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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说个不停:“我家武娘心性可高着呢,要嫁就嫁周内司。我家老爷对周内司也是赞誉颇多……”
怎么到哪里都是周内司?
筠娘子厌烦道:“门当户对,倒是良缘!”
这是吃醋了?
丫鬟咧嘴笑:“宋筠娘难不成也动了芳心?”
秀棠自从在知州府看了一场好戏后,对这个周内司就敬而远之了。秀棠不屑道:“又不是周内司一个考中进士的!我家表少爷明年就考呢,说不定还能中个一甲呢!我家娘子才不跟那帮小娘子们争呢。”
筠娘子斥道:“秀棠,你胡言乱语什么?”
反倒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丫鬟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晚霞一片时,到了白马寺门口。
丫鬟又道:“送佛送到西,我家娘子今个累了,还请再走上一段送到我家庄子。”
筠娘子拒绝道:“我要赶着回家了,你们找大师借个马车好了。”
只见——杨武娘从另一只手腕上脱了一只红玛瑙的镯子。
丫鬟:“这只镯子算是我家娘子感激筠娘子再送一程的谢礼。”
筠娘子:“……”
第25章 永宁郡君
永宁郡君来了!
筠娘子去正房请安的时候,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室童言稚语。
一女童:“表哥都考中秀才了,好生厉害,明年就去考举人么?”
又一女童:“一看表哥腹有诗书成竹在胸,我们呀,就等着表哥明年的喜报罢!”
宋大少爷折扇一开,得意洋洋:“我自然要瞧瞧我的腹中墨深几许,能比得过多少人!”
宋大少爷正得意时,女童话锋一转。
一女童:“可是我听人说‘考举人是过江,考进士是登青天’,还说这年头举人如过江之鲫,又有几人能鱼跃龙门?”
又一女童:“要我说,有学识的大多给埋汰了,如今会试猫腻多着呢,有的人一举登科,有的人考一辈子。只要会试点了名做贡生,那就是离三甲差不离了。”
一女童:“当今皇上几番恩科,哪有都给埋汰的道理?”
宋大少爷变了脸色:“恩科也能算科举么?休得胡言!”
两个女童赶紧道歉,江氏笑道:“平哥儿才十一,就是心性高,两位表妹可较真不得!平哥儿去给我点碗龙井茶来。”
宋大少爷皱眉:“母亲莫再叫我‘平哥儿’了!”
江氏“哎呦”了一声,“瞧我这个好儿子,倒真是小大人了!也不怕让你表妹和姨母笑话!”
永宁郡君也是逗乐了:“我这个双胞女儿呀,都是浑嘴的,平哥儿可别放在心上就成。”
江氏握住永宁郡君的手:“姐姐过谦,姐姐养的女儿个个跟嫩葱似的,瞧这个水灵劲!不提礼数周全,就这等见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多少人把头发读白了也没明白这个道理,人情练达,可远重于埋头苦读!”
永宁郡君赞许道:“妹妹你能这么想,我就不担心平哥儿的前程了。”
筠娘子才从馒头山里烧瓷过来,衣裳也没换,葱绿的襦裙上染着釉料,头上也没个钗,差点撞上平哥儿的时候被嫌弃的冷哼一声。
筠娘子规规矩矩的见了礼:“筠娘见过永宁郡君。”
与江氏隔着桌子并坐的永宁郡君一袭牡蛎白素雪绢十二幅襦裙,外罩萱草黄的素面比甲,淡妆花子,与江氏有七成像,却明显貌美许多。永宁郡君一身清淡不假,然从仪态万方的坐姿和端茶的手势来看,自成气度。
永宁郡君见筠娘子这般,不仅不讶异,反而和蔼的招手道:“筠娘应该叫我一声‘姨母’。”
筠娘子以前是听说过江氏在京城有个姐姐,不过江氏早就不走动了。
筠娘子只得走过去,由着永宁郡君打量了个遍。
“瞧这胚子好看的,妹妹这女儿养的也不差。”
筠娘子乖顺道:“姨母一路辛苦了。”
“这天里顺风顺水从禹州赶过来,我是坐惯了船的,倒不觉得辛苦,早年陪皇后可没少下江南!倒是苦了六娘和七娘,一路可是把黄胆水都给吐出来了!”
江氏讶异:“姐姐不是从京城来的么?”
“你姐夫被调到了禹州做监主簿,我们一家都迁到禹州好些年了。”永宁郡君笑眯眯的,“你姐夫见不惯官场那些尔虞我诈,皇后赏的官他就一个都做不长,索性去禹州逍遥快活。说到底真是人各有志,真真的浪费了当官命!不过你姐夫闲来无事,倒是在家里卖弄学问,六娘和七娘小小年纪就被查功课!”
