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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鱼更三跃,英宗已有些醉意,看到慧妃也脸泛桃花,秋波水汪汪地瞧着英宗,她那芙蓉面上给酒一遮,愈显出红白相间,媚态动人了。英宗扶醉起身,搭住慧妃的香肩,并入罗帏,这一夜的爱好自不必说了。
翌日英宗临朝后,回到仁庆宫中,慧妃催着他实行那件事。原来英宗在酒后答应慧妃,也照样惩办钱皇后,慧妃当是真话,便来催促他。英宗不禁噗哧地笑道:“老实替你说了吧,那天的事实是你自己不好,皇后请了家法还算便宜了你。万一她通知了大臣,在朕的面前劾奏你一本,那时叫朕面子上更觉下不去。怕不依着祖宗的成例办你吗?”慧妃听了,好似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弄得浑身冰冷。从此把报复钱皇后的念头慢慢地消沉下去,却渐渐移恨到云妃的身上去了。后来又闻得钱皇后责打慧妃,完全是云妃一个人撺掇来的,由是慧妃和云妃结下了不解的冤仇,时时想乘隙中伤她。英宗皇帝有时去临幸仁寿宫,慧妃心里终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云妃的为人很是聪敏,到底宦家女儿出身,平日间识字知书,也能哼几句诗儿,虽不见十分佳妙,六宫嫔妃中比较起来,还要算云妃最是通畅了。她又有一种绝技,就是善画花卉,什么鸟兽人物,都画得栩栩如生。英宗宠幸慧妃之余,也常常顾念起云妃,又在慧妃的面前赞美云妃的画。慧妃听了,愈觉嫉恨万分。
有一天,英宗从仁寿宫回到仁庆宫,身体觉得有些不快,就倚在榻上,手玩着云妃所画的纨扇。扇上画着一幅猫蝶图,图上那只狸奴昂首伺着蝴蝶,姿态活泼有神,就是颜色也渲染得非常适当。英宗瞧着,赞不绝口。正值慧妃端上一碗参汤来,忽然失手倾侧,把一半泼在肩上。英宗说声:“可惜!”慌得慧妃忙把罗巾来揩拭,那纨扇已湿了一块。那汤是温热的,逢着颜色四散化开,将一只猫眼睛弄模糊了。英宗很觉不舍,仍拿了纨扇翻看,蓦见那潮湿的猫头上,隐隐地露出几个篆文字迹来。英宗不禁诧异,便微微将扇面的矾绢揭起,早落出一张菊香笺,取笺看时,笺上朱书着生年八字,旁边画着鸟纹的符箓。英宗细读生年八字,分明是自己的。便递给慧妃道:“你瞧,这是什么鬼戏?”慧妃略为一瞧,惊得花容失色,忙跪下说道:“这是苗人的诅咒术。妾父在日尝遇着过,几乎被人咒死。现在有人诅咒陛下,必是心怀怨恨,才下这样毒手。幸得陛下洪福齐天,居然发见,否则定遭暗算了。”说得英宗直跳起来,再辨那字迹,极似云妃。不由地怒骂道:“这贱婢!朕不曾薄待她,她却忍心出此吗?”慧妃说道:“那可对了,妾闻下诅咒术时,要放在本人最心爱的东西里面才有验,陛下爱那把扇儿,险些上了当了。但她既做了这事,难保不再做别样,那倒要留神防备呢!”这几句话把英宗的无明火提起,气愤愤地骂了一顿,心里便存下一个杀云妃的念头。
这晚英宗在仁庆宫饮酒,慧妃乘着英宗酒后,又提起云妃诅咒的事来。英宗已有几分醉意,被慧妃激得怒发冲冠,亲手把一条白绫掷给内监,叫他去勒死云妃,还一迭连声地说着:“快去!”那太监去了半晌,回来复旨,可怜月貌花容的云妃,竟死在白绫之下。
再说英宗把朝中的政事也一概叫王振去做,英宗和木头人般地不过摆摆空样罢了。这时恼了六部中一位大臣于谦,便连夜草成了奏疏,把阉臣专权,欺压公卿,进献美女迷惑圣聪,凡王振所有弊端,如卖官鬻爵、营私纳贿等事,一古脑儿述在里面,而且说得异常的痛切。英宗阅了奏牍,随手递与王振道:“于尚书说卿舞弊,可是真的吗?”王振接过来读了一遍,气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跪下磕头道:“于谦的话都是旁人的讹传,老臣实不敢舞弊。”英宗冷笑道:“于谦是卿所保举的,怎的无故陷害你呢?”这一句话,把王振的一张嘴堵塞住了,再也回答不出来,英宗便拂袖回宫。当宣宗的时候,于谦因痼疾致任,还处州本籍。英宗登基后,王振闻于谦病愈,就保他入阁。那于谦自到部后,不但不去阿附王振,转事事和王振作对。王振以于谦是自己所举荐的,弄得哑子吃苦瓜,说不出的苦处。现在又碰了英宗一个大钉子,真是又气又恨,回到家里就托病不出。那时宫中闹鬼也愈闹愈凶了。内监们多亲眼瞧见云妃颈子上拖着白绫,在仁寿宫中走来走去。
