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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瞪大眼珠指指自己的手机:“一言为定?”
帕丽旦点点头。
阿依古丽的目光追随着艾力的去向,她看见了一个铁塔似的青年站在黄昏里,她看见一张青春的面孔,她不禁怦然心动。
接近王路,最终“网”住王路,是伊不拉音交给她的第二项重要任务。据来自警方内部的可靠情报,王路为南疆公安局组建了一个规范的网络系统,这个系统能干什么?都有哪些功能,掌握了多少恐怖组织信息?他要求阿依古丽发挥自身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王路视野,了解事实真相后,最大限度地破坏南疆警方的内部网络系统。
经过几天的调查,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工作对象竟然是她日思夜想的白马王子。
六
王路也注意到了阿依古丽。他问艾力:“那个背对着咱们的丫头是谁啊?”
艾力大大咧咧地说:“帕丽旦的同学,刚从国外回来。”他拍拍王路的肩,对他诉苦道:“知道吧,昨天夜里我喊了她一万次名字。”
王路觉得艾力走火入魔了,觉得不能不帮他。他善意地分析说:“要娶老婆首先得看她是不是善良,这一条最重要。我豁出去了,舍身为你创造一次见面机会。”
艾力眼前一亮,问:“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王路亮招道:“等她跳完舞后,我去找她,就说你受伤了,如果她无动于衷,说明你根本没戏;如果她愿意来看你,不管她以后爱不爱你,都说明她还算善良。如果这一条合格了,咱们就给她实行‘老改’政策,先教育她,感化她,不行就专政她。”
三个小时后,王路出现在葡萄架下。帕丽旦刚刚跳完“红玫瑰”独舞。王路很严肃地对她说:“对不起,帕丽旦同志,我能跟你谈点事吗?”
帕丽旦在库尔班书记家见过王路,她礼貌地说:“请吧。”
两人来到一个背人的地方,王路故作深沉地说:“帕丽旦同志,艾力他——”他似乎沉痛地说不下去了。帕丽旦忙问:“艾力怎么啦?”
王路停顿片刻才说:“艾力是个英雄,就在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几个坏蛋,艾力奋不顾身冲上去,一拳就把坏蛋打倒了,他自己也受了伤,昏迷过去。我把他抱到房间,他直喊帕丽旦、帕丽旦的名字,而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名字一个都没喊,不过我们都不怪他,还挺感动,因此,我请求你能去看看他,也许,这是他生前最后一个要求了。”
听到这儿,帕丽旦眼圈红了,她感动地说:“好,我答应你去看看他。”
帕丽旦还未进屋,就听见艾力“帕丽旦、帕丽旦、帕丽旦”地乱喊一气。王路赶紧对帕丽旦说:“我说的没错吧?他在喊你的名字,恐怕快不行了。”
帕丽旦白了王路一眼,说:“这人还能出声,说明他伤得不重。”
王路憋着笑,进屋后,对着假装不行了的艾力说:“蛇咬一口,入木三分,要一口咬死,听见没有?我还有事先走了。”
帕丽旦往艾力床前刚一坐下,艾力的传呼机响了,艾力故作有气无力地说:“帮我看看是谁呀?”帕丽旦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亲爱的艾力,我爱你,请告诉我,我能否在二十一世纪到来时,成为你的新娘呢?我祈祷着。阿娜尔罕。”
帕丽旦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嫉妒地问:“追你的女孩还不少吧?”
艾力淡淡地回答:“不多,有几个天天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可我一个都看不上。”
帕丽旦唾了一口,道:“呸,我真看不出你什么地方好,那些女孩都瞎眼了。”
艾力露出一只眼睛瞧着帕丽旦说:“是啊,是啊,又来一个瞎眼的。”艾力忽地一下坐起来,紧紧抱住帕丽旦:“帕丽旦,我真的爱你,真的爱你,别离开我,哎哟——”
帕丽旦狠狠地咬了艾力的手背一口,艾力的手背上立刻出现几个牙印,艾力马上用嘴去亲那个牙印,他说:“谢谢,谢谢,再赏一口行不行?”
帕丽旦见状气也消了一半,她轻声问:“疼吗?”
