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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消息,有一些是简夫人、方太太过来时提及的,有的是燕袭转述汪鸣珂的话。顾云筝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云凝,这个她始终亲近不起来的姐姐,但愿祁连城能始终将她掌控于手中,不要让她犯下无从挽回的错才好。
宫里传出皇上有意废后的消息的两天后,太后薨了。
皇上终于把太后气死了。听闻消息后,顾云筝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这念头,之后吩咐下去,将府中所有艳色的东西收起或用白布遮挡起来。
太后大殓之后,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哭丧。
大热的天哭丧,心里当真悲恸的话,不会意识到那份不适,可是顾云筝连太后的面都没见过,当真是哀伤不起来,自然就觉得哭丧不亚于受刑。
这种事,太夫人和顾云筝自然都要去的。
两个人在下人眼中,不亚于是已修炼成精的人物——之前发生过那样的风波,一个想害得另一个点天灯,一个把另一个气得当场昏厥,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是亲亲热热的样子。
去宫里哭丧,中途休息的时候,顾云筝遥遥望见了蒲家三太太、四太太。两个人身边围着不少人,满脸的小人得志。她迅速错转视线,不让心里的憎恶抵达眼底,免得被人发现。
身边不时有人过来与太夫人、顾云筝寒暄。有的是与太夫人关系不错的,有的则是霍天北同僚的内眷,询问太夫人为何搬到西院的时候的神色也就大相径庭。
太夫人与顾云筝保持着默契,对外只说太夫人原来住的院子风水不好,要换个地方住段日子。人们信不信是一回事,话却一定要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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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季,因为太后的故去,日子变得分外平静而沉闷。
国丧期间,禁止宴乐婚嫁,各家女眷都安安静静留在家中,不能四处走动,天大的事也要搁浅。
在这段日子里,需要百官到场的一应事宜过去之后,霍天北称病告假十日。要说病痛,他一直都有,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西域那个让他成名的地方,那个他停留多年的地方,常年的征战、恶劣的气候、时常会有的日夜忙碌,带给了他很多顽固的伤病。
若是让太医或民间的大夫给他把脉,怕是都会让他静心休养三五年,只是他不会那么做。没有时间静养,也真觉得病痛不算什么。早习惯了,那不过是个他偶尔可以拿出来休息的借口。
他带着顾云筝、熠航去了山中消夏,轻车简行,离开京城满目的沉闷,寻几日清静自在。
路程不近。离府当日早间,霍天北对顾云筝说:“你和堇竹、连翘穿胡服吧,出了京城就骑马赶路,不然要磨蹭到半夜三更才能到。别的下人就在半路找地方歇息一夜,明日抵达即可。”
顾云筝点头说好,照他意思吩咐下去。
熠航听说要随两人出门,高兴得不得了,只是也提出了要求——带上肥肥。霍天北蹙眉不已,可还是点头答应了,只说肥肥要跟在后面明日进山里了。熠航明白原由之后,笑着说好。
出门时,两个人和熠航坐在一辆马车内。熠航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不时询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就很有耐心地抱着熠航,温声回答。
顾云筝笑盈盈地观望,到后来,视线定格在他身上。
太后薨了,皇上不临朝——当然,也是很久不上朝了,官员内眷不能出门周旋,官员却照旧坐班来往,不过是不会聚在一处吃饭饮酒。以往太后宠信的官员都慌了,忙着巴结权臣自保,以防来日落难。几位阁老、各部侍郎、公卿权贵都很繁忙地应对那些官员,忙着扩张人脉,或忙着准备来日打压人。
他在这种时期,却要去山中躲清闲,官场上的事、府中的事都丢在了一边。
纵然是远在西域时,三位阁老就是全力扶持他,纵然是如今胸有成竹,何事都在掌控之中,换个人是他,还是不会这么做。
便是有再多的人扶持帮衬,也抵不过一个恨不得杀了他给长女报仇的凤阁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寻机扳倒他。
他这样做,到底是魄力,还是从不在乎得失,她已说不准。
是说不清的一种感觉。感觉他不是很喜欢如今享有的安稳荣华,不是很愿意玩转权谋以图更稳固的地位。太懒散了,比起她熟悉的那些人,他都太懒散了,是从心底透出的那种懒散。萧让有一段也是意兴阑珊、敷衍了事,比起他来还是勤快得多。
不爱权贵荣华,对一切都是淡漠的态度。这男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他有愿意宁可付尽一生也要得到的东西么?
