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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台下有人冲上来,台上有人冲下去。大家抱着哭,不知抱着谁,见谁都哭,要跟所有沾染舞院欢笑忧愁的东西说再见了,忧伤的不是一种感情,是很多,很乱,最终还是为自己。委屈埋怨劳累伤感,身上的心里的,统统迸发出来,跟大家抱在一起是让这泪流得更痛快些。
毕业,跟4年挥手作别,但我们并不是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我们的云彩已渗进身体,化作肌肉血液的记忆,等着我们在以后的生活中点滴地温润,熟悉,唤起。身体,我们的身体被舞蹈滴水穿石般召唤苏醒,我们学会不仅用头脑而且用肢体记住感受,这对我们很重要,它使我们比原来的自己细腻敏感,从肩胛,到大臂,到手肘,到小臂,到手腕,到指跟,到指尖,一点点渐渐张开自己,心脏在跳,一下一下,从前很少听到,现在谙熟于它的存在。闭上眼睛,我站着,很扎实,脊椎一节节拉开,抬着头,手臂松弛地垂着,指尖可以动,舒服的呼吸,眼前是无边的黑,不知道是夜还是宇宙的无边,不是特别怕,因为我有我,属于自己,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
生命真好。
第三部分啼笑飞扬的舞之殿:露天舞台
毕业晚会那天,“非典”已靠近尾声,但校门依然是在戴口罩的门卫守卫下紧闭着,楼道里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儿已经渗透到校园里每一棵花草的细胞液里,已经有人在校园里逛游,寻找照毕业照的地方。节目已经排了一个月了,每个系出一个,因为封校,生活很单纯,所以排练时人总会很齐。我们的第一个节目在校方审查后被pass掉了,不够煽情。第二个节目的排练就显得很仓促,我们3个女生的一段舞台剧台词是一个中午憋了2个小时,最后交稿时刻突发奇想从手边的一本《涩女郎》上得了灵感,排出来还挺搞笑。还有其他同学的小段落,像一页页的大学生活,最后是所有人站成一排的感言。下午走台,从外面请来专业灯光音响,把露天舞台前很少有人踏足的草坪装点成临时坐席。各系节目走完台,结尾处有一个全体毕业生的尾声部分,大家在台上松松散散,并没有毕业的激动,倒觉得煽得太厉害。
夜像宣纸上的墨,一点点洇散开来。舞台灯打开,刺眼的亮,开始有点兴奋,在后台看着前面观众席从稀疏到接踵摩肩,血液中有点躁动,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心里想着,今晚是毕业晚会,该是这样热闹的。我们的节目挺靠前,而且是用无线麦克最多的一个班,所以音效台交待得特别仔细,两边哪里上下场,上场在哪里拿麦克,下场给下一个节目的哪个人,一一对号。更有点忙乱的感觉,但忙得很亢奋,像要打仗,好多人上不了战场得在营地看着,我们得上。
后台的演员开始鱼群一样地乱串,想找个人变得很复杂,在一重重脑袋中挤得胸口疼。穿梭间看见古典舞系的道具,一对对雪白的翅膀,向她们借了带在身上试,还拍了张照片,于是有了一只穿着白色短裤运动鞋的天使。赶紧摘下来,怕误事。躁动中几乎没法想事情,缜密已经离我而去,但还是发现大家今晚都很精神,穿了得体鲜亮的衣服,发髻眼角都是细细收拾过的,虽然在台下根本看不见这些,但让我们自己感觉很好。等着拿麦克的时候可以在台侧看节目,但看得很不用心,像一目十行地读书,手心全是汗,为自己的兴奋觉得奇怪,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妇,抻头探脑地张望,台上的演员几乎全是熟人,没法不好奇,平时没见过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演,一时把生活中的样子和舞台上此刻的动作表情对不上号。看看周围的同学,一色的兴奋,相互感染着更是起劲儿。彼此熟的觉得再说都有点贫嘴的我们突然让这气氛变得像久别重逢的远客,彼此寒暄,相互整理一下衣着,其实都知道是过分,但还是夸两句今天格外漂亮。夜色像有意配合我们灯光的眩目,一抹的黑。
