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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路金探得官府这个态度很是高兴。
于是,他开始试探胡雪岩。
路金摆出一副公正的样子:“胡老板,我知道你与外国侨商在价格上已经相持很久了,这笔贸易始终没有谈定,这对双方都不利。作为朋友,我愿意为你们从中疏通一下,能否互相作些让步?从而取一个折衷的价格。”
胡雪岩问:“折衷?怎么一个折衷法?”
路金咧嘴笑了一下,但笑得并不自然:“我听说:你提出要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而吉伯特他们只肯出八百万两。我看,就加价到一千万两吧,这是他们交给我的底线。”
胡雪岩毫不含糊:“那就一千二百万两吧,再不能降低了,否则,免谈!”
路金的脸上浮起一片苦涩而又无奈的笑:“胡先生,中国有句古话;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想提醒一句:我所说的是侨商们能够接受的最低底线。”胡雪岩慢悠悠呷着英国式红茶:“我也是。”
当晚,一批洋商聚在洋商俱乐部紧急商议。路金通报了他跟胡雪岩会晤的情况:“我已尽到最大的努力了。胡雪岩认准生丝是他发财的好机会,守住价格这道底线,想在财力和气势上完全盖过外商,坚决不肯让步。”
美国人马克似乎盘算已久,美国人的办事风格,要粗率、直捷得多。马克道:“办法倒有一个:以牙还牙!我们也采取联合抵制,不买胡雪岩手头的生丝,让他的生丝全都积压在仓库里,使他的资金周转不灵。”
众纷纷嚷道:“对,对!这是个好办法!我们不买他的丝,坚决不买!不买!”
“向印度等东南亚国家购买,哪怕比这儿贵,也向他们买。这样才能真正把胡雪岩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最终,让这个老是同外商作对的中国商人从商场消失,甚至从这座城市消失!”
马克这个恶毒的主意获得洋商的一致赞同。
双方的斗法愈演演烈。
胡雪岩死死捏住手中的生丝,与洋商对抗,逼他们把价格提起来。
胡雪岩在大上海酒家特定一桌丰盛的酒席,拟请湖州、上海丝商的头面人物及上海官贵,商议再次集资收购生丝,控制市场主动权,逼洋人跳脚。
然而,春光乍暄,红灯生暗,大上海热烈的《喜洋洋》乐曲,仅迎来了屠会长、金老板等少数几人。就连庞大公子也去湖州扫墓未回,派朱福年作他的代表。
有顷,郭庆春也很失落地从外面返回,胡雪岩连忙上前探问:“赵大人呢?”“道台大人说他实在事情太忙,无法赴宴,再三要我向胡老板表示歉意!”
胡雪岩如遭当头一棒,顿时呆住。其他人无不神色怃然,情知不妙。形势虽然不同于上次与洋商对决,人也经历沧桑巨变,分明有人心怀鬼胎暗中蜕化。胡雪岩感伤地说:“我想为国家民族做点事,可朝廷官员却如此对待我胡雪岩……”
“这是今天早晨的报纸。”郭庆春神情阴郁,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他。胡雪岩草草翻阅这些中、西文报纸,只见一个个大标题:《湖雪岩与洋商斗法,新丝尽为夷人所买》、《湖州庞氏与英商成交新丝万担》、《金嘉记丝栈倒闭累及钱庄》……胡雪岩极度懊恼,用手敲打着报纸,几乎要堕下泪来:“痛心啊!眼睁睁看着市面上新丝都被洋商恣意压价收购去了,我却无能为力。其他华商又不能齐心用事,官府无动于衷,庆春兄,我现在是真正感到心力交瘁、力不从心了。”
郭庆春叹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斗不过整个社会,更何况你面对的是洋商。”
“我最大的失策是:不该把所有的资金都压在生丝上,导致其它生意全不能做。一年下来,不仅胡氏整个被旧丝套住,也收购不了今年的新丝。洋人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最坏的人肯定是出在长袍马褂的同胞之中。”
正说着,秦少卿匆匆进来,秦少卿说,金嘉记丝栈参与去年“集资同购丝”行动,导致巨额亏损,已经倒闭。而它的倒闭,又影响到放款给它的四十多家钱庄。这个消息,对市面的影响太大了。胡氏去年收购生丝,把资金压死,如果不把仓库里堆山似海的旧丝拋出去,阜康的头寸就调不过来了。钱庄里没有足够的现银,万一发生挤兑,就要全面破产,局面无法收拾。
胡雪岩也感到事态严重:“洋商一致行动,不买胡氏生丝,现在我们想拋售旧丝,能够马上卖得出去吗?”
