,伸出手把头顶的面纱揭去,露出一张四十出头的男人的脸。这张脸是有姓名的,他叫艾尔肯。
艾尔肯确定四周无人后,赶紧扯掉头上的假发,褪去碎花长裙,拿掉胸前的两个假乳房,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套男式西装换上,完全是一副生意人打扮。
艾尔肯看看腕上的表,是中午两点整。按着约定的时间,此刻该有一辆通往博斯坦市的长途汽车经过。果然,十分钟后,那辆他期待的长途汽车驶入他的视野。艾尔肯顺利地拦截了长途汽车,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上了车。
西尔艾力隐藏在车厢的后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艾尔肯的举动。他看见了艾尔肯左腕上的那块安装了摄像头的劳力士手表,他收到了接头暗号。但他很小心,决定跟踪艾尔肯一段再说,他害怕节外生枝。
艾尔肯的目光把车厢里的人找了一遍,当他的目光与西尔艾力那双若无其事的目光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