有人喊我们拿麦克,一个传一个,夹在胸前,嘱咐我们千万上场时再开,开了就别乱说话了。绕到台后,从另一侧的梯台上场。闭上眼睛,再默默过一遍台词动作,不管了,上去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了。又跟一个搭档比划着上场道具摆放的位置,像个导演,也有点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丑,但忍不住,能量每分每秒都要找到散发的渠道,这舞台周边的磁场对我们来说太大,控制不了自己。不记得脚是怎么迈上第一节台阶的,大概有坚定也有点晃吧。还好,还可以听音乐,被音乐感动,第一次觉得它很动人,教室里没有舞台上这么静,下场后明白到什么叫“鸟鸣山更幽”。看不见台下,只觉得灯管今晚太刺眼,热量在脸上韵开,突然一下子很放松,因为眼前只有热。
表演,继续……大家走成一横排,前台的演员应该慢步往后退,自然地汇入我们的队伍。退过了,只听见很清楚的男声,很有磁性,很有穿透力,“欣,别退了”。全场爆笑。没试过麦克的后果出现了,忘了它开着。接着,有线话筒加无线话筒一起用,准备致词。话筒在紧张、急促和煽情的气氛中很轻易地传错了。我们班一个男孩始终没有说话,后来看录像,轮到他时,他大喘了一口气,正要一抒胸臆,前面的女生见有间隙以为到自己了,赶紧接上。从镜头里看,男生起了个很大的法儿,嘴都张开了,音硬给吞了回去。很沮丧地一低头。还好最后有齐声说话的机会,他声音很大,终于痛快一下。
各系的节目好像有一处雷同,都想在毕业的时候体会一把异样的目光,芭蕾舞系的白天鹅被韩版的h。o。t帅哥举起,就让大家看看高雅的白天鹅今晚的劲舞风采。
编导系的节目很有心,把舞院有意思的老师串起来演,台下哄笑。也很动情,毕业时在许愿绳上系个结,许个愿,为自己,也为心中太多的明天。赶紧到后台拿气球,人太挤,到了几个飞上天,又破了几个,扯不下来硬拽,划得手生疼,跑回原位,等着再上场,大谢幕,小虎队的《再见》,漫天的礼炮碎屑,像彩色的雪,像梦里的漂旋,打着旋儿,落在脸上肩上。背后的留学生公寓上巨幅条幅徐徐展开,泪终于下来,台下有人冲上来,台上有人冲下去。大家抱着哭,不知抱着谁,见谁都哭,要跟所有沾染舞院欢笑忧愁的东西说再见了,忧伤的不是一种感情,是很多,很乱,最终还是为自己。委屈埋怨劳累伤感,身上的心里的,统统迸发出来,跟大家抱在一起是让这泪流得更痛快些。
毕业,跟4年挥手作别,但我们并不是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我们的云彩已渗进身体,化作肌肉血液的记忆,等着我们在以后的生活中点滴地温润,熟悉,唤起。身体,我们的身体被舞蹈滴水穿石般召唤苏醒,我们学会不仅用头脑而且用肢体记住感受,这对我们很重要,它使我们比原来的自己细腻敏感,从肩胛,到大臂,到手肘,到小臂,到手腕,到指跟,到指尖,一点点渐渐张开自己,心脏在跳,一下一下,从前很少听到,现在谙熟于它的存在。闭上眼睛,我站着,很扎实,脊椎一节节拉开,抬着头,手臂松弛地垂着,指尖可以动,舒服的呼吸,眼前是无边的黑,不知道是夜还是宇宙的无边,不是特别怕,因为我有我,属于自己,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
生命真好。
第三部分我眼中的亚彬(1)
我努力回忆第一次开口跟这只“硕鼠”搭讪是什么时候,反正是在教室里,我们俩属于铁杆儿的没事泡教室一族。舞蹈学院“教室一族”的人并不多,所以老在一个教室碰见就容易熟。她找我多是与文字有关,英语语法加古文朝代,不好意思说不知道让她失望,就每每遇见她问我生僻问题时回来翻书查字典,她居然越来越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了“万用宝典”,经常大清早我还没睁开眼就被她的短信逼问“左边一个脚丝右边一个‘革’念什么”;从食堂吃饭回来一看手机“陶渊明是哪个朝代的”;大半夜的午夜凶铃“中国第一部舞剧是什么”……偶尔还是英文长句,从句套从句,有几处语法错误,但意思是看得懂。