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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木华黎惊讶的是,来人竟是一位少年。只见他使开一柄长剑,法度谨严,不露丝毫破绽。他边战边冲札木合喊:“快上马!”
札木合醒悟过来,急忙跳上从马。少年怕他上前助战,催促他道:“您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札木合闻言拨马跳入河中,向对岸游去。少年见他已走,又与木华黎斗了一会儿后亦虚晃一招,拨马而去。术赤引军追到河边,引弓待发,被木华黎挥手止住。木华黎伫立河边,眼望着札木合游上对岸,命士兵向他喊话:“奉大汗之命,不伤首领性命。望首领好自为之!”
听完木华黎的汇报,成吉思汗十分满意。他之所以要选择以德报怨,无非是想再给札木合一个机会。他与札木合之间有着太多的恩怨纠缠,他们好像一场赌赛的双方,都想看到谁是最后的胜者。
沉思片刻,成吉思汗有点好奇地问:“那少年骑士究竟何许人?他的武艺真的比札木合安答还要略胜一筹吗?”
“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至今有些疑惑,从那少年声音举止判断,应该是个姑娘。”
“姑娘?札木合有一独女祺儿,莫非是她?如果是祺儿,我倒知道她的箭法精准,绝无虚发。若非如此,两年前她怎么可能救了拖雷呢!”
“她救过四太子么?”
“是啊。拖雷出生后,额吉格外钟爱他,就带在身边亲自抚养。有一天,塔尔忽台的一个手下乘我行猎未归,假扮成流浪的草原骑士,来到额吉的帐中。善良的额吉,可怜这个穷困潦倒的人,亲自去安排饭食。没想到,他竟乘机劫持了拖雷。在营外,正当他要对拖雷下手,幸亏被祺儿发现,她上前救下了拖雷。在她护送拖雷回营的途中,我也引军返回了。那是我多年后再一次见到祺儿,她长大了,长得更漂亮了,是朕见过的草原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只可惜,我与她的父亲却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
“原来是这样。”
“是啊,她是拖雷的恩人。不过,我还不知道她会使剑。”
“她的剑路我觉着熟悉,很像瑞奇峰的风格。”
“这就更奇了。瑞奇峰不是早就离开草原了吗,何时又收此女为徒?”
君臣猜测不出,却不知此事真与瑞奇峰有关。
11年前,偶救木华黎的瑞奇峰离开草原回到金都,与师父青松道长会面。不久,师兄石抹重辰旧伤复发,下肢瘫痪,瑞奇峰便前往沧州协助师兄打理在那里的布行生意。
沧州“宜春布行”,原是河北最大的一家布行,也是契丹贵族石抹家族的产业之一。因石抹家族一向以习武为重,传到石抹重辰手上时,布行生意已是明日黄花,一落千丈。偏偏瑞奇峰在生意场上也是个奇才,接手布行不久,便接连做了几笔大买卖,这样一来,布行生意不但蒸蒸日上,而且大大超过了往日的繁荣。
4年前,重辰之子明安一举夺取武状元,在大将军术虎高琪手下为将,但仕途并不顺利。重辰心里清楚,让儿子回来打点生意那绝无可能,儿子对做生意一向深恶痛绝,因此立下遗嘱,将布行划归瑞奇峰名下。瑞奇峰如何肯受!最终只答应暂替师侄明安料理家业,一旦明安回来,他将完璧归赵。
不久,石抹重辰一病不起,明安匆匆赶回为父料理丧事。临行,他当着全家的面公开宣布:布行及石抹家族的一切产业从此姓“瑞”,与他石抹明安再无瓜葛。他恳切地对瑞奇峰说:“师叔,侄儿此生注定要投身军旅,纵死不会回头。倘若师叔不肯接受石抹家族的产业,它将成为侄儿心头重负,使侄儿始终觉得愧对先祖。家父遗愿也是如此。万望师叔成全侄儿,让侄儿从此可以了无牵挂,专心仕途,或能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师侄发自肺腑的恳请颇令瑞奇峰为难。石抹明安却不容他犹豫下去,果断地立下字据,“逼”着他在上面签了字。自此,“宜春布行”及石抹家族的产业便正式划归在瑞奇峰的名下。石抹明安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一身轻松地告辞师叔回野狐岭驻防。
瑞奇峰性本豪侠,更兼为人仗义疏财,古道热肠,因此江南塞北,三教九流都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位是河北名医刘仲禄。
刘仲禄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妻子美貌贤惠,夫妻俩你恩我爱,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岂料一夕间祸从天降,刘妻进庙上香途中被当朝权贵完颜谔诺勒的侄儿完颜畅看中,并诱逼失身。刘妻不甘受辱,自杀身亡。刘仲禄悲愤之下前去行刺完颜畅,却失手被擒,多亏瑞奇峰出手相救,才得以暂脱虎口。