江氏在消化。
八品监主簿可就是芝麻官了,这人能从正四品的秘书监做到八品的地方监主簿,也是个人才了。
江氏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禹州知府可是姓徐?”
永宁郡君眉色不动:“妹妹连禹州的消息都探的到?”
除了京城外,各地方分府、州、县制。禹州毗邻京城,故依府制。
“说来也是巧了,筠娘的舅母徐氏,便是徐知府之女。据说徐知府口碑极好,五年任满了又续任。我宋家和程家不光是生意连在一块,筠娘虽说生母早逝,却极受舅老爷的喜爱,两家的亲戚情分可丝毫没减!”当着筠娘子的面,江氏点到为止。
江氏掩住心里的得意。
要说江氏和永宁郡君的姐妹关系,那可是颇有一段!
已逝的江老爷是家中独子,除了在京城有一个祖宅外,实则就是个斗鸡遛狗之徒。江老爷只得二女,大女七岁便见美人胚子,江老爷托了关系把大女送到宫里做了宫女。二女比大女足足小五岁,因着姿容平平,没少受江老爷嫌弃。
大女也是个机灵的,十五岁便做了皇后侍御,到二十岁时便被封了永宁郡君,若是再进一步,便是从才人往妃嫔上做了。后来永宁郡君拿着皇后赏赐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江氏——备了一份嫁妆,这个时候的江老爷在祖宅也卖了,又把嫁妆赌掉了一大半,最后江氏不得已远嫁到了这个山疙瘩里。
永宁郡君二十二岁才离宫嫁人,从七品承议郎林大老爷因着娶了永宁郡君一路升到了正四品秘书监。
这两个姐妹一天一地,在江老爷死后便没了往来。
足足好些年了。
如今林大老爷贬官到了禹州,江氏总算扳回一局。
无事不登三宝殿,永宁郡君千里迢迢从禹州赶过来,江氏暗忖永宁郡君的来意。
永宁郡君犀利道:“知府算什么!我家二老爷如今可是在户部做户部使!二老爷在登州做知州时,时登州时疫,二老爷首当其冲散了万贯家财给百姓煮药,博得了美名。”
也就是说,林家没钱了?不过在户部任职,也是个肥差了。江氏暗忖。
江氏自然要扳回这局:“筠娘,你且下去陪六娘和七娘玩儿!”
都是做填房,林大老爷的儿子都娶了妻了,永宁郡君膝下只有六娘和七娘。
而江氏膝下一子,母凭子贵,继女任她拿捏,这叫实惠。
林六娘和林七娘都才十一岁,婴儿肥的脸蛋格外讨喜,大眼睛滴溜溜的,说话也格外伶俐讨巧。
林七娘往永宁郡君身上靠了靠,指着筠娘子道:“这位是姐姐么?穿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下人呢。”
林六娘负责给林七娘圆话:“七妹这就不懂了,我们学的女红和厨艺都是锦上添花,这辈子估摸着用不上。而姐姐烧瓷,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指不准日后发家就靠这个了!”
林六娘这一个嘴巴好生利索。日后发家,这是暗指筠娘子嫁到夫家靠这个进项么?
也就是说,筠娘子做了下人的活,就甭想嫁个好人家!
筠娘子懒得应付,施礼道:“母亲,姨母,馒头山里的正等着开窑呢,等我忙完了这茬再陪两位妹妹。”
永宁郡君讶异:“我还倒以为筠娘只是贪玩儿,身为娘子怎么能跟下人一道干活?”
换言之,这不是江氏明摆着苛待继女么?
江氏自然不担这个名声:“这可被姐姐说准了,筠娘就是贪玩儿!我家的瓷都是蛇目窑里烧出来的,馒头山都是老爷平时回来偶尔烧烧的。老爷不在,筠娘就带着几个丫鬟在馒头山里烧瓷玩!你别说,我家筠娘还做得一手好画呢,画的坯连老爷都格外嘉许呢!”
****
这日,林六娘和林七娘缠着筠娘子一道比试厨艺。
筠娘子是从不做菜的,平日都是在瓷窑里由宋福家的开小灶给她炒些精致小菜吃。
筠娘子也是知道,学厨艺,学点茶,都是为日后嫁人做准备。筠娘子爱瓷,所以爱琢磨点茶。至于做菜,便敬而远之了。
筠娘子自然要推诿,但是江氏发话了说是想吃筠娘子亲手烧的菜。筠娘子不能违逆孝道,便带着秀棠和秀娇进了厨房。
林六娘和林七娘打发走自己的丫鬟,非要秀棠和秀娇过来伺候。
林六娘还备了鳝鱼,吩咐秀娇去杀鳝鱼。秀娇害怕的只差没掉眼泪了。
筠娘子也没了好脸色:“我还指着秀娇和秀棠给我洗菜呢。你们把我的丫鬟都要了去,我要是做不出菜来,可如何跟母亲交待?六娘和七娘缺人的话,我去喊两个嬷嬷来给你们搭手。”
林七娘指着筠娘子的菜道:“你看你的,都是些简单的菜样,哪用得着三个人?秀娇和秀棠要是不情愿给我们搭手,我就去跟姨母说!”