第二天的早朝,英宗勉强出去听政,便有那千秋鉴的太监首领,奏陈已验明云妃的尸身,来请旨盛殓安葬。英宗听说云妃死了,不觉吃了一惊,把昨夜醉后所干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赶紧退了朝,到仁寿宫来看云妃,走进宫门,就觉着阴森森的一种景象,宫女们都一个个哭得两眼红肿。那妆台上燃着一对绿烛,一阵阵的纸灰气味触鼻,绣榻上直挺挺地睡着云妃,身上遮盖着一幅红罗,黄缎掩着脸,情形很是凄惨。英宗走向榻前,忍不住去揭开那幅黄缎来,这时云妃的玉容,已完全变了紫色,粉颈上系着的白绫依旧不曾解去,那种瞋目吐舌的形状,把英宗吓得倒退了几步。想起她生时的那样花容月貌和往日的情分,鼻子里一阵酸溜溜的,也不禁纷纷地垂下泪来。当下仍将黄缎盖上,回顾宫女们问那云妃的死状,由宫女将昨夜内监奉旨勒死云妃的经过禀述了一遍,英宗听了才想起晚上的事来,似乎约略还有些儿记得,只是不甚清楚。又把那赐绫的内监传来,那内监也照样陈说一番。英宗顿足叹道:“这是朕的不好,叫云妃受了屈了!”说着滴了几点眼泪,吩咐尚仪局从丰收殓了,照贵妃例安葬。又亲下谕旨,追封云妃为贤孝贞烈穆贵妃,家族荫袭男爵,兄云龙擢为殿前都尉。英宗又以云妃死得惨苦,并诏天应寺方丈建醮四十九日算是超度云妃。英宗自误杀云妃后,深怪慧妃在醉中唆着自己,心上很是郁郁,足有两个多月不进仁庆宫。又为了怪慧妃的缘故,间接着又恨王振。所以值于谦参奏王振,英宗正触动牢骚,乘怒将王振训斥了一顿,气得王振在家里生病。
当云妃勒死的第三天,宫中就闹起鬼来,头一个见鬼的人正是那夜勒死云妃的内监,那内监平日胆小,一到了天昏就不敢经过仁寿宫了。这天的晚上竟忘了那件事,走过仁寿宫的门前正当云黑风凄的时候,又不曾带着灯火,猛见云妃满脸血污,项上拖着白绫,立在仁寿宫门口。那内监吓得怪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仁寿宫内的宫女等听得宫门外的喊声,掌了一盏纱灯,七八个官人一齐拥出来,瞧见那内监倒在地上,嘴里的白沫吐得有三四寸高,大家当他是中了风,便七手八脚地把内监扶起来,由一个宫人去取了还魂香来燃了,在内监的鼻子里薰了一会,渐渐见他苏醒过来,大叫:“吓死了!”睁开眼睛,见宫女们围绕着他,便颤着说道:“可曾瞧见云娘娘吗?”众宫女听说,都呆着发怔,不提防那内监直跳起来,连连叫着:“有鬼!有鬼!”一路带跌连爬地逃出去了。一般宫女也大半是胆小的,给内监这样一说,也抛了纱灯吓得望四下里乱逃。
第三部分第二十六章 英宗被掳居塞外(1)
土木之变蜡像再说宣宗八年,出师塞外剿平了鞑靼兀良哈,部众被明兵杀得七零八落,兀良哈部就日渐衰微,他的复仇之心却一日不去。这时正当英宗十四年,宫中钱皇后生了太子,英宗很为喜欢,弥月祭告太庙,赐名见深,即日册上为东宫。这里群臣正在致贺,西北的警报进京,却是兀良哈部结连了瓦剌部也先,兴兵入寇,把一座大同府城围得铁桶相似,西宁侯宋英、武进伯朱冕出城迎战,都大败一阵,朱冕阵亡,宋英受了重伤,入城后伤发身死。总兵杭艺,参将王良急得没法了,忙飞骑入京求救。
英宗接到奏报,不觉也着了慌,即招王振进宫,和他商议拒寇的策略。王振进言道:“从前先皇征服沙漠,都是御驾亲征的。目今陛下正在英年,若亲统六师,不但御了贼寇,也足以威服化外,使边地永靖,不是两全其美吗?”英宗听了,不由地兴致勃勃,随即下谕御驾亲征。又命郕王祁玉监国,尚书于谦,王直相辅,自和英国公张辅、侍郎邝野、监督王振等一列随驾。当下统领着大兵五十万,浩浩荡荡杀奔塞北。