猜不出。
又因此开始想念萧让。如今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他心绪焦灼烦躁的时候,以往只用大吃大喝缓解心绪。如今的烦恼、哀伤那么多那么重,他要是用吃来缓解的话,岂不是要吃成一个胖子?
那还真是萧让干得出的事。
只是,那样风姿俊朗的一个人,若是变成胖子,未免太可惜。
好想见到他,秋日却还未至。
☆、第74章 度芳菲(9)
车夫快马加鞭,取近道离开京城。
至午后到了城外;徐默牵来两匹骏马。他如今已是外院的管事了;可还是一如往常;霍天北到何处,他就跟随到何处。
顾云筝这边,带了顾安、燕袭随行;两个人过来探探路,明日她就寻个托词让燕袭回府。若有什么事,燕袭也能过来告诉她。
看着霍天北抱着熠航上马;顾云筝才紧张起来。熠航从没有过这种经历,万一被吓到可怎么办?她就对霍天北道:“可以么?熠航害怕怎么办?”
“我身边没有胆小的人,熠航也一样。”霍天北说完;就拍马而去。
顾云筝又气又笑,慌忙上马追了上去。不管怎样,霍天北的话歪打正着了,熠航在一小段时间的紧张后,就喜欢上了坐在马上的感觉,漾出欢快的笑声。
顾云筝赶上去的时候,熠航不无钦佩的看着她,“四婶也会骑马,真厉害!”
她就笑起来,“等你大一些,让四叔也教你,好不好?”
“好!”熠航大声地回答。
又给他安排差事?他才不干,有那时间宁可教熠航多认识几味药草,因此对熠航道:“让四婶教你。”
熠航的答案自然还是好。
顾云筝无所谓,也知道霍天北平日不是一般的喜静,就应下了。
抵达山下之前,熠航一时侧身坐在马上,一时由霍天北抱着站在马背上,一直兴高采烈的。
那座山处在群山之间,不是最高的,却是山民集中居住的,到半山腰都有盘山道。
骏马踏上盘山道,霍天北问熠航:“害怕么?”
熠航摇头,“不怕啊。”
霍天北笑道:“等会儿地势会越来越高,道路会越来越陡峭,但是也不用怕。四叔四婶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记住了?”
熠航脆生生地道:“记住了,四叔、四婶会保护我,不用怕。”
“说得对。”
他教导孩子的方式,顾云筝一直很欣赏也很佩服。她想,就算是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不拘一格地予以教导,让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见识府邸之外辽阔的天地。他会是个与众不同的、很尽责的父亲。
他以后有了孩子……意味的也就是她有了孩子吧?她不可能让他染指别人孕育子女,却又不想早早地为他生儿育女。
她太自私了。
最可恨是明知自己自私,也不会改变。
便又想到了安姨娘。那女孩要的又到底是什么?至今仍是每日在房里做绣活,安之若素的样子,不知何时才会表露心里真实的意愿。
神思恍惚间,骏马绕过一圈又一圈的盘山道。空气越来越清新凉爽,离开的不只是市井喧嚣,还有夏日灼人的炎热。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错落于红花绿树间的民居遥遥可见。盘山道也就到了尽头,接下来是一段崎岖的山路。
初时还能策马前行,后来山路陡峭,只能徒步前行。
徐默等人赶上来,将骏马带过,让两人走在前面。
霍天北一直将熠航抱在怀里。熠航对沿途所见的花草树木的兴趣很浓,不时询问,霍天北一一回答。
顾云筝暗自汗颜,她对这些生长于山林间的植物几乎是一无所知,要她说的话,就全是不知名的东西。
走上一段长长的石阶,霞光穿透山间绿树,斑驳的光影倾泻在脚下。
石阶尽头,是一栋宅院,分成前后两个院落。
霍天北对熠航说道:“你和徐默、益明等人住在这儿。我和四婶的住处还没到,还要往上走一段路。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做,你接下来每日与他们一起玩儿,行不行?”
熠航点了点头,“那我想你们的时候,可以去找你们吗?”
