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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支搭上弓,她却飞快地一蹙眉,感觉不顺手,特别不顺手。正是这刹那间,一支箭贴着她头皮飞过,带着劲风,刺入野牛要害。
顾云筝真火了,通过箭支方向猛然转身,看住霍天北,眯了眸子。
霍天北依然挂着无辜却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对她眨一眨眼。之后,顾云筝给了他一个意外。
在这之前,她一直是右手拉弓搭箭,在这一刻,却忽然将弓交到右手,换了左手拉弓搭箭。
明眸在这一刻焕发出璀璨光华,却透着出奇的镇定狠冷。
直觉驱使下,霍天北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危险袭来即刻做出判断、反应,已经成为他一种本能。
箭支贴着他耳朵飞过,咄一声嵌入他身后一颗大树上。
“侯爷!”
四方响起精兵的惊呼声。
“没事。”霍天北打个手势,目光锁定的却是一头因为人们齐声呼唤而发狂的野牛。野牛正狂躁地冲向顾云筝。
他的箭支上弦。这是他最后一支箭。
顾云筝的箭支已经用完,却在这同时转身,抬手取出匕首,猛力掷向野牛。
匕首刺中野牛要害。野牛倒地,不甘地喘着粗气挣扎。
霍天北将箭支收回。视线瞥过顾云筝的左手——她刚才用的依然是左手。
奇了。他没听说过她能双手使用兵器暗器。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对她一招手,“走。”
顾云筝去拿回自己的匕首,才与他一同离开。
较量的结果是平局,顾云筝为了报复他浪费了一支箭,霍天北留下了一支箭,其余出手的全部命中。
郁江南遥遥观望许久,觉得意犹未尽,怂恿两人再比试一个回合。
看戏的不怕台高,唱戏的却已没了兴致——行家出手就知高低,他们两个想分胜负,不容易。
霍天北道:“算她赢了。”
顾云筝无意逗留,要回宅院歇息。
霍天北点头,命徐默送她返回。
顾云筝回到那所宅子,蹬掉马靴,和衣歇下,吩咐服侍自己的人:“我睡一会儿,侯爷何时回来,何时唤醒我。”
真乏了,在纷杂的情绪中,她不知不觉入睡。
到了晚间,一名妇人唤醒她,却不是因霍天北回来,而是劝她吃些东西再睡。
顾云筝神色恍惚地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色香俱佳的几道菜肴,满意地呼出一口气,举筷大快朵颐。
吃得半饱的时候,徐默来传话,说霍天北与霍天赐、郁江南等人在别处用饭,很晚才能回来。
那再好不过。
顾云筝用罢饭,胡乱洗漱一番,又和衣而睡,只是这一次,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了手边。
她隐约听到两名妇人低声交谈:
一人道,“侯爷让手下将打到的猎物分给了附近的人家一些,大部分都拿去送给种田的人了。”
“是啊,”另一人应声道,“虽说今秋收成不好,可是有了这些猎物,日子也不会太艰难。到了冬日,侯爷必定循例再给他们一些贴补。”
……
顾云筝望着门口。这些说明什么?霍天北是爱民之人?不知为何,她就是没办法将好品行与霍天北联系起来,偶有这种情形的时候,便是忍不住想笑。
再有,霍天北让郁江南留在府中的事让她心生困惑。他不怕被朝廷得知被降罪么?这样的行径,只因霍家与郁家是世交么?她更希望的是,霍天北从心底而言,是想善待忠良之后。
可他性情让人捉摸不透,心绪就更无从揣摩了。
她翻了个身,决定在霍天北回来之前先睡足。
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中,她觉察出有人靠近,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来人当然是霍天北。他脸色透着冷意,没看到她一般,动手除掉外衣。
顾云筝环顾室内,见再无安歇之处,不由蹙眉,“你不能再找个地方歇息么?”
“不能。”霍天北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这才看向她,忽又漾出笑意,“今夜你我只能同床共枕了。”说完,俯身趋近她,“来之前就没想到过,你是羊入虎口?”
☆、第008章
“离我远点儿!”
随着这句话出口,室内寒光一闪,顾云筝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出鞘。
霍天北笑得更愉快了,“要谋杀亲夫?”