兵至居庸关,兵多粮少,军马乏食,饿死的堆满道路,随驾群臣请御驾驻跸,王振只令进兵。将近大同,天忽狂风大雨,平地水深三尺,兵马在水里奔走,怨声遍地。王振下令,兵马改道宣府。正要起行,警报贼寇大至,王振命成国公朱勇分兵五万先去拒敌。那瓦剌部部酋也先,暗饬兵士埋伏在鹞子岭左右。朱勇兵到,也先两下杀出,朱勇抵挡不住,大败逃回。飞马报贼兵追来了,王振还在那里打算拖载辎重,群臣请驾走紫荆关,又被王振骂退。不一会,探骑和蚁附般来报,也先统领大兵来追。随驾诸将都准备迎敌,一面令兵马疾行,看看将到怀来县,群臣又来禀请道:“贼兵在后将到,不如暂入怀来县避锋。”王振大喝道:“你们晓得什么!”说罢只令兵马屯住以便拒战。哪知也先的部众和潮涌般地追来,逢着了明军好似风扫落叶,大家无心御敌,只发声喊四散逃走。这时王振也弄得手足无措,随驾的武臣如朱勇、张辅、陈宁、王贵、梁隽、徐宽等奋力挥械迎战,也先部众并力射箭、矢如飞蝗,不上半刻工夫,张辅等一班老臣,一齐死在阵中,御前护卫保着英宗逃遁,到了锦鸡栅,再看王振时,却伏在马鞍上索索地发抖。恼了御前卫官樊忠,指着王振骂道:“你这丧心的逆贼,也有敛威的一天吗?这时贼兵四集了,你何不设法去退敌呢!”骂得王振一声不则,只把衣袖拭着颜上的汗儿,可是愈拭愈多,汗珠如黄豆般地直滚下来。樊忠越看越气,随手一掌打在王振的脸上,连牙齿也拍下了两个,满口是血,因此坐不住雕鞍,一个倒栽葱跌落下,直跌得头破血流,王振便抱头大哭起来。樊忠愈愤道:“如今是哭的时候吗?你既只有哭的本领,为甚要强掌兵权,陷害故人呢?”说道就腰间拔下一个铁锤,向着王振的头上只一下,任王振的头颅怎样地坚固,也击作了两半,脑浆迸裂死在地上了。那时敌兵愈来愈多,也先望见黄罗伞盖,知是明朝的皇帝,便挥着兵士围上来。
瓦剌部的人马把英宗团团围住,护卫樊忠战死,诸将多纷纷中箭落马,校尉袁彬、哈铭,死力保着英宗突围。敌兵愈来愈厚,只望着黄罗伞盖围上来,看看兵将折伤垂尽,英宗还是困在里面。那时四边喊杀声震天,英宗坐在马上终日,已有些支持不住,由袁彬护英宗下骑,暂时在草地上休息。忽见卫兵呐喊一声,各自抱头乱窜,背后一员大将,挺枪骤马直杀入来,一眼瞧见英宗穿着黄袍,戴着金冠,知道是明朝的领军统帅,便喝令兵士们把英宗拥着便走。其时英宗的左右,死的死了,逃的逃散,只有袁彬、哈铭和内使王真、译官吴童官等紧紧地随着。
代宗景泰陵那掳英宗的大将,是也先营中的前锋赛坡,当下拥着英宗来见也先,也先的兄弟伯颜见了英宗,忙私下对也先说道:“俺瞧此人相貌不凡,决非是个常人。”参谋吕受也说道:“某看他的装束,金冠龙服,不要是明朝的皇帝吧!”也先跳起来道:“俺常思统一中国,至今未曾如愿,倘真能获得大明皇帝,那是俺夺取中国的时候到了。”于是令内监王永往认英宗。王永本明宫的太监,因和王振不睦便愤投也先营中。这时王永至赛坡的帐中,不敢直入,只在外面张望。远远看见英宗闭目盘膝坐在地毡上,袁彬、哈铭诸人旁侍。王永看得清楚,慌忙来报给也先道:“果然是明朝的皇帝。”也先大笑道:“这是俺仗祖宗的灵祐,居然把大明天子也会俘来了。”伯颜在旁说道:“明朝皇帝犹之神庙里面一个首领的木偶罢了,俺们把他掳来又有什么用处?他们皇族的子孙很多,难道不会再立别个的吗?况我们在塞外虽然算得强盛,到底是一个部落,明朝闻得皇帝被人掳去,他起倾国的兵马前来,俺们以卵敌石,怕不给他们洗荡干净吗?”也先正在兴高采烈的当儿,被伯颜这一席话说得好似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呆呆地望着伯颜半晌才说:“依你又怎样的办法?”伯颜说道:“依俺的主见,不如把明朝的皇帝送还了他,这样一来他们也自然见情,既不失和气,又可以免去俺们寇边开衅的罪名,岂不一举两美吗?”也先听了,踌躇说道:“且缓着再议了。”于是就命伯颜把英宗皇帝带去,用礼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