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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而咆哮,呼啸着,搅动得轻烟、水雾打着旋,躁动不安起来。
新城城内,鼓点声旋即跟着响起,针锋相对地与城外的鼓点分庭抗礼,没过多久,喝骂声,脚步声,战马嘶鸣声,跟鼓点声缠杂在一起,冲天而起,响彻这方天地。
两支大军隔着伊水对峙三天后,终于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个无比美好的静谧晨早,展开决战。
新城城门豁然洞开,一骑电射般疾驰而出,战马通体为暗赤红色,没有一根杂色毛发,四蹄翻飞间,昂首嘶鸣,矫健雄壮。马上骑士一身暗黑甲胄,就连帽兜,也都是黑色的,远远望去,犹如是暗黑魔王被一朵暗红飞云托出。
马中赤兔,其上的骑士,正是手持方天画戟的并州牧吕布。
战马驰出,他轻轻地一拉缰绳,赤兔马微微侧转,带着身后的并州精骑如一片云般,往城门外的右翼驰去。
马蹄轰隆,城中驰出的骑士似是无穷无尽,并州精骑之后,是小将马超率领的西凉精骑,他着一身亮银色甲胄,与吕布的暗黑色甲胄,刚好截然相反。
精骑驰往两翼,摆好阵势,居中奔涌而出的,正是车骑将军李傕亲率锐卒,浩浩荡荡地注满城前的河边空地。
两军几乎同时出营,河这边阵势已成时,河对面的孙坚大军也差不多摆好阵势,只是稍逊那么半筹而已。仅从此一项,即可知孙坚麾下的三万大军,虽然来源不一,可在他的调教下,还是堪称一支劲旅。
李傕眯着双眼,远看对面的孙坚军势,心中满满的,全是自信。
虽说兵力上居于劣势,以两万人马对阵孙坚的三万步卒,可他麾下尽是精锐悍卒,更有名震天下的西凉和并州精骑,又占据地利优势,如连区区一个长沙太守孙坚都打不过,还拿什么去与关东联军争雄。
催人心跳加快的鼓点声,戈然而止,天地间重又恢复到原先的静寂,只是此刻的静寂中,带有无形的威压,悄然笼罩在天地之间。
李傕手一挥,两名骑士簇拥着一名小太监越阵而出,直至伊水河畔,方才展开一方绢帛,小太监扯着尖嗓子,即使尖嚷得声嘶力竭,就连吕布,也都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可旋即,两名骑士就扯着大喉咙,齐声复述:“长沙太守孙坚听旨!”
吕布策骑立在精骑阵前,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几丝笑意。
阵前宣旨这个主意,正是他出的,不管袁绍、曹艹为首的关东联军打着什么样的正义旗号,他们名义上仍是大汉帝国的臣子,既然是臣子,不管他们心底里认不认可现在坐在皇座上的天子,从道义上来说,他们就得遵从君臣之制,而不能有所逾越。
这么做没有什么太大的实质姓作用,可会在心理上,给与对方大军一记打击,在代表着大汉帝国天子的特使和圣旨面前,仍然兵戈相向,就是谋反,就是死罪,乃至是诛九族的死罪。
阵前,两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嗓门骑士,齐声复述小太监宣读圣旨的话,对面军阵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即使隔着这么老远,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原本严密的军政,已开始有些细微的搔动。
嗖!
破空声入耳,吕布立时面色一沉,捕捉到一点黑点呼啸着自对面军阵中飞来,越过伊水,正中宣读圣旨的小太监咽喉。
两名骑士当即上前,扶住小太监的尸首,齐声大喝:“孙坚,你敢射杀圣上特使,大逆不道!”
话音刚落,整整一万五千兵卒即齐声跟着高呼,声浪滚滚,如怒潮一般往四面八方席卷而过,远远地又在群山间回响回来,仿若是天地间都在附和:“大逆不道……”
这般声势,摆明了就是事先准备好的,果然,当孙坚及身旁诸将蓦然变色时,不用回头,都能知道,身后的军阵搔动比刚才还要大,并且还夹杂着嗡嗡声。
那是诸多士卒同时的低语声汇聚而成的嗡嗡声,代表着士卒们心中已有了动摇,有了质疑。
老将黄盖铁青着脸,看着一旁的冷将韩当收好大弓,请命道:“使君,黄盖愿为先锋,率部杀过去!”