我最喜欢的是她发给我的诗,她有这习惯,感受力惊人,细腻得可怕,满脑子怪想法,可能耗子跟人的脑部构造不一样,这是我的解释。在舞蹈学院科班儿出身的学院派古典舞系,其拔骨抽筋不厌其烦的钻研精神实在让大多数人汗颜。她的灵气是早早就现出端倪的。我们大一的时候全年级各系统考古代汉语,公布成绩时这只混在人民群众之中的“鼠类”居然位居榜首,我们系有人不服,高中三年文科班正规的古代汉语基础,居然让这只跳舞的“老鼠”得了先,于是找老师理论,文学老师气定神闲:“可以查考卷”。于是这只耗子开始活跃于我的视线。
我认识她时她舞蹈的名头还没有后来那么可怕,没有那么多比赛第一的头衔,我也没在练功房里好好看她跳过舞,只一次,鼠影难忘。她们班好多人出国演出去了,她年纪太小去不得,有点郁闷,班里的课由于太多人的缺席显得可有可无,她有了大量自己的时间鼠窜。当时知道她在练一个节目,用扇子的,她约我没事去看看,于是靠在练功房的镜子上,看她尖尖的小脑袋上汗如雨下,修长玲珑的身体跟自己较劲儿,一遍遍的抛光,打磨,成形。几星期里看了数次,她肯定不记得了,因为她跳舞时指尖记得扇子上下翻飞的时间,脚踝记得地板蹬踏跳跃的反弹,脊柱记得一屈一伸的张回,就是没有器官用来发现我的存在。数天后,《扇舞丹青》在中国剧院首演,定睛,屏息,凝神。别人把两手鼓得通红,掌声雷动,我哭了。鼠辈终在灯光和眼睛营造的世界里蜕变成仪态万千的美人,一副身段,一把绢扇,送我入夏日的莲叶池塘:盛开的扇子以腰为圆心大幅度地在地上打着朵儿,如圈圈水晕,如接天莲叶,荷风微扫,大片的圆叶左右晃着身子,托在掌心大滴的水珠让它摆得乱了模样,粉嫩的桃红在碧绿上颔首作羞,转身摇头皆是微醉……丹青美卷,美哉!
电视舞蹈大奖赛,搬把板凳厮混在值班阿姨的会客室里等她出场,文学、舞蹈都是没惊险的,模仿题她抽的是模仿“木偶小马”,彻底松了口气,心想要是让模仿老鼠才是如鼠添翼。两小时后居然在我屋门口见她露出脑袋:“有开水吗?”给她送下去,看她收拾服装忙作一团,惊异于两小时中她飞在天上又落回地上的心路体验,眼睛里是深深的倦怠,没有话,人间冷暖早尝的“老鼠”还是疯忙。
“鼠”脚受伤是一个坎儿,看出她的变化,无奈伤心是在心里的,挂在脸上的只有烦躁和抵触。毕业生代表发言,她是拄着拐杖跳着上去的,全校师生的眼睛盯着她一跳一跳地上台,“大家看我这样有点悲壮……”脸上是笑,但不再单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情窦,有知秋后的沉着和苦涩。去澡堂洗澡的路上看见她,就拉伤员一把;她回宿舍,帮她把椅子放在洗漱间,嘱她有事喊我。担心耗子不能疯也似的鼠窜了。没想几天后她告诉我她拄着双拐一个人去看脚,憋得难受还去美术馆看展览。耗子就是耗子,一分钟不窜就不是她了。我们俩见面都是几分钟一顿饭的功夫,约着吃饭发短信就俩字儿——“饭否”,没有标点。中秋节,短信曰“在哪?月饼到”。她自己是老鼠,老把别人也论“只”数,动不动“告诉那两只……”说话语速快,常用耗子族暗喻,一般人听不太懂。每次见她都是一闪就没了,印象中跟她说话她老在开自行车锁,说完,骑上,溜之。
闭上眼睛有些碎片:跟她去看亨利·摩尔的雕塑展,大师似的神侃,眉飞色舞;我在自习室看书出去上厕所,回来发现笔袋儿里有张纸片,一只三角形的红色老鼠简笔画;考研昏天黑地在教室背书,手机里是她卡通声音的录音,“懒虫起床啦,加油加油加油”,听完接着看书,至今没舍得卖(当然也卖不了几个钱),“非典”封校,她终日手中举着个DV,排舞院的“非常故事”;她一个人伤了脚在家,把头磕了,给我打电话,孩子般放声地哭,听得我至今一看她不适就赶紧想办法;屋里有她很多痕迹,云南买的树皮纸挂历、彝族的簪子、纳西的钱包、一只至今不会吹的埙……我都很珍视。
第三部分我眼中的亚彬(2)
来舞院要是冷不丁撞着别认不出来,现将此鼠的ID照奉上,以供查对捕获:硕鼠,女,高个,肤白,尖嘴猴腮。一顶灰色运动帽,一根扎眼的绿色头绳儿(也常套于腕处),夹脚拖鞋(土黄色或其他,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