“当然可以。”
“那就行了。”
进到前院厅堂,净手洗脸之后,便有样貌憨厚朴实的下人奉上了饭菜。新鲜的鲈鱼、嫩藕,香喷喷的红烧肉、葱花煎鸡蛋,真正的家常便饭,但是真好吃。
三个人在这儿用饭,堇竹、连翘去了霍天北和顾云筝要入住的宅院,为两人收拾室内、安置随身携带的衣物书籍等等。
饭后,熠航乏了,霍天北抱着他去里间。
顾云筝跟过去看了看,房间虽然简朴无华,所需之物却都齐备。
等熠航睡下,连翘返回来照看,霍天北与顾云筝才走出院落。
已是繁星满天。从山中望向星空,感觉又是不同,一颗颗的星是那么明亮,似是最为璀璨的宝石,又似熠熠生辉的泪珠。
霍天北走在前面,顿住脚步,伸手给她。
顾云筝将手放入他掌中,与他并肩前行。
山中的夜分外静谧,让人心头安宁。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脚因为这日走了很久的山路开始作痛。
若论身体的病痛,真正的顾云筝不是爱惜自己的人,大的小的毛病不少。
若论武艺的修为,顾云筝要比云筝出色,前者十年如一日的潜心习武,后者在忙着赚钱持家的时候,习武就搁置到了一旁,剑法刀法都记在心里,却没时间精益求精了。
可不论怎样,都是没可能习惯走山路、长途跋涉的人,情况不允许,精力再充沛也没机会。所以,此刻精力允许,脚却不能习惯了,薄底软靴踩着山石路,她越来越难受,脚步就越来越慢了。
霍天北留意到了,停下脚步,“脚疼?”
“嗯。”顾云筝点头,想说歇一会儿再走吧。
霍天北却已说道:“这么娇气,麻烦。”
顾云筝气结,瞪着他。他却是话一落地就拦腰抱起了她,惹得她一声低呼。
霍天北就笑,“抱紧我,我一不高兴就会把你扔出去。”
顾云筝笑起来。就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对人好的时候也不肯好好儿说话。一面走,她一面问他:“你怎么会在山里置办宅院的?”
“小时候,有两年就在这山里住着。前年到了京城,过来看了看,就让人在山里建了几处宅院。要想避暑,来山里最好。”
“嗯,这倒是。到了半山腰,就觉得凉快了很多。”她笑着问他,“累不累?”
“瘦的像黄豆芽儿,怎么会累。”他低头吻了吻她额角,“什么时候长点儿良心,胖一点儿?”
“胖了不好看。”
霍天北失笑,“你就是没良心,别给自己找莫须有的借口。”
“你这么想也行。”
他又问:“给岳父岳母写信没有?”
“写了。”一定要写的,太夫人那件事关乎钱妈妈,一定要让顾丰、顾太太知道,而且还大呼冤枉,说自己好不容易写字好看些了,却被人当成了借尸还魂的证据,就此也看看夫妇两个是什么态度。一件事要闹就闹到底,省得来日再生波折。
“我打过招呼了,他们在那边情形还不错。”霍天北道,“上次的事我也让徐默写信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心里有数。”
“嗯,我就指望着你保我太平了。”顾云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满足地叹息一声,“没想到啊,让人抱着这么好。还要走多久?”
“小半个时辰吧,你睡一觉也行。”
她笑,“那怎么行?你真把我扔下去怎么办?”
虽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儿,她真有了睡意。兴许是一整日的赶路真的很耗体力,兴许是晚饭时吃得饱饱的让人生倦。
她把脸埋到他怀里,一臂勾住他颈部,不一会儿,意识恍惚,堕入梦乡。
霍天北偶尔低头看她一眼,余下的路程都很矛盾:怕山风凉,她会着凉,又看她睡得香甜,不忍唤醒。就这样挣扎着到了下榻之处,走进室内。他蹙了蹙眉,实在很不喜自己为琐碎小事犹豫不决,却又常犯,对她犯这毛病的时候还特别多。幸好在沙场上从不曾如此,否则,早死了八百回了。
到了床前,他俯身将她放下。
她因着短促的下落感醒来,下意识地勾紧了他,眼睛还未睁开,已无意识地唤他的名字:“天北?”
“嗯。”他安抚地拍一拍她,“醒了?”
“这是……”她茫然地看着昏黑的室内,迅速找回记忆,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以为……”她松开了手臂。
“以为什么?”霍天北并未离开她,反而再趋近她一些,“刚刚叫我什么?”她平日极少这样唤他,意乱情迷时才会唤他天北。语声柔柔的,有点儿沙哑,含着嗔怪,透着哀求。
她抿了抿唇,对上他分外明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