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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飞飏-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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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些妇女,如果给她们自由,她们仿佛游弋在幸福之中,既不再咄咄逼人,又毫不凶恶;相反,在她们身上,在她们之间,在她们周围,在草地上,在森林里,一切都沐浴在静谧之中;她们怀里抱着动物的幼崽—无论是什么种类—像她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喂它们奶,也不担心她们怀里的野兽会对她们造成伤害。根据农夫们的证明和士兵们所看到的,她们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融洽相处,人类和兽类、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都和睦共处、相安无事,所有的生命都同心欢跃,界限被消除,剩下的只是友谊与和平。甚至连这里的土地都变得和这一切协调一致。只需用手中的酒神杖轻击土壤,泉水、牛奶和葡萄酒就会从地下喷涌而出。黄金时代回来了!然而,当士兵们出现的时候,当战争的暴力施加在她们头上的时候,这些天使般的女人立即就变成了杀人的复仇女神。手里同样拿着酒神杖,她们向士兵们冲了过去,打乱他们的队伍,把他们打伤,杀死,使之一败涂地、全面溃败。    
    温柔对暴力的胜利,女人对男人的胜利,社会秩序对野蛮运动观念的胜利。在彭透斯得知军队溃败的消息之时,狄奥尼索斯正面带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彭透斯体现出了希腊人的主要精神,那就是说,总以为保持某种贵族的气度、自制和推理能力是最为重要的;以及那种永远都不做卑鄙的事情,能够自我控制而不做各种欲望或内心激情的奴隶,当然,这种态度会涉及到对女人的些许轻蔑,认为她们很容易受制于情绪激动。而且,这种蔑视还针对一切非希腊的东西,认为那些淫荡好色的亚洲野蛮人的皮肤太白了,这是因为他们不在竞技场上参加比赛,而且根本就不能忍受自制所必需的那许多痛苦。换句话说,彭透斯头脑中的观念是:一位君主的职责就是维持不同等级的秩序,男人们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女人们就待在家里,陌生人不得进入;在同样的等级制度下,希腊人认为亚洲或东方的居民们都是女性化的,他们习惯于服从暴君的命令,而希腊人则是自由的人民。    
    彭透斯这个年轻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狄奥尼索斯的肖像和复制:他们是姑表兄弟,同一个家族,都出生在忒拜城,虽然其中一个曾经经历了流浪。他们同岁。彭透斯自我制造了一个保护层,使他感觉到自己是男人,知道如何为人处世和他对社区应尽的义务,并且准备在需要的时候发号施令和惩罚别人,如果我们去掉这保护层,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在他身上发现狄奥尼索斯的影子。    
    


六、狄奥尼索斯在忒拜城“我看到他正看着我”

    “我看到他正看着我”    
    为了唤起彭透斯对那个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对那个不合礼教的女性世界的兴趣,狄奥尼索斯教士像一位富有智慧的诡辩家一样给出同样模棱两可的问题和回答。当女人们在闺房里的时候,我们大致知道她们在做些什么—而对于她们具体在搞什么勾当却无从得知,尽管如此,我们大体上还是控制着她们的—但是当她们不再在城市里、不在严密监视之下的神庙和街道之间,而进入完全自由的大自然之中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们会走到何方,彭透斯希望知道。在彭透斯和狄奥尼索斯的对话中,彭透斯逐渐扯到了这个话题:“那是什么神?你怎么认识他的?你见过他吗?还是夜里梦见的?”“不,不,我是在清醒的时候见到他的,我看到他正在看我,我看见他在观察我。”教士回答道。彭透斯心里琢磨“我看到他在看着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种观点认为:对许多事物我们都不能认识,但是如果亲眼看到了就会认识得更清楚一些。渐渐地,这种观点在那些安逸的城里人和这位希腊君主的头脑里生根发芽。他心想,去看一看又何妨!