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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北展臂将她连同轮椅带到自己面前,低声问道:“你说你是云家人,那么见到云家的后人,会不会无动于衷?会不会还要犹豫一番才能答应抚养?”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顾云筝茫然地看住他。
“你若真是云筝,怎么会不识得云家后人?这些日子又怎么会对孩子只尽本分却无真情流露?单凭这一点,你要我怎能不怀疑你?”
顾云筝身形微微向后仰,抬手用力掐了掐眉心,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那么你有没有查过,我两个堂兄的孩子都生在外地,我根本没机会见到。你以为我不希望有人能幸存么?你在说的是不是熠航?嗯?”她探身过去,用力扣住他手臂,“熠航是谁?是云家的后人?”
那样迫切、炙热、又怕希望落空的恐惧相交织的眼神,无从伪装。而她所说的事,的确是他疏忽了,没有考虑到。
“你快告诉我。”顾云筝摇晃着他手臂。
“别急。”霍天北神色一缓,漾出温柔笑意,“是两个云家的仆人带熠航来到西域的,他们不肯与我透露什么。确定他们是云家人,还是徐默捕捉蛛丝马迹、跟熠航套话才知道的。这样,下午让徐默将他们两个带来,你看看,询问一番。对付下人,你法子比我多,尤其那本就是云家的下人。”
能带着熠航跋山涉水逃难的人,应该是跟随她哪个堂兄去了外地的老仆人,没有一颗忠心,熠航怕是不能有今时今日。便是另有周折也无妨,还有云凝可以帮忙辨认。
“好!好……”顾云筝喃喃地重复着这一个字,满带感激地看着他,“谢谢,谢谢你……”说着话,眼泪倏然滑落。
谢谢他收留了云家的后人,谢谢他是这么的谨慎。酸楚之处还在于,以往误解他太多。
霍天北小心地将她抱到怀里,打趣道:“哭什么?你还会当着我的面儿哭呢?长出息了。”
顾云筝把脸埋在他肩头,一面拭泪一面道:“我是……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我没骗你,真没骗你。我干嘛要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骗你?你疑心太重的话,狠一狠心就能把我杀掉,我何苦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撒这样的谎……”
“我相信,现在相信了。”霍天北板过她的脸,手势温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其实就算不为你,我也会为熠航讨个说法,但是急不得。你记住这一点,凡事都要等待时机。”
“嗯!”顾云筝点一点头,迟疑片刻,又道,“有件事,今晚我告诉你。下午我要带那两名仆人出去一趟。”
“行。”很多细枝末节相加,霍天北已经猜出,祁连城那边已有云凝下落,但是她还不想告诉他,那他也不妨再等一等。有些事由她自己做到,比他介入的效果更佳。
说好了的,她查什么他不干涉,她要做什么之前自然会与他商量。
接下来,顾云筝重新梳妆,忙不迭带上肥肥去哄熠航。
熠航这名字自然不是孩子本名,定是逃难途中改的。她将肥肥送到熠航身边,不想前后态度反差太大,问道:“知错了没有?”
熠航绞着一双小手,垂着头站在她面前,“知错了。”
“以后不许打肥肥了,要记住。肥肥被你打狠了,说不定就会咬你抓你。”
连翘忙帮忙宽慰:“少爷,夫人这也是为您好。”
“我不会了,我错了。”熠航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顾云筝,“你别把它送人,我好好对它。”
“……好,去玩儿吧。”顾云筝语声有了点鼻音,要一再克制,才不会落泪。
之后,她看了熠航半晌,还是看不出这孩子长得像谁。也是,要是和哪位堂兄堂嫂酷似,也不需等到今日才知情了。
午间,用罢饭,霍天北回房小憩。
顾云筝在这时改了主意,“下午你没什么事的话,和我一起去醉仙楼吧。你在外面喝喝酒,有件事有了结果之后,我当即告诉你,让你拿主意,你看怎样?”
