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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期谈恋爱简直是浪费大好青春。
李宽在张维返校后的第三天接到了张继忠的信。信写得很长。在信的开头,张继忠写了他对北方大学的感激之情,然后又写了他的一些个人情况和工作现状。从那封信中,李宽知道了更多的情况。张维的老家在西北,父亲张继忠曾经也是北方大学的毕业生,比李宽还要高几级。先是在部队当记者,后来以文会友认识了一位陕西的姑娘,两人结了婚,可是不久,反“右”运动开始,他妻子竟然告发了他并和他离了婚,原来他写过几首“反动诗”,被打到陕西的农村去改造。在那儿,他和当地的一个叫三秀的农村姑娘结了婚,生下了小张维。“文革”开始后,因为他家曾是资本家的缘故,又被批斗。当他从牢棚里出来,兴冲冲地回家时,发现妻子三秀已经离他而去了。原来张继忠在狱中受不了折磨,痛不欲生,曾经几次自杀,三秀为了救他,就答应了反革命头子的要求。三秀每去看张继忠一次,必须得和那个反革命头子睡一次觉。张继忠被救下了,但三秀却失去了贞操。在张继忠快要出来之前,三秀跟着一个挑货郎乘着月色远走了。张继忠没有找到妻子,只好抚养小张维。平反时,张继忠本可以到城里去,怎奈他已经厌倦了城市的虚伪,而且要去还要在前妻的手下生存,他不愿意去,从此浪迹于乡村,以酒为友。张维就是在这种背景下长大的。
张继忠在信中为自己没有什么建树而非常惭愧。接着他才进入正题,写了儿子的情况。他写道:
维维出生的时候,我正在被批斗,不在他身边。直到他四岁时,我才回去。四岁之前,他没有得到过父爱。而在他两岁以后,就没有了母亲,从此更是没有过母爱。他本来不是现在这个性格,他是O型血,他本应该是非常奔放的一个人,可是,就是因为这样的家庭才使他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容易走极端的人,才使他成为一个性格内向的人。
小时候,他常常跟人打架,因为别人骂他是没人养的杂种。他跟人打起架来让人害怕,他在拼命,常常恨不能把人打死。我是校长,自然不能向着他,所以就骂他。他见我不向着他,就跑了。他后来给我说,他跑到一口井那儿,想到了死。是放羊的老汉把他救下了。回来后我非常生气,就打他。我也恨不能把他打死。我当时气极了,觉得他不懂事。他睡了三天三夜,不吃一口饭,不喝一口水。我急了,就找人来劝他。从那以后,我就不打他了,最多是骂他几句。我不能失去他啊。我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不打他,我就只好跟他讲道理。我觉得他还是比较讲道理的。若是没有道理的事,他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的。
我知道,这也许是很难改变了。我是一个书生气十足的人,原以为把孩子教育得很好,现在看起来,并不尽然。我只教会了他幻想,但我没教会他宽恕。这可能是我心中有恨的原因,也可能是他从小就积攒了太多的恨。李主任,您也是做父亲的,应该知道父子之间就像老虎一样,是难以交流的。我常常是猜他在想什么,问不得他。大概我年轻的时候对我的父亲也一样。所以,我还是希望您能跟他谈谈。他性格中的弱点实在太突出了。
我深深地爱着北方大学,我知道,他比我爱得更深,因为他的感情总是太真。我想打击他,可是我又不敢。到我这个年龄的人,对孩子是越来越溺爱了,对他也越来越依靠了。我希望您看在我是您的校友的份上,能够对他多一些帮助。从他的语气中,他对您是很尊重的。
请原谅我这无端的请求,但也请接受我这无理的要求。
李宽把张维叫来,让张维当着自己的面看了这封信。张维的心被震撼了。李宽问他:
“还想退学吗?”
张维含着泪水,摇着头。
“文学理论课你要补考。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
“你复习了没有?”