刘仲禄惨遭家破人亡之祸,又被州府画影通缉,急切间竟无处藏身。瑞奇峰想起他的蒙古朋友木华黎,便建议刘仲禄暂到蒙古避祸,刘仲禄欣然应允。俩人靠了石抹明安暗中相助,顺利逃出边境,来到长城脚下的汪古惕部。
一路行来,二人方知木华黎的声威在草原早已如日中天。
瑞奇峰高兴之余并不意外。他早料到,木华黎倘若得逢明主,必能成为一代名将。让他感到意外和激动不已的是,他居然见到了从他6岁时起便念念不忘并牵起他草原情结的那个人——成吉思汗。
其时,莫日根大夫年七十有二无疾而终,成吉思汗遂以年轻的刘仲禄顶替莫日根大夫的位置而置于左右。瑞奇峰在蒙古本部逗留数日,因惦念沧州的生意,便向木华黎和刘仲禄告辞,并依依拜别成吉思汗,准备返回金地。
遇见祺儿完全是在无意之中。
那天,祺儿像往常一样在豁尔豁纳黑川练剑。精于剑术的瑞奇峰立刻被少女的一招一式吸引住了。随后,为了这个潜能无限的少女,瑞奇峰毅然推迟了行期。
适逢“阔亦田”大战前夕。当札木合游说各部归来,祺儿的功夫早已一日千里,不在其父之下了。
蒙、克联军满载而归,连战马的脚步似也轻快了许多。为了加强与克烈部的联盟,成吉思汗向王汗提出,愿将爱女华容许给桑昆独子撒图,并为长子术赤求娶王汗幼女察如尔。王汗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先自应承下来。回到老营后,王汗召来儿子,将与成吉思汗议定之事细细告知,谁曾想,话未讲完,桑昆勃然变色:“不行!我不同意!与铁木真结亲?我看父汗您真是老糊涂了!”
“与铁木真结亲难道还辱没你不成?”
“他铁木真算什么东西!一个吃野菜树根长大的穷小子,也配让他的女儿来我家做未来的皇后?父汗你别忘了,您可是有着金国所封的‘王’号!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你还居然沾沾自喜,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好,好!我糊涂!我来问你,这个家到底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我妹妹我管不着,我儿子当然由我做主!我这就遣使退婚。”
“你……”王汗气得胡须直抖,指着儿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桑昆根本不理他,拂袖而去。
出了父汗的大帐,桑昆在门外转了一圈,顿时有了主意。他派侍卫去传镇海。镇海不知太子传他所为何事,急忙跟随侍卫来到桑昆的营帐。
桑昆并不急于开口。他一边玩弄着一只精致的玉杯,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镇海。镇海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半晌,桑昆冷冷地开口了:“你不是一向与铁木真最熟吗?现在我就派你作为我的使者到蒙古部走上一趟,捎几句话给他。我想,凭你的面子,一定会把此事办妥的。”见镇海对他的讥讽无动于衷,桑昆略一停顿,随后将他与父汗的争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镇海。他尤其刻意强调自己之所以不同意与铁木真结亲的理由,他要镇海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铁木真。
镇海呆若木鸡。他非常清楚,桑昆这样做,无疑会堵死克烈部与蒙古部的友好之门,甚至还可能使两部反目成仇,这对风雨飘摇的克烈部来说实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他同时也深知,目光短浅、自以为是的桑昆是不可能听进任何忠言的,既然总要有人承担这个使命,不如自己去。身为克烈之臣,纵或明知桑昆此举愚蠢之致,他也无由推拒。
镇海不带任何随从,只身来到成吉思汗的主营,求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似乎有所预料。从镇海不同以往的脸色,他敏锐地洞察了镇海矛盾的心情:“桑昆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我,你直说无妨。”
镇海横下一条心,将桑昆派他来的使命和盘托出,当他讲完最后一个字时,已是冷汗长流。