霍天北自然是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熬夜修旧文码字,熬得太狠了,今天下午说睡一会儿,结果睡到了晚上才醒。所以这才更新,实在抱歉。
另外系统审核现在太死板,不知道怎么就被通知修改,大家和我一样,试着习惯吧,过一阵估计就好了。
☆、第035章
午后;徐默将一男一女带来了正房。
霍天北与顾云筝一起到厅堂相见。
那一男一女上前行礼;对霍天北格外地恭敬。
这两个人,顾云筝识得。她看向那男子;道:“你是云铭多年的贴身小厮高程。”又看了那女子一眼,“而你;是云铭发妻的陪嫁丫鬟琥珀。”
云铭是她二堂兄。
高程与琥珀闻言俱是身形一僵;却都没有回话。他们这许久都是更名改姓,怕的是丝毫的大意为少爷带来杀身之祸;却不想,在今日一眼被人认出。
“不想与我说实话也没关系;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云铭与云凝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见到云凝;总不会再隐瞒什么。
霍天北随之站起身来,“不必惊慌,夫人并无恶意。”
高程与琥珀这才稍稍心安。
一行人到了醉仙楼,顾云筝带着高程、琥珀去了后面的宅院,霍天北与徐默留在酒楼喝茶。
祁连城见到顾云筝,指着高程、琥珀,惑道:“这是——”
“让她们去见见我昨日见过的人。”顾云筝道,“我能尽快带她到霍府。”
祁连城微一犹豫,便颔首一笑,吩咐下去。
云凝与高程、琥珀相见的时候,祁连城与顾云筝就站在院外闲谈。
顾云筝笑问:“听说你没向徐默收取银两。”
“互惠互利之事,自然不需收取薪酬。”祁连城道,“夫人日后有何事,只管吩咐。”
顾云筝目光微闪,问道:“我要知道你的底细。”
祁连城笑起来,“夫人查的事,总是出人意料。你想知道我编造给外人看的,还是真正身份?”
“要真的。”
祁连城问道:“夫人对大内‘无影’可有耳闻?”
顾云筝点一点头,“自然。无影与历代皇朝的暗卫、锦衣卫的职责一样。是元熹二年,无影消失了。”只要是官宦之家,都知道这回事,只是不知原由。
祁连城道:“确实如此,数千名最精良死忠的大内侍卫,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这要多谢皇后娘娘。”
“那么,你是——”
“无影三名副统领之一,那一夜与几百人侥幸逃生,及时救下了分散在各地的手下。”
顾云筝有些不解,“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有些秘事,知情并非好事。
“因为霍天北应该知道这一点。他让我留在西域,也是要与我互惠互利。”
难怪,他能用各方消息换取银两;难怪,他能轻易告诉她朝廷中事;难怪,他能收留云凝妥善照顾。追踪、打探消息、暗杀,都是无影最擅长的。心念一转,顾云筝心头一沉,“所以,你是不是要利用云凝报复皇家?”
祁连城望向天际,“最恶毒的报复,是让仇人尽失手中一切,让他们跪在自己脚下苟延残喘。”
顾云筝预感不大好,想将云凝带入府中的心情愈发急切了。
祁连城淡淡加一句:“有些事已成定局,夫人还是顺其自然为好,我并没强人所难。”
顾云筝审视着眼前男子。不论是燕翼堂首领,还是无影的副统领,两个身份都与他俊雅清逸的样貌、洁净如世外之人的气质格格不入。那种感觉,就像是明知眼前人戴着面具,却无从取下一般。
高程、琥珀走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看便知是哭过了。
顾云筝思忖片刻,问祁连城:“我要尽快带她进霍府。”
“再好不过。”
“那你稍等,我要去前面知会侯爷一声。”
“请。”祁连城唤人带路,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这女子,眼中有了些许疑惑。
这女子不相信任何人,对霍天北的贴身小厮都是百般防范。可对于云凝的事,她却笃定知会霍天北一声就能如愿。
这样的夫妻,着实让外人看的云里雾里。
顾云筝见到霍天北,遣了房里的下人,把云凝的事情如实说了。今日让云凝与两名仆人相见,云凝必然是急着去往霍府,亲眼见到侄儿。是以眼下她只需要霍天北一个答复。
霍天北意态略显懒散地品茶,听完问道:“今日就带她回府?”
“当然是越快越好。”顾云筝道,“她到了眼前,很多事我才好问个清楚明白。”
霍天北垂眸思索片刻,“带回去的话,今日要委屈她一些,不能见任何人——明日二房夫妇才启程离开,管家正在调换府中下人,除了正房、书房下人和外院护卫,要一并换成守口如瓶的。我已与你说过,日后会有不少家族横遭劫难之人入住府中。”
“这个不难。”顾云筝笑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霍天北却故意逗她,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么说过么?”