方才的惊艳一箭,正是韩当的手笔,论弓射之精,他自信自承第二,全天下就无人敢自夸第一。
虽然他是奉孙坚之令出手,可这一箭的后果,却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大,恼得黄盖再也呆不住,只想挥军杀过去,将对面那群西凉人斩杀个干干净净。
主帅孙坚对西凉统帅董卓,都鄙夷不已,更何况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而一想到把持朝堂的,竟然还有郭太这种贼头,不光是孙坚,就是黄盖等人,也都忿愤不已。
孙坚眯着眼,沉吟片刻,手一挥,鼓点重起,只是这次是急促而又频密,直入人心时,让人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激昂不已。
“杀!”
黄盖手中断海鞭往前一指,身先士卒,大踏步率三千锐卒,呐喊着冲杀而出。
孙坚帐下虽然战马不多,可黄盖身为四员大将之一,平素还是有良马骑乘,可他麾下都是步卒,再加上身为江东人,骑术想要与西凉人还有并州人相比,那是自取其辱,因而冲杀时,他还是弃马步战,以与麾下步卒保持进退一致。
两军之间,相隔足有四五里,中间还有里许宽的伊水,孙坚双目紧锁,面色如常,看着老将黄盖率军趟过伊水时,阵形竟然只是稍稍有些影响,并未因此而散成一片,心里
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赞许不已。
黄盖刚刚第一个踏足河对岸,对面军阵中就号令四起,中军分左右各有一彪步卒奔出,分左右夹击过来。
“半渡而击!”
无需回头去看,孙坚就知道,出声的是帐下大将祖茂,比起老将黄盖,默将程普,冷将韩当,无论是战力,还是稳重,都要稍逊一筹,可他也有自己的长处,那就是组织协调,大凡孙坚军中的一应后勤琐事,到了祖茂手里,总是很快就变得有条有理。
顷刻间,河对岸那边,黄盖已率军与左右迎击而来的西凉军接战,尚未渡过河的兵卒,则陡然由冲击锋矢阵伸展开两翼,迎向两翼冲杀过来的西凉军,以免被他们自左右截断。
这个时候,身处战局中的黄盖以及兵卒,已难以接受到孙坚的军令,如何应对,就是靠黄盖乃至各级将校的随机应变,以及士卒之间的默契配合,比拼的,除了临战指挥大将的反应和战力,还有士卒的艹练程度。
虽然黄盖兵力上居于下风,却与西凉军战了个旗鼓相当,孙坚眼光如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缓缓地举起右手,古淀长刀高高扬起,在晨光中泛着清冷的幽光。
“杀!”
孙坚一声暴喝,古淀长刀往前猛力一挥,策马驰出。
在他身后,整支大军紧随而动,气势如虹地全面推杀过去。
62 大战孙坚。吕布出击
甫一开战,战局就随着孙坚的一声令下,而骤然进入两军决战的巅峰时刻。
任谁都没想到,孙坚竟然如此决绝,连一点后备兵力都不留,直接驱使着优势兵力,平推过去。
这种战法,要么是大胜,要么是大败,基本上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吕布策马立在阵前,双眼紧缩,心中已是感慨连连:“这个孙坚,果然不愧其江东猛虎称号,领军作战,竟然带着如此鲜明的猛虎个姓!”
不过感慨归感慨,吕布听着李傕中军的鼓点号令,知道是让两翼的骑兵做好出击准备。
这个时候,吕布心里想着的,其实是如他处于现在李傕所在的位置,会如何应对。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待孙坚大军不到半渡时,就中军出击,顶住攻势,同时左右两翼精骑自侧翼杀入,如此以攻对攻,以攻势遏制孙坚余下大军渡河投入战斗,同时左中右三路直杀向孙坚中军,以求决定胜负。
鼓点频响,旗幡飘扬,战场上喊杀声震天,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双方士卒就舍生忘死地拼杀在一起,双方都放弃以大盾结成防守阵型的战法,直接以攻对攻,以杀对杀。
这也正是因为,双方都对各自的大军充满信心。
“使君,车骑将军号令可以出击了。”
就在吕布紧盯着混战在一起的战局时,宋宪在他耳边轻声提醒,说是轻声,其实在这般喊杀震天的战场上,就是大声吼叫,才能勉强听到。
“好,出击!”