“我听朱福年说:有一个美国生丝代理商乔,知道我们手头有货,只要价格合理,他有意全部收购。”秦少卿显然早就在留心这类行情。
胡雪岩攒眉踱了几个来回,问:“他愿意出多少钱?”
秦少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七百万两。”
胡雪岩顿足大叫。然而,就连胡雪岩自己,也感觉到这跳跶、叫号的绝望与空虚。他被联合起来的洋商彻底斗败了,他与少数几家丝商“集资同购丝”的爱国壮举反获其咎,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洋人还要在他受伤的躯体上再踹上几脚!这是不能接受的事实,但胡雪岩却不能不接受这个事实!
真正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胡雪岩老母八十大寿,大家等者胡家大公子回来,却传来他坠马身亡的消息
胡太夫人一病不起。她没能熬过夏天,在洋商们举杯欢庆彻底斗败胡雪岩的欢呼声中,带着失去长孙的惨痛,带着种种不祥的预感,溘然殡天。
胡雪岩没能等到老母三七之祭,就接到左宗棠的电报,让他立即赶往上海。
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左宗棠,赴上海视察政务、职司,以及转运局、船政局、制造厂的情况。胡雪岩与郭庆春精心策划,为左宗棠举行了极为隆重的欢迎仪式,为他做足了面子,左宗棠下榻静安寺行辕。刚一安顿下来,便单独约见了胡雪岩:“雪岩,依你所见,我这次来上海,应该如何行事?”左宗棠单刀直入问他。
胡雪岩压低声音:“胡雪岩替大人想,上海的洋务,早就搀杂进许多北洋的人,李合肥虽因母丧暂时在家丁忧,实际上仍在背后操纵。对此,不知大人可有觉察?”
左宗棠颔首:“这正是我此次来上海的用意所在!”
胡雪岩知道左宗棠不太容易说服,有名的“犟骡子”嘛,遂从上海的官场说起:以姜石林为代表的一帮人,背后是李鸿章,以赵清廉为代表的一帮地方官,其后台实际是军机大臣李鸿藻,两派人有予盾又互相勾结,使得上海官场盘根错节,牵藤扯蔓。左大人此来,本想拨乱反正,好生清理一下沪上的门户,可上海的杂草灌木实在藩盛,不能一把火烧掉,你左大人也烧不掉!左宗棠沉吟不语,良久方道:“你的意思,上海的情况已成顽症痼疾,不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将制造局、转运局查办几个人就可以解决,是吗?”
“正是,此次大人赴沪,他们几乎人人自危,料定难逃一劫。如果大人把他们逼得太紧,肯定顽抗到底!而现如今的局势,尤其是在金融、贸易方面,需要的不是对抗和震撼,而是要大家携起手来,共渡难关!”胡雪岩显然站在更高的层面,希冀各个利益集团相互停止争斗,和衷共济,共同逃脱一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现实再次证明了这些想法只是胡雪岩的一相情愿。左宗棠来上海不多久,姜石林就接到李鸿章的电报,让他尽快搜集胡雪岩的罪证,找可靠官吏具本参奏。胡雪岩与洋商斗法,元气大伤,未在商场上彻底败阵,那就让他在官场上领教领教官贵们的厉害吧!电报结尾一句是:“不惜一切代价,挤垮胡雪岩。”
丁忧的李中堂这一招,显然是针对左宗棠上海之行的。
书房里灯光通明,帘帷低垂。朱福年交给姜石林一个小布包,包里装着他搜罗的一些证物:西征时胡雪岩购买军火的往来账,贵福打到“阜康”的漕粮银,胡雪岩让档手拿去收购生丝的手谕,安娜出具的购买俄式枪炮时,她亲手交给胡雪岩一笔佣金的证明,胡雪岩打点、交接、贿通各级权要的一份清单……
姜石林草草翻阅了一下,连声赞好。其实他知道,就算这些罪证是吉伯特卖给西征军的臭子弹臭炮弹,它也可以迷眼障目,堵住左宗棠、宝尚书等人的口。
朱福年直到今晚,方知姜石林埋在胡雪岩身边的又一个“眼线”是秦少卿,不禁有些惊讶:“你倒说说,你是怎样打开秦少卿这把大铁锁的?”
“这还用问吗?钱才是金钥匙。苏北有一家大商行,想做贩运私盐的大生意,我就把它介绍给秦少卿,让他同苏北进行‘场外交易’。”
朱福年真个嗟咨不已,他跟胡雪岩作对,是因为胡雪岩夺走了即将到手的他庞氏掌门人位置,而姜石林暗中扶植他开办了“福标钱庄”,不数年间,“福标”就在京师设立分庄,并发展为票号,近来“福标”的生意更红火得紧,光上海“福标”的庄票里,就有招商、江南的原值股票十多万两,可以想像“福标”往外放了多少款!