“没有,用不着复习。”
他给吴亚子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他考虑了很久,觉得他们是不合适的,所以他决定和她彻底地分手。他在水房附近等着了来打开水的柳春泥,把信交给了她,请她转给吴亚子。柳春泥问:“你为什么自己不去找她呢?”张维说:“我决定和她彻底地断了。”柳春泥不解地走了。
他以为吴亚子还会来找他,可是没来。他有些失望,但也似乎解脱了。
李宽在学生大会上出人意料地表扬了张维:
“张维的行为,最初我也是很难理解的,我曾批评过他。我原以为是他不会答题才这么做的,后来我仔细地看了他的其他试卷,发现他的水平比他同级的其他同学要远远地超出一大截。他甚至可以直接上大三和研究生的课了。这样的学生我们以往见的不多,可我们呢,把他当成什么了?这是我们教育管理方面的弊病。我们没有尊重教育应该因材施教的规律。就因为这一点,张维险些背上处分,差一点退了学。今天我郑重地向他道歉。他写的那份退学书你们看过吗?那可真是一份讨伐现代大学弊端的檄文……”
直到这时,同宿舍的人才知道张维记忆力的超常,加上李宽的表扬,张维又成了一个正面的传奇人物。不久,学校校报的一个记者把这件事报道了,而且校报还配发了张维的那份《退学书》。学生们一见张维就说:“牛,你真牛!”
系里新来了一个团总支书记,是个女研究生,长得还挺漂亮,叫苏菲。苏菲学的是心理学专业。她在上大学时就是北方大学学生会女工部部长,读研究生时又是研究生会副会长和学校心理学会会长。学校已经决定要把她留在北方大学了。她是提前工作。苏菲是李宽请来的,李宽觉得现在学生的心理问题太多,需要一个懂心理学的人来搞学生工作。苏菲说话的时候,声音很白。她的胸脯也很平,男生在私底下戏称她是平板玻璃厂的厂长,叫她苏厂长。
第一部分张维的两次自杀(2)
苏菲上任的当天,李宽就对她说,要注意那个叫张维的学生。
张维最近以来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儿。他想起了上学期收到的那两封信和火车站那个算命先生的预言。他不相信人世间有那样的事情存在,但是,这些事情却使他陷入了一场持久的甚至是终生的困惑中。他想,人世间若是真的没有奇迹,没有神灵,人若没有灵魂,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人究竟是怎么来的?生命又是怎么产生的?人类会灭亡吗?
他虽然有时也去上课,但上课只是为了应付一下老师和有关纪律。关于这一点,他也常常质问自己:是自己世故了呢?还是自己成熟了?别人都说他这学期成熟了,会处世了,他自己对此却充满了怀疑。这叫成熟吗?这是一种欺骗,是不真诚。真诚真的是对的吗?不真诚就不对吗?他无法回答。
上课的时候,他就能看见吴亚子了。他想,他们是真的相爱吗?人们不是说,爱是美好的吗?看来是骗人的话,爱有美好的,也有不美好的,但他一想起吴亚子对他的好来,他就觉得爱也是好的,可是不一定是对的。他也想起自己的誓言来,对张乐有过,对吴亚子也有过,但从来都不能实现。这是信义啊,难道信义竟然如此虚无?
对一切的怀疑使他更加沉默寡言。他看上去有很多朋友,除了那些文学上的朋友外,跟他来往的人也很多,但实际上,他很清楚,他没有朋友。他想的这一切,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讲过。
这样过了大概有半学期,他看见吴亚子有男朋友了。她到底耐不住寂寞。她的男朋友也很帅。张维碰见过几次。刚开始时,他还无法接受,可是,慢慢地,他能对他们笑了。他想,既然真的爱她,就应该祝福她幸福和快乐。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也就表现出来了。有一天,他又看见他们迎面走来。吴亚子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想低下头过去,可是,张维远远地冲她笑了。这是她没有料到的。她也只好笑着,到跟前时,他还笑着说:
“给我介绍一下吧!”