顾云筝蹙眉看着他。
霍天北微笑,到了她身边,俯身相看,“给我点好处,我就答应。”
“你这个无赖。”顾云筝又气又笑,勾低他俊颜,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霍天北挑眉,“这就叫好处?亲一下就了事?”
顾云筝打他一下,“回府再跟我算这种账行不行?”
霍天北笑着拍拍她的脸,“那就回府再说,你先带人回去,我与祁连城说说话。”
“嗯!”
顾云筝带云凝回到府中,在后花园里转了转,把云凝安排在了闲月阁。那里清净,方便护卫在周围保护而不会打扰到云凝。
顾云筝初见云凝时,见过的那两名习武的丫鬟也跟来了。这无可厚非,云凝没理由完全相信霍天北与顾云筝,相对于来讲,更信任祁连城一些。
在闲月阁厅堂落座,顾云筝问两名丫鬟:“叫什么?”
两名丫鬟答道:
“奴婢芙蓉。”
“奴婢杨柳。”
“芙蓉露下巷,杨柳月中疏。”顾云筝看向云凝,“你给取的名字吧?”
云凝点一点头,眼神带着探究凝视着顾云筝。仍是不懂,这素未平生的女子如何这般了解自己。
顾云筝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将行李安置起来,我们说说话。”
芙蓉、杨柳岂会不知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起就算是霍府中人了,自然要听从顾云筝的吩咐,闻言称恭声称是,与春桃等人一并退下。
顾云筝啜了口茶,先从云凝来西域消失无踪问起:“想来祁连城也与你说了,我有心帮你,原因你不必管。要我尽全力帮衬,就要为我答疑解惑,先说说你在出嫁途中的事,可好?”
云凝却急于见到侄儿,“我能不能先见见……熠航?”
“不能。”顾云筝道,“明日吧。侯爷与熠航很是投缘,你只管放心,他过得很好。否则,高程、琥珀也不会将熠航交给侯爷抚养。”
云凝自然明白这道理,点一点头,强敛起心绪,犹豫半晌才道:“也罢,就与你说了吧,我不说,你也能从祁连城口中得知。”
“明白就好。”
云凝端起茶盏,却也不喝,只是握在手里,看着杯中水汽氤氲,轻声道:“我远嫁西域之前,去宫中谢恩,见到了皇上,竟被皇上一眼看中……这是祁连城告诉我的,而我在彼时并不知情。皇上本是个荒yin无道的,前几年世人不知,不外乎是朝中还有一些重臣支撑着大局。皇上在我远赴西域之后,还是念念不忘,便动了荒唐心思——要收回先前赐婚旨意,将我从半路拦下带回京城。而到最终,皇上没能如愿,却给我招致杀身大祸。”
顾云筝屏住呼吸,静静聆听,猜想着此事是否与后宫有关,果然——
云凝唇畔勾出一抹凄凉笑意,“皇上能下决心做这种事还属首次,当然会让皇后、嫔妃惶惶不安,怕皇上如愿之后冷落她们,更怕云家在我得宠之后势力更盛。是以,皇上的人找到我之前,皇后手中的大内侍卫就先一步找到了我。我与送亲的大哥在冲杀中走散,几名护卫拼死保护下,我躲到了西域山林之中。大内侍卫一路追踪,几名护卫也先后丧命,最终是山中猎户收留了我,我才死里逃生。等到我觉得可以来霍府寻求护助的时候,祁连城的手下找到了我,那时云家已被灭门,我成了云家余孽,自是不敢抛头露面。”
顾云筝听完,半晌沉默。
云凝又道:“起先,祁连城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并不相信,甚至怀疑这一切是霍天北所为。你是霍天北的夫人,应该知道霍家与云家的宿怨。”
顾云筝对此感同身受,若非因此,她也不需浪费诸多时日忙着与霍天北作对了。
云凝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后来,祁连城要我看了太多的铁证,证实一切都因朝中几名重臣、皇后而起,我才放下了对霍天北的猜忌,所以如今才要他出手相助。”
顾云筝问道:“为何笃定他能帮你?”
“他三个异姓兄长、三家的亲眷都在这几年连连遇难,麾下良将也有几名被奸臣害死,他已无再做愚忠重臣的理由。”云凝似笑非笑地看了顾云筝一眼,“你难道看不出,你的夫君来日只能是鼎立一方的枭雄。霍家的忠烈之名,到老侯爷为止。”
“日后作何打算?”顾云筝隐约觉得,云凝要采取的复仇路,不会走寻常路。因为她是实实在在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