“嘭!”仿佛一声霹雳,许多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镇海更加没有勇气正视盛怒中的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砸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狂怒使他脸色铁青。桑昆的污辱严重地刺伤了他的自尊,他想到王汗,第一次明白,他为酬答王汗昔日恩义所做的一切忍让和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的仇视和轻侮。
镇海还是头一次见到成吉思汗的另一面,一个摆脱了伪装、真正富于人情味的一面,而不是他素常见惯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张面孔。不知为什么,这反倒让他感到亲切。他所做的都是为臣者应该做的,此刻,他突然觉得很轻松,他不再欠王汗父子什么了,就像成吉思汗早就不再欠王汗什么了一样,他们在心理上已经自由了。
博尔术趋步上前,低声劝解:“大汗息怒。大局为重,请大汗将那些闲言碎语权当耳旁之风。来日方长,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成吉思汗听罢博尔术的劝说,渐渐冷静下来。他命察合台速去传窝阔台来见镇海,他向镇海笑道:“我有其他事务缠身,不能亲自陪你了,你切勿多心。我命窝阔台代行迎送诸事,一来让他历练历练,二来亦为你师生小聚。”
镇海在为成吉思汗惊人的自制力惊叹的同时,哪里还有心情参加饮宴。他只想见窝阔台一面,尽快返回:“大汗是否有话要我带给桑昆太子?”
成吉思汗的神情骤然变冷:“告诉桑昆:他可以不顾两部盟好,我却不能不念王汗旧恩。望他好自为之!”
镇海听着成吉思汗简单却寓意无穷的话语,心情更加沉重。他为桑昆羞惭,也为王汗悲哀,怎奈他无能为力。只有一点他敢肯定:克烈、蒙古两部的决裂必定为时不远。
《成吉思汗》第三部分
第七章 合兰真大战1
“阔亦田”大战失败后,善于审时度势的札木合将对抗成吉思汗的希望重新寄托在王汗父子身上。
缺口从桑昆身上打开易如反掌。虽然俩人在战场上有过对立,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札木合的才智和对成吉思汗的极端憎恨都始终为桑昆所需要。以此为基础,俩人一拍即合地恢复了秘密交往。
桑昆的狂妄直接导致了蒙古与克烈两部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札木合看准的恰恰是这一点。冬天刚过,札木合应桑昆之邀,将营地迁至克烈附近。这一新动态,对蒙古、克烈日渐冷淡的关系犹如雪上加霜。
为欢迎札木合的到来,桑昆特意带独子撒图拜访了札木合全家。在札木合的家中,桑昆父子第一次见到了祺儿。事后,桑昆这样向札木合夫妇表述了他当时的感受:“草原美人我也见过不少,远的不说,单我自己的妹妹和堂妹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可她们与祺儿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知将来会有多少男人要为祺儿神魂颠倒嘞。”
桑昆此话可算说得一点不差。首先,他自己的儿子撒图就无可自拔地迷恋上了祺儿。
撒图长得不像父亲那么瘦俏,也不像父亲那么阴冷。从他第一眼见到祺儿起,便将所有的女人都置之脑后,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娶祺儿为妻,用一生好好待她。
不过,当祺儿觉察到撒图对她的异样感情后,却远远地避开他。她对撒图无所谓喜欢也无所谓厌恶,换句话说,撒图的一片痴情在她心里产生不了任何回应。
两边的父母都注意到了这对年轻人间的微妙关系。桑昆自然持赞许态度,他认为儿子若能娶祺儿为妻,那将不只是儿子的造化,更是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耀。札木合则另有考虑。女儿愿嫁撒图那固然好,倘若女儿不愿意,以她个性的倔强,只怕还会破坏两家目前的这种良好关系。顾虑及此,他反而感到忧心忡忡。
当撒图的追求越来越公开和明朗后,札木合打算试探一下女儿的真实心意。谁知他刚硬着头皮问了一句:“祺儿,你与撒图相处得好吗?”女儿当即不耐烦地将他顶了回来:“您问这做什么?”他多少有些尴尬,不得不另做解释:“阿爸以为你们是好朋友,随便问问。”女儿双眉微扬,冷若冰霜:“我不想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他于是知趣地放弃了这次谈话。
其实,祺儿的心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