那个男生认识张维,见张维如此,也大方地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张维和他握了手。他们走了,张维慢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就感到脸上湿了,眼睛也模糊了。不过,他随后又笑了。
从那以后,他能坦然地面对他们了。同宿舍的曾经挖苦他说:“真行,竟然能和情敌握手。”
谁知就在那时候,有两个女生着了迷一样地来找他。一个是艺术系的李娜,另一个却是他万万都想不到的,柳春泥。李娜长得很美,又会打扮,一看就是那种能够在舞台上生活的女人。她喜欢上张维完全是因为张维的诗。张维的诗在校广播上经常播出。学校有人骂这是靡靡之音,但学生们喜欢,偷偷地还是把它播出来。李娜每天中午吃过饭后要往琴房去,就是踏着张维的诗意过去的。久而久之,她倒是喜欢上了张维。
“五四”节到来之前,艺术系的学生要排节目。李娜别出心裁,要排一个诗剧。艺术系团总支书记来找苏菲,苏菲便把张维叫去了。张维不快地答应了。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写这种应时的东西,但因为李娜当时也在场,他看见李娜期待的目光后,就答应了。他为李娜写了一个诗剧,剧里面第一次把他内心的矛盾突出来。诗剧的题目是《寻找世界》。他写了一个青年在读大学的中途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于是,他开始寻找那个有意义的世界。他在恋爱中寻找,没有找到,他又到事业中去寻找,找到的却是虚无,最后他到集体生活中去寻找,他得到的竟然是无意义,浮士德博士在集体生活中找到了信仰,而他不能,最后痛苦地自杀了。在自杀的时候,他对着茫茫世界大喊:
世界啊,当我痛苦地找寻你时,你无踪无迹
当我要离开你时,你似乎又站在那里
我全身心地扑向你,你却变成了无
无,无,无
我要把这锋利的刀子插进自己
我要让你呻吟,让你现身
抱起我的血说:“我在,你没有死。”
演出的那天,他也去看了。当他看到那个青年自杀后,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人都朝他看。他哭着走了。很多人都说他疯了,但在台上的李娜被张维的气质彻底地征服了。她爱上了张维。她来找张维时,张维就跟着她出去了。他们去看了场电影,是李娜请客,张维掏钱。李娜说了很多赞美张维的话,张维听得很感动。他反过来去约会李娜,李娜马上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
与此同时,柳春泥也来找张维。刚开始时,张维还跟她在一起谈谈吴亚子的事。张维惊讶地发现,柳春泥几乎是以崇拜的心情来说吴亚子的。她说,她喜欢和吴亚子睡在一张床上,她喜欢吴亚子的香味,喜欢试穿吴亚子穿过的各种衣服,也喜欢吴亚子骂她。她愿意为吴亚子做任何事。
因为张维和李娜的约会总是在李娜的琴房里,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柳春泥自然也不知道。张维也原以为她就是来对他说说吴亚子的事,后来发现不是。她问张维,她能不能做他的妹妹。张维高兴地说:“当然可以,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个妹妹。”
有一天,吴亚子碰着张维时用异样的语气说:“恭喜你!”
张维说,“恭喜我什么?”
“你有了个多情的妹妹啊!”吴亚子说。
张维的脸红了。他的心里想,吴亚子真是太小气了。从那天起,他就有意识地躲避柳春泥。柳春泥见张维开始躲她,越发地痛苦和着急。终于有一天下课后,她把张维截在路上说: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了,我要做你亲密一些的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很亲密的朋友啊!”张维笑着说。
“不是那种一般的,我是说,我要做你的女朋友。”她看着张维的眼睛说。
“不可能。你知道,吴亚子跟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再和你好呢?”张维说完就要走。
柳春泥呆呆地站在那儿。
第二天,张维就把李娜带到了校园里转,特意让吴亚子看着。晚上十点多时,吴亚子敲响了张维的门,把张维叫出去。她说:
“我认识那个李娜,你怎么找了她,你是不是再找不上了?”
张维大张着嘴,心里非常生气。怎么这么说话呢?吴亚子说:
“她被学校险些开除,你不知道吗?”
张维更是吃惊。吴亚子说:“她在宾馆里陪过客啊,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