伊不拉音近日又兴奋又疲惫,他每天要做的事很多,既要参加政府的一些会议,又要关注艾尔肯方面的动静,还得为小舅子的公司出谋划策。每件事他都放不下,尤其是清真寺这块阵地更不能忽略,他想,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要进清真寺,借讲经的机会向信徒们灌输独立意识,在他看来,也惟有这块地方是安全的,政府和警察都奈何不了他,如果他们敢动他一下,他就会以宗教名义,鼓动信徒们闹事。
伊不拉音家的门铃响起,照例是小舅子玉素甫去开门。不一会儿,他回来报告说:“一个自称国家政协报的女记者来采访你,这是名片。”
伊不拉音看看名片,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一个叫马天牧的女记者从北京打来长途,她说,从新疆的有关报纸上看到政协副主席伊不拉音积极动员穆斯林信徒搞慈善募捐活动,多年来为许多上不起学的穆斯林孩子提供了大量的帮助,希望能当面采访这位不折不扣的宗教人士。
现在,马天牧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伊不拉音面前。在伊不拉音眼里,她是一个时尚的年轻姑娘,戴着一副没有框边的金色树脂眼镜;长长的头发染成棕粟色;一口洁白的牙齿整齐而饱满;一双总是透着笑意的单眼皮上,是精心修过的弯挑眉;一袭墨绿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皮质裙带;脖子上随意地搭着一条暗红色的亚麻围巾。给人的整体感觉是:不俗。
伊不拉音见惯了维族女性的长辫子花裙子以及连心眉大眼睛还有带着羊肉味的体香,猛然接触一个来自内地,优雅的飘着名贵香水味的知识女性,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伊不拉音毫无来由地对马天牧产生了好感,马天牧的一举手一投足对他而言都是新鲜而神秘的,都令他全身心地感到舒服。这种舒服,犹如雨后的森林里的一次散步。
伊不拉音谦逊地问:“美丽的小姐,想采访什么?”
马天牧俏皮地回答:“你是怎样好施乐善的。”
伊不拉音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呢?政府每月给我发工资,我个人几乎不消费什么,而我除了工作别无爱好,对吃和住都不讲究。可是,我看到还有那么多孩子读不起书,只要我看到的,我也有能力帮的,我就鼎力资助了。我们穆斯林都把做好事当成应尽的义务,对了,马小姐,你读过《宗教词典》吗?”
马天牧回答:“粗粗看过。”
伊不拉音温存地叮嘱道:“要细读。你只有读了《宗教词典》才知道我们的宗教有多么神圣。这样吧,我送你一本。”
马天牧高兴地说:“好啊。正好我读的那本没带来。”
伊不拉音像对自己的女儿或孙女那样,对马天牧极尽耐心。
马天牧提出要采访那几个被伊不拉音资助上学的孩子,伊不拉音一口应承了,而且提出要亲自陪马天牧去学校采访。
二
依干其乡的电工沙吾提家住在栏干村,他是个腼腆而又多情的青年。他长得高鼻俊目,本来他有希望考上大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那时,他的理想是考北京计算机学院。可是临近高考那年,他突然迷上了与高考毫无关联的诗歌,他迷上诗歌是因为他爱上了邻居马木提的小女儿热娜。
沙吾提被纯真的爱情之火燃烧着,他从热娜并不愠怒的目光里获得了一种认同,那时,他满脑子跳动的都是表达爱情的诗歌。痴情的沙吾提决心为他心爱的姑娘写一本厚厚的情诗,直到娶她做新娘的那天,再把诗集送给她。他心甘情愿地变成一个激情澎湃的诗人。
两人的目光默默相随了一年,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们自以为已经相爱了。
沙吾提决定在录取通知书到来的那天,向心爱的姑娘摊牌,他想跟她正式明确关系。可是,沙吾提高考落第了。他羞愧得整整两个月没出家门,再也不敢去见热娜。这期间,他的父母到处托人给他找工作,三托两托,就找到了在南疆中学当音乐教师的同乡莱丽。莱丽通过陈大漠辗转找到了库尔班书记,希望他能挽救一个本来很有前途的青年。不久,沙吾提就被安排到依干其乡当了一名电工,小伙子又有了自尊心。
那天,他勇敢地站在热娜家的门口,敲开了热娜家的大门。
然而热娜那冰冷的目光给沙吾提迎头猛击。从马木提家大门闪出来的那个热娜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含情脉脉的女孩了。她的目光与沙吾提相碰,就像一块冰掉进一盆滚烫的开水中,沙吾提不寒而栗。