“按说胡雪岩对秦少卿不薄,两家还有亲戚关系,他怎么也对他姓胡的不忠?”朱福年用盅盖缓缓掠着茶盅里的浮沫问。
姜石林发出“哈”的一声脆笑:“嫉妒啊!别说是没什么家底的秦少卿,就是京城里那些商官,那些家财万贯的大佬权贵,也对富可敌国的胡雪岩嫉妒得眼里出血,谁叫你那么的‘富’啊?”他做了个拿刀砍的手势,结束了他自以为有见地的解释。
这时候,一条更大的绳索紧紧套向了胡雪岩。
左宗棠西征的借款眼看就要到期了。
光绪三年,由胡雪岩担保向汇丰银行借款三百万两,为期七年,分十四期归还。光绪七年,再向汇丰借款四百万两……这些钱还有一百万两欠债到期但并未付清。胡雪岩作为担保人必须要为这些款项负责。汇丰银行拿不到银子,就肯定会直接找担保人!这简直是一张随时会落下来的催命符!
尽管户部尚书宝洌Т朔懔撕┭颐孀樱捣⒉课拇咦犯魇。僬餍焖敖飧督9亍H欢狈绞×哪暝馐艽蠛担嗟厍Ю铩4笈衙窳髀浣希烂浊懒福绯钡稹D戏浇#毡就寄碧ㄍ濉7ü幼怨ハ莺幽冢跤栏J贾章柿熘泄佑敕ň髡剑詈枵轮魅栽诜ň耐葡拢肫淝┒ā端郴踉肌贰7ü〉昧硕栽侥系谋;とǎ惆衙分苯又赶蛑泄幻媪钋衷椒ň狈福幻嬉逋ⅲ撼吠嗽谠侥媳辈康闹泄印U倩亓跤栏#旁颇媳呓纭戏礁魇∫幻嫱菩醒笪瘢幻嬲肝洌纠匆硬还换ǎ睦镉卸嗟男媒飧督9兀烤退阌幸坏悖郧辶换锘共怀没煤┭乙话眩
是年八月,沪市各种股票开始暴跌。汇丰银行一面停止对中国所有钱庄、票号放款、押借,一面催促胡雪岩偿还西征所剩欠账!
万般无奈,胡雪岩不得不赶赴金陵,向左宗棠求救。
“大人公务如此繁忙,雪岩却从上海赶来仓促求见,向大人讨教,实在事出无奈,望大人鉴谅!”胡雪岩仍不免客套几句。左宗棠习惯地摆摆手:“雪岩,你这就见外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可如此客套?现在,你那边情况究竟怎样,你从实告诉我。”
胡雪岩心情沉重,他把他遭受商场、官场、华洋两界夹击情形简述一遍,差点就要堕下泪来:“大人,眼见大局不支了,我才赶来求救。目今上海滩上,洋商掌控金融、交通、输运、商业消息各种大权,停止放款借贷,坐观华商之败,坐等钱庄、股票之糜烂速朽。上海市场百业萧条,银根奇紧,大小生意,全以现钱购现货,日日如除夕交易。而汇丰逼我还西征借款,使我已陷入危局的阜康更加危如累卵,我感觉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左宗棠听了,顿时显得焦灼不安:“那各省的协饷呢?朝廷批准的协饷究竟在哪里?雪岩,你有没有找过上海道?去催问过赵清廉?”
胡雪岩泄气地摊手:“去了,去过多次,可是赵清廉他们不但不施援手,反而乘人之危、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其背后是李中堂在掌控,叫上海道卡住‘协饷’不放……”
左宗棠猛地一挥手,一脸的憎恶之色:“算了!对这个李家小儿,不要再抱任何希望和幻想了。”他抄手踱了几个来回:“这样吧,通过荣亲王向皇上告御状,或能解决危机,使你走出困境。”
郭庆春不得已也准备向自己的家庭低头,出面请求家里人的帮助。
郭庆春在北京的活动不管怎么说还是给胡雪岩打了一针强心剂。胡雪岩暂时稳定了自己的慌乱,下定决心要解决上海阜康的问题。
这下秦少卿急了,向姜石林求助。
姜石林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秦少卿,有点漫不少经心地问:“你估摸上海阜康还有多少库存银?”
这是钱庄、银号的最高机密,绝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