这话要是传到江氏耳中,少不得秀棠和秀娇的一顿打!
筠娘子觉得江氏这座大山把她压的喘不过起来。
倒是秀棠开解道:“我杀鳝鱼最利索了,六娘指望秀娇的话,那可是杀到明年都杀不完!”
筠娘子正在切菜时,宋梁家的匆匆的跑了过来。
宋梁家的抹了把脸上的汗:“筠娘大事不好了,你奶妈出事了!”
菜刀差点把筠娘子的手切到!
宋梁家的一把把筠娘子拉了出去,秀棠和秀玫就要跟过来时,林六娘怒斥:“你们敢走,看我不叫姨母打断你们的腿!”
筠娘子搀住喘个不停的宋梁家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奶妈出什么事了?”
“寿安堂里差人来说,你奶妈去抓药的时候被宋禄家的碰着了。宋禄家的见你奶妈抓的都是贵重药材,便嚷嚷说你奶妈哪来的钱,你奶妈说是拿你给她的镯子换的。宋禄家的非说你奶妈是偷太太的镯子!两人就在寿安堂拉扯了起来——”
“你快说,我奶妈到底怎么了?”
“你奶妈哪敢动宋禄家的?结果被宋禄家的一个石头把脑袋砸出血来!”
筠娘子头有些发晕。
筠娘子恨道:“宋禄家的不是人都回来了么?”
“还是寿安堂的人好心,给你奶妈上药包扎了,这不差人过来报个讯,你也莫急,等日头下去,你奶妈就回来了。”
筠娘子难受道:“我这就去接她,她一个人,头又受了伤,到镇上有十多里路,这可如何回来?”
筠娘子回厨房迅速把菜装盘,放上椒盐等等,直接搁蒸笼里。
筠娘子吩咐道:“秀棠,秀娇,你们把菜看着些,菜好了便端过去。”
第26章 宋家破产
宋福家的这次伤的不轻,头上绑着纱布,一张老脸煞白,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整个身子都靠着筠娘子,昏昏沉沉的。
干裂嘴唇张开,吐出微弱的呼唤:“秀恒的药……灵芝……人参……”
筠娘子见她双鬓霜染,如同一记闷锤砸破心肺。
筠娘子双拳攥起,不给她讨个公道便是枉为人。
哪还有什么药?
本来宋福家的拿了筠娘子给的青白玉的镯子,还有杨武娘送给秀棠秀娇的两匹缎子,把缎子送到布庄换了钱,镯子当了个好价钱。宋福家的还是第一次过手这么多的钱,兴高采烈的去寿安堂抓药。
宋福家的哪晓得自她抱着缎子出门,宋禄家的就跟在她身后了。
宋禄家的本来准备等回去路上抢钱的,结果宋福家的都给买药了。秀恒先天不足气血两亏,早年若有好药补补好个七七八八不成问题。寿安堂的人给她拿的是百年人参和灵芝,还宽慰她等吃完秀恒便能下床了。
宋禄家的忍无可忍了,扑过去便说宋福家的是家贼!
两人拉扯中,宋禄家的一个利索的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下去!
最后,宋福家的倒地,宋禄家的把药都退了,抱着银钱扭着水桶腰回去跟江氏邀功了。
筠娘子搀着宋福家的去见江氏,江氏正在跟永宁郡君闲话,宋禄家的在一旁伺候茶点。
江氏自动忽视宋福家的:“筠娘来了,还不快过来坐下,宋禄家的还不去倒茶去!”
筠娘子坐下时,宋禄家的已经端茶过来。
筠娘子端起热茶,朝宋禄家的面门狠狠的泼了上去!
宋禄家的捂眼哀嚎。
筠娘子先发制人,一脚踹了过去,朝永宁郡君道:“姨母且说说看,一个狗奴才敢抢主子东西,这不是撑了狗胆么?狗奴才当街打人,败坏我宋家声誉,若是父亲在家定不留她!母亲今日可要好好看看这个刁奴的真面目,这等奴才要是姑息了,底下的奴才们还不翻了天了?”
江氏眉目一敛,这个继女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筠娘子又抬出杨国公:“而且此物还是贵女所赠,若是我宋家不处置了这个刁奴,回头教贵女晓得了,还以为是咱们宋家不把她杨国公府当回事呢!姨母见多识广,倒是给评个理。”
永宁郡君老神在在的模样:“若真是杨国公府的东西,这个奴才死一百次也不足惜!杨家一门忠烈最是勤俭,皇上没辙,便是御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