他表达出认识自我的愿望。他认为,那些不守妇道的女人们,而且还属于他的家族,肯定在搞一些骇人听闻的色情狂欢。他仍未结婚,总是感到害羞,认为应该在这方面自律,但是这个也让他觉得心里痒痒的,想去看看那边发生的事情。教士对他说:“这个再简单不过了,上次你的士兵们被赶走,是因为他们是带着武器排成方队去的,他们直接进入那些女人的视野之内;你呢,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到那里去,秘密地观看她们的疯狂和放荡,就像坐在戏院的头等包厢里,谁都不会看到你。你只需穿得和我一样就行了。”转眼之间,这位国王、希腊人、城市人、男人就要打扮得和流浪的教士狄奥尼索斯一模一样了。他穿上女人的衣服,又解开头发,这样一来,他变得女性化了、和这个亚洲人相似了。这时,他们面对面相视而笑,仿佛一个人在照镜子一般。狄奥尼索斯拉起彭透斯的手,带他走向客泰戎,那些妇女们就住在那里。一前一后,扎根此地的人—身份合法的人和来自远方的人—和代表着他者的人,携手离开城市,走向深山,走向客泰戎山之旁。    
    教士用手指给狄奥尼索斯一棵松树,并让他爬上去藏在树叶丛中。他从那里可以俯视下面,一切尽收眼底。彭透斯爬到松树顶上。他在上面猫着腰,等待着,然后看到他的母亲阿高厄和忒拜城的姑娘们,她们已被狄奥尼索斯变得疯狂了,可以说她们处于一种准疯狂状态。他使她们疯狂,对,但是她们并不是他的真正的信徒,她们没有“皈依”狄奥尼索斯主义。恰恰相反,阿高厄和那些女人宣称这一切都不存在。无论她们是否承认,这并非源于信仰或宗教的疯狂却表现出某种疾病的症状。因为她们拒绝接受和拒绝信仰狄奥尼索斯主义,面对她们的不信任,狄奥尼索斯就以传染病的形式出现。当她们陷入疯狂的时候,时而像该神的信徒一样,相信黄金时代和博爱的回归,诸神人类和兽类混杂而居;时而却正好相反,她们陷入一种嗜血的狂怒之中,就像她们曾把军队撕成碎片一样,她们也会杀死亲生儿女,或者做出其他任何事情。忒拜城的女人们就是处于这种精神混乱的幻觉状态,或者说身患“狄奥尼索斯传染病”。    
    狄奥尼索斯还没有在城里固定下来,他还没有被接受,依然是那个被人冷眼相待的异乡人。彭透斯还在松树上,看着分散在树林里的女人们。当人们不驱赶她们、不迫害她们的时候,她们就进行属于她们的和平的游戏。可是,有一回,彭透斯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而把腰弯得太厉害了,以至于女人们发现树上有一个间谍、监视者和偷窥者。她们勃然大怒,全都跑过来,猛力地摇晃那棵树。她们弄不弯树,就想把它挖出来。彭透斯开始在树顶上左右摇摆起来,形势很是危险。他喊道:“母亲,是我呀,是彭透斯,哎哟,小心,你们要把我弄摔下来了。”彭透斯摔在地上,她们冲向他,把他大卸八块。就像在狄奥尼索斯祭祀仪式上对待牺牲品一样,她们把他活生生地撕成了碎片。就这样,彭透斯被肢解了。他母亲抓起儿子的头颅,挂在一根酒神杖上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她在迷狂之下把它当做一个幼狮或者小公牛的头而挑在棍尖上。她已心醉神迷了,完全处于迷狂状态,但依然保持着战士家族后代的身份,她是厄客翁的女儿,所以她还夸口说自己不但能像男人那样狩猎,甚至是比他们还强的女猎手。带着这群恣意妄为、浑身沾满鲜血的女人,阿高厄来到一直打扮成教士模样的狄奥尼索斯那里。    
    卡德摩斯—忒拜城的建立者、阿高厄的父亲、彭透斯的外祖父、把王位传给彭透斯的人—以及提瑞西阿斯也在那里,后者代表了忒拜城里的老年人的平庸智慧,那智慧与其说是智慧不如说是一种仪式。他们不太愿意介入这件事,而且说到底,两人都对狄奥尼索斯没有什么强烈的敌意。卡德摩斯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他是卡德摩斯并且是塞墨勒的父亲;提瑞西阿斯如此,是因为他的职责是和上天建立联系,两者都表现出谨慎的服从。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决定,尽管年事已高并且跟上潮流很困难,依然穿上仪式规定的服装—即那种飘动的衣服—手里拿一根酒神杖,到树林里去和妇女们一起跳舞,这表示,无论年龄和性别多么不同,人人都应对神表示尊敬。所以,在陷于迷狂的阿高厄挑起彭透斯的人头时,两个老头也都在场。阿高厄认出了卡德摩斯,并向他炫耀手中非凡的猎物。她吹嘘说:“这是整个城邦里最好的猎物,比男人们的猎物都要强,请看!这是我亲手杀死的。”卡德摩斯大吃一惊,他试着使她逐渐恢复理智,然后轻轻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看这个狮子头,这些头发,你没有认出来吗?”阿高厄渐渐从迷狂状态清醒过来。在那个血腥而美丽的梦幻世界里,模模糊糊的现实重新出现了,而她居然深深地陷进那个世界了。最后她发现,挂在自己的酒神杖上的是儿子的头,这太可怕了!    