“留着自尽用的。”他越高兴,顾云筝就越气。
“随你。”霍天北拉过床尾闲置的一条锦被。
顾云筝飞快下地。
霍天北躺在床上,“要么就在椅子上坐一夜,要么就打地铺,你看着办。”
顾云筝只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要我这样?”
“现在是你不肯跟我睡一起,不是我无事生非。”霍天北的手落在身侧她睡过的位置,又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一句,“我一向都觉得,有床不睡的人太傻了。”
顾云筝觉得自己跟他说话才是最傻的事情,索性噤声,气鼓鼓转到窗下的椅子上,盘膝而坐,瞪视着他。
霍天北的心再宽,被她这么瞪视得久了,也有些别扭,打趣道:“总看着我做什么?像个花痴。”
顾云筝气得想找根木棍过来,把他的头狠敲一通,之后想起一件小事,神色略有缓和,问道:“你下午说算我赢了,那句话只是说说而已?”
霍天北直接把话说到底,“除了不让我安生歇息,你说什么我都能考虑答应你。”
顾云筝要被气晕了,反倒笑了,“可我现在就想让你从床上滚下来。”
霍天北随之笑了笑。许久了无睡意,瞪着他的人也还是不肯错转视线,他起身,“你陪我喝几杯,我把床让给你,怎样?”
顾云筝想了想,“好。”
霍天北唤人温了一壶酒,备了几道下酒菜。不消多时,一名妇人端着酒菜进门,一一放在顾云筝身侧的圆几上。
霍天北摆手命妇人下去,亲手斟满两杯酒,将一个酒杯送到她面前时道:“说说话?”
“说什么?”和他说话就等于找人斗嘴,顾云筝兴致不高。
霍天北和她碰了碰杯,“说说你到底为何这般对待我。”
“我怎么你了?”顾云筝剜了他一眼。
“你有时候会让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你的仇人——可你双亲明明好端端地活着。”霍天北坦言道,“再有今日,如果你赢了我,到底会让我做什么事?”
顾云筝用半真半假地态度笑问:“让你休了我,行不行?”
霍天北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休了你我还要再娶,太麻烦。不能换件别的事?”
顾云筝啼笑皆非,喝了小半杯酒,摆出和他拉家常的态度,道:“我前两日听人说起一些事,开始厌恶霍家,不想再留下去。”
“说来听听。”霍天北也盘膝坐在椅子上,诚心聆听的样子。她从骨子里对他的抵触、厌烦,让他的好奇心越来越浓,因为想不通,毫无头绪,只能让她自己说。
顾云筝缓声道:“以往我心神恍惚,对很多事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两日才将云家灭门之事听到了心里。”她看住他,“云家的事你也出了一份力吧?”
“你意思是说,怀疑我是害得云家灭门的凶手之一?”霍天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怀疑因何而起?”
“你不是与云家有过过节么?”
霍天北想了片刻才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
“连你都这么烦我,何况别人。”
顾云筝更加无奈,“跟你说话是真费劲,你倒是说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霍天北扯扯嘴角,“我没闲心去害别人。”
“真跟你无关?”顾云筝不大相信,“镇国将军曾上奏说你有意谋反,那档子事谁不知道?最后是三位阁老帮你,使得镇国将军等人被皇上惩戒。”
“他都不想让我活了,我还不能让人为我辩解几句?”霍天北轻笑,“你好歹也挂着霍夫人的头衔,怎么只肯为别人考虑?”
顾云筝正色道:“你完全可以因为那件事而对镇国将军心存记恨,再者,你在朝廷有三位元老相助,想让人万劫不复不是很简单么?”
“真看得起我。”霍天北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就不往别处想想——那件事不论怎样,被害的都是武将。我若是朝中心怀不轨的阁老,也会先对身边的人下手。我在他们眼中,年轻气盛,想抓个错处很容易,而且来日方长。镇国将军却是不同,要抓错处的机会太少。”
这话说得顾云筝神色微滞,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那么点道理。
霍天北用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酒杯,“喝酒,别只顾着说话。”
顾云筝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又倒满酒,“那你对镇国将军到底是什么看法?真的不曾记恨他?”