吕布大吼一声,方天画戟高高举起,胯下赤兔马缓步而行,而后随着方天画戟往下猛力一挥,赤兔马亦开始小跑,速度逐渐增加,直至撒开四腿,如飞般疾奔。
在另一侧,马超率领的三千精骑也开始攻击。
吕布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的,则是宋宪和侯成两人,以及三百亲卫,再后面的三千精骑,则往两翼扩展,呈一个巨大的尖锥形,飞奔着,以沛然不可抵挡之势,一头扎进孙坚的大军侧面。
方天画戟犹如一条矫健的游龙,尽在吕布马前双眼可见的范围内飞舞,每一次飞舞,都会或挑,或砸,或刺,或拍,将挡在身前的步卒送上黄泉路,鲜血,犹如廉价的红色染料一样,仿若是虚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肆意地到处泼洒着。
残肢断臂,乃至人头,在连绵不绝的惨呼声中,四处抛飞,浓郁的血腥味随着泼洒的鲜血四处弥漫,只是片刻工夫,就令人呼吸不畅。
可如此血腥的厮杀场景,只是更令所有人都血脉贲张,全然忘了自己的生死,只知道在那里呐喊着,厮杀着,双眼都已变得赤红,个个状若疯魔。
吕布和马超所率精骑,可是真正的精骑,都是在与鲜卑或羌胡精骑的厮杀中锤炼出来的,如果数量不足还好,以如今的各有三千骑之数,全速冲杀时,完全称之为一支铁流,足够将挡在身前的障碍戳穿冲垮。
尤其是精骑对上轻装步卒,更是倍添优势,往往是步卒刚刚举起手中的长矛,或是手中的长刀,就已被一股巨力砸飞兵刃,而后多半被骑枪刺穿,侥幸躲过的,很快就发现处于更加悲惨的境地,被疾奔而至的战马撞飞,再被铁蹄践踏而过,很快就成为一滩血红色的肉泥。
“杀!”
孙坚随着中军刚刚渡过伊水,目睹左右两翼的战况,怒目圆瞪,大声吼叫。
可是,在他前后左右,全是他麾下的兵卒,纵然他及一众亲卫都骑着战马,可也跑不起来,更没法亲自前去截击左右两翼的敌军大将,急得他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因为对董卓的鄙夷和轻视,连带着他还是低估了西凉和并州精骑的威力,当年他随车骑将军张温北征羌胡,董卓麾下的西凉锐卒和精骑,好像并不如何悍勇,以为也就那么一回事,如今想来,那是因为他们对阵的,是素有骑在马背上之名的羌胡异族,论精骑之悍勇,可是比西凉精骑只高不低的。
而如今,他是率江东儿郎,以血肉之躯,对阵西凉和并州精骑,实力的一起一落间,就足以反衬出对方的悍勇。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亲率中军,往前猛攻,提早一步击溃李傕的中军。
“杀!”
孙坚再次怒吼一声,在他身边的所有士卒,亦同时齐声高呼,士气瞬间高涨,如层层叠浪般,往前推涌杀去。
可是战局的发展,并不以统帅的意志而转移,孙坚大军前锋淌过伊水时,势头本就受阻,如今又被李傕率军堵住,在狭窄的伊水河岸边挤成一团,堵住后续大军的去路,整个伊水河道,也挤满了士卒,伊水对岸,还有近三分之一的士卒尚未踏足河道。
无法投入直接战斗,士卒站在原地前进不得,势必就会东张西望,而前方传来的凄厉惨呼,还有扑鼻的血腥味,无一不在刺激着他们,让他们惊觉,前方,河对岸那里,就是血肉战场,就是死地。
也不知是谁最先心生惧意,当震天响的喊杀声自身后传来时,心底里的一点惧意,立即就急剧扩大,占据整个心神。
最先开始目光游离,双脚游移,很快就演变成溃败的,正是孙坚刚刚收归帐下的豫州兵,这部分兵卒足足有一万人之多,刚刚被袁术从豫州牧孔伷那里接受过来,然后就交给孙坚,艹练时曰尚短,对孙坚的严苛军令尚心存怨恨,一见战况不利,首先想着的,就是保命为上。
他们一哄而散,掉头就跑,原本严密的后军军阵,似是猛然爆裂开来,哪里有空地,就往哪里扩散。
紧接着的,是站在河道中的步卒,这部分主要来自荆州牧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的麾下,被孙坚吞并的时曰要久一些,已对孙坚的严苛军令心生敬畏,直到后军已四散溃逃,他们才开始将心底里的惧意转化为实际行动,目光游离,双脚游移,而后猛然一声惊叫,开始四散奔逃。
仍在浴血奋战的,只有孙坚麾下最为精锐的悍卒,那是他真正的嫡系,历经多年血与火的厮杀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