    拒绝他者,就是丧失自我    
    狄奥尼索斯回到他的家乡忒拜城,不但不被人们理解,而且只要城邦里本地人与异乡人之间、长住者与旅行者之间、保持自我、拒绝改变的愿望与异国、异己、他者之间不能建立联系,悲剧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如果这些对立面还没有得到调和,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有些人认为有些万古不变的东西必须无条件地被维护,宣称传统价值必须永存,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与他们不同的人,对他们提出质疑,迫使他们对自身发出疑问;在绝对的相异性、厌恶和怪异面前,一向拥有优越感的希腊本地人、城邦公民们开始摇摆不定了。至于忒拜城的女人们,本来她们作风正派,家庭生活保守,堪称简朴的模范,但是突然之间,以杀死亲生儿子并把人头当做战利品悬挂在酒神杖上的阿高厄为首,所有的女人都变得像戈耳戈墨杜萨(M巇use)一样面目可憎:她们的眼中透出死亡。彭透斯,他死得也实在太离奇,居然被人像一只野兽那样活生生地撕碎,这个文明人、永远克制的希腊人,却最终向他一向认为异己、应受谴责的诱惑投降。恐惧降临在不愿向异己事物让步的人身上。    
    经过这些事故,阿高厄自行放逐,卡德摩斯也步其后尘,而狄奥尼索斯,尽管他在天上的地位已经确立了,却继续在这块土地上旅行。他将在忒拜城受到崇拜,他已经征服了这座城市,但是他并不会驱赶排斥其他神,也不会把自己的宗教强加在别的宗教的头上,这个边缘人、流浪汉、异乡客、无法无天者,只要求在忒拜的城邦中心有他的神庙、节日和对他崇拜。这就意味着,当一群人拒绝承认另一群人、拒绝与他们分享资源的时候,这个群体自身就将变成另一可怕的群体。    
    狄奥尼索斯回归忒拜城,这使我们不禁回想起诸神把哈耳摩尼亚—阿佛罗狄忒与阿瑞斯的女儿—给予卡德摩斯的情景;那次婚姻不过是在城邦里与神灵的妥协的结果,神的地位得到了保障,尽管方法多少有些卑鄙。如果不能说肯定存在的话,至少可能存在一个和解的世界,当然随时也有破裂、分割和屠杀的可能。我们要清楚,不仅狄奥尼索斯的故事能证明,卡德摩斯的后代的另一个分支即拉布达科斯家族(Labdacides)也将证明,最好的和最坏的恰恰能够混合在一起。在以俄狄浦斯(Oedipe)的故事为结尾的拉布达科斯家族传说里,我们也将看到,在统治阶层内部存在着真正的统治者与实际上属于“被种植的人”家族—好战分子、为暴力和仇恨而生的传奇般的斯巴达人—的那些人之间的紧张关系。


七、时运不济的俄狄浦斯倒霉的世代

    在彭透斯悲剧性的死亡以及卡德摩斯和阿高厄出走之后,王位以及和王位密不可分的城邦秩序全都被扰乱了。谁将做国王?谁将接过统治者的特权发号施令?王位当然该由卡德摩斯的另一个儿子来继承,那个儿子名叫波吕多罗斯。他娶“被种植的人”之一—尼克忒伊斯(Nikt巌s),意即“乡土的人”“地下的人”—的女儿之一为妻。她的名字是尼克忒伊斯,意思是“夜晚”、“黑暗”。她的许多姐妹或者近亲,其中尤其是尼克修斯(Nikt巈)和吕科斯(Lykos,狼人),都属于代表战争暴力的“被种植的人”一族。    
    彭透斯就是双重出身。通过他的母亲阿高厄,他和卡德摩斯之间产生了血缘关系,而卡德摩斯是被诸神指定的真正的统治者,他们甚至还送给他一位女神作为妻子,此举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凸显他的统治权的分量。同时,通过他的父亲厄客翁—他也属于“被种植的人”—这个“蝰蛇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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