“镇国将军……”霍天北身形向后,略显懒散地倚着椅背,“赶上好世道,遇到明君,他的荣华才保得住。否则,也只能在身死多年后沉冤得雪、百世流芳。说到底,他是忠良,却是愚忠。”
顾云筝愕然地看住他,这话听起来可是大有文章,“镇国将军弹劾你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霍天北忙着自斟自饮,不给回答。
“都怪你这种佞臣!”顾云筝说起关乎家族的事情,无从控制情绪,语声变得凝重,“就是从那件事之后,镇国将军才逐步落入被动的局面,一步一步走到了被灭门的境地。”
霍天北拧眉,目光中有了丁点寒意,“这些话从何而来?是哪个人让你说的?”
“怎么?”顾云筝冷笑,“这不是事实么?我到今日才确定,嫁的竟是你这种货色!”
“你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霍天北险些发火。本来还算不错的氛围,忽然就又变回了剑拔弩张的情形,这女人又开始出言不逊了。如果她真是因为这等荒唐可笑的原因、猜疑才百般厌烦、抵触他——那么,真就不如不知道的好,知道了也是想起来就恼火。
“你才有毛病!”顾云筝恨声骂了回去,“说了这半晌都是含糊其辞,一句实实在在的话都没有,还不就是因为旁人弹劾你的事情是真!”
“是真是假我也不需与你说起。”霍天北眸子里闪过讽刺的笑意,“你以为你是谁?”
“混账东西!”顾云筝被他的态度惹恼了,因为方才的话,对他是不是自己仇人的猜疑更重了。她跳下地,纤长手指指着他鼻尖,“你要么现在就把我休了,要么就等着死在我手里!”
霍天北不由挑眉——疯了?见她要往外走,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没好气地扣住她手腕,将她往原处推去,“大半夜你瞎折腾什么?!”
顾云筝身形站定,施猛力要甩开他的手,却是几次不能如愿。她双眼冒火地看着他,“放开!”
霍天北看向一侧的床,“滚回床上睡觉去!”
“我要回府!”顾云筝冷声道,“懒得看到你!”
“再闹信不信我把你绑起来?”霍天北没耐性跟她这样僵持下去,又顾忌着夜半更深,言语便有所让步,“别的事你也不要问我,慢慢就看清谁是谁非了。”
“我让你放开,你这个土匪!”顾云筝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只想到外面去冷静一下,越是不能如愿,火气就越大。
霍天北逸出危险的笑意,打横将她抱起来,转到床前,将她丢到床上。
顾云筝利用这间隙抽出了匕首,对准他头部,猛力掷出。
霍天北闪身躲过,欺身到了她近前,钳制住她双臂,笑意更浓,“别闹了行不行?不然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土匪。”
“无耻!”顾云筝双腿发力,用膝盖撞击他腹部。
霍天北侧身躲过,之后大喇喇跨坐在她身上,将她双手按在她头顶,还是故意气她:“我这才明白过来,你闹了半晌,原来是蓄意勾引我。”
顾云筝极力挣扎,片刻间已是气喘吁吁,听得他的话,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我勾引你?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我宁可嫁个乞丐也不会打你半分主意!”
“我连个乞丐都不如?”霍天北俊颜趋近,“你再好好看看。”
顾云筝整个人都被他压制着,能动能发力的也只有头部了。气急败坏之下,她猛地挺身,额头狠狠撞击他的额头。明知是都没便宜可占,还是这么做了。
沉闷的声音响过,两个人俱是眼前一黑。
霍天北浓眉紧蹙,觉得头部嗡嗡作响,闭了闭眼,恨不得将身下这小东西掐死。
顾云筝是主动出击的人,多少比他好过一点。在这片刻间觉出他力道渐缓,便要反转身形变被动为主动。
她没想到的是,霍天北竟随着她翻转身形。
于是,两个人的姿势就变成了顾云筝压在他身上。
霍天北将她双臂拧到她背后,之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惬意地深深呼吸,“很香。”
顾云筝差点就被气哭了,挣扎几下,因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很快就偃旗息鼓,不敢动了。
霍天北看住近在眼前的她的容颜,说了句心底话:“不知为何,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比较好看。”
顾云筝转脸看向别处。
霍天北毫无松手的意思,却没再说话,眸子慢慢变得幽深。
安静的氛围下,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鼻端萦绕着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身体感受到了他身体的温度。
她撑不下去了,强忍着心头憎恨、委屈,讨饶道:“我不闹了,你放开我行不行?”
“方才还出手伤人,现在竟连看都不敢看我了?”霍天北语声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顾云筝转脸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