热娜转身欲走,沙吾提拦住她,热娜傲然地站住,沙吾提竟然不知所措,他分明觉得热娜一下子变得骄傲、坚定起来,仿佛她不是她自己,而是两个人合成的一股力量。在热娜的强大面前,沙吾提显得非常渺小。
他从衣袋里摸出那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滚烫的厚厚的诗集,颤抖着递到心爱的姑娘面前。
热娜也怔住了,她没想到沙吾提如此强烈地爱着她,她不用看那些诗,也能猜出他在里面都写了些什么。从前,她每时每刻都在渴望有一天能投身于沙吾提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怀抱,可是这一天到来的太晚了。艾尔肯已经出现,他才是她心中的偶像,他是一个多么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啊,他掠走了她的魂。
她必须拒绝沙吾提,否则,她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艾尔肯,她已经心甘情愿地做好了为艾尔肯牺牲一切的准备。
但是,对于感情上的事,她和沙吾提一样没有经验。她仍然接过沙吾提那叠厚厚的诗集。
沙吾提激动而又紧张地盯着那摞诗集,生怕心爱的姑娘把它们像扔废纸一样扔掉,那是他的一颗心啊,心掉到地上会碎的。
热娜装作漫不经心地翻开诗集的扉页,只见上面写着:
时光过得这样快,
不觉又是一年;
我心里的脓水啊,
变成了鲜血。
怎么办?
我的心已被利箭射穿;
一会儿在地下徘徊,
一会儿在床上辗转反侧,
搅得我心神不安。
——摘自十二卡姆歌词
热娜一下子找到了被伤害和伤害的理由,她依在自家门前,高傲地把诗集还给他,她嘲笑说:“谢谢你亲手把十二卡姆歌词抄下来送给我,你完全不必这样费心,我可以到书店去买一本来看。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事的话,我要走了。”
三
十几天前,热娜突然失踪了,沙吾提找遍了村庄,找遍了熟人,也没看见热娜的影子,他天天到马木提家去等,令他绝望的是,不仅热娜不在,那个叫艾尔肯的男人也失踪了。
沙吾提逢人便问见到热娜没有,一天,有个青年拦住他问:“听说你想找到心上人?我知道她在哪里,跟我走。”那个人就是西尔艾力,他早就注意到沙吾提,沙吾提身强力壮,又略懂计算机知识。沙吾提觉得既然对方说能找到热娜,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上。于是,沙吾提先是被西尔艾力蒙上了眼睛,然后带着他左转右转地来到一个僻静处,那里停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沙吾提刚一到跟前,就有人递给他一块白布,让他蒙着脸,他照办了。
二十几个青年被西尔艾力分三批带进地处沙漠腹地的恐怖训练营。每晚挤在一层的大屋里吃简陋的饭,睡在地铺上,听艾尔肯讲经。他们的白天则在沙漠里或胡杨林里度过,由西尔艾力对他们进行强体训练。
沙吾提在这儿果然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但是热娜却像不认识他似的处处躲着他。沙吾提痛苦极了,同时他宁死不愿接受培训,他不想每天趴在沙地里,让对手拿着枪顶自己的耳根子,他是个虔诚的教徒,是个内心充满了爱情的诗人,是个略懂电脑知识的文化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归顺了艾尔肯,他只能表示愤怒、表示屈辱,除此之外,他就是绝望地等待,等待一个可以逃跑的时机,带着热娜逃出这个恐怖的地方。
作为惩罚,训练之余,沙吾提被安排干些零碎活。
这天早上,当沙吾提奉命在泥巴房上糊裂缝时,看见热娜蒙着面纱从屋里出来了。
沙吾提默默地站在热娜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热娜。”
热娜不答应,面纱下面的她在流泪。
沙吾提在她背后伤心地说:“热娜,你把我的心弄痛了。”
热娜知道,沙吾提肯定是因为自己才来到这种鬼地方的,她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沙吾提劝道:“离开他吧,我们逃跑吧,他不是真正爱你。他在折磨你。”
不知何时,西尔艾力来到了沙吾提身后,他冷冷地问:“沙吾提,你想往哪儿走?”
沙吾提吃惊地转过头,不知西尔艾力何时出现的。但他仍勇敢地:“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