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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苍茫组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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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传队下来对红九团赞不绝口,到睡着还不知是沾谁的光。还以为天下红军是一家,这趟也不例外。
  天下红军是一家当然不错。肖良对余秀梅说,不过水煮白肉可不是家家都有,何况你们吃了我们那么多。肉都痛。
  余秀梅格格笑个没完。
  红九团团部,肖良让点了三盏马灯,照得脸烫。肖良对团部的人讲你们统统睡觉去,政委同宣传队的同志有要事商量,商量半夜也说不定。人走光了,肖良就讲贡水边的故事。
  “真的有人告诉你,要你去捉那只马?”余秀梅眼睛睁得老大。
  “还骗你?真的听到了。细细的。”
  “那是谁呢?”
  “像是你。”
  “打乱话!”
  “当然不是你,你又不会分身术。你那时候早同军团部过了贡水了。”
  他自己也疑惑得很,想来想去,只好以为肯定是自己的臆想了。
  “问你,送你的东西还在不?”余秀梅问。
  “甚哩?”肖良故意不懂。
  “玉哨呀!”
  “哦,早丢了。也不知丢到甚地方了。”
  “是罢?”余秀梅勉强笑笑。不说话了。
  肖良看着她,脸越笑越皱了。弯起胳膊伸进上衣里,顺手牵出了一样东西。看看,这是甚?余秀梅转脸看去,正是那管玉哨。被一根红带子穿着,系在身上。绿玉红带,有说不出的好看。她想原来他藏得这么好。
  “你!嘿!你!”她举拳要打。
  “该还我了吧?”她故意说。
  “那可不行。送了人的东西,怎好讨回去?”
  她把马灯捻小了一盏,说吓你的,看你那小气。
  其实我不是在乎这件东西怎样了,余秀梅说。我懵懵觉着这东西吉利,带着好。你上次不是说是老天爷送的吗?要真是,就更不能丢了。
  肖良知道余秀梅有点迷信。余秀梅没读过书,识的字都是当红军后抽空学的。他想教余秀梅学文化,这是以后自找的麻烦了。
  查 询
  军团保卫部长站在庙门口的瓦沿下,冷不防落下几片瓦来,砸到头上。一摸,血滴滴的。看看庙沿上,好好的,怎么就落下瓦来,疑心顿生。
  肖良说:“首长,喊个卫生员不?”
  部长团起帽子,一抹血,扔了。肖良想这人是条汉子。
  保卫部长说:“肖良,问你,为什么一出了江西,就把苏维埃共和国的财产丢掉了?”
  “财产”是几架大会议桌。山大。听说苏维埃共和国开会时,来多少首长都不嫌挤。出了瑞金,就由红九团扛着。红九团派了一个连抬这几张桌子,人看了以为红九团天天在开苏维埃代表大会。累得一连的新兵都想溜号。
  有天夜里肖良叫几个人把桌子掀到山洼里去了。一早没事似的照样出发,也没人来问起。正偷着笑,保卫部长查来了。碰巧,怎么又把头打破了。肖良想怕是麻烦,回犯人队也说不定。
  肖良不吭声。
  “喊你们保卫科长来!”部长脸上起冰。
  小许跑上来打敬礼。
  “红九团还丢了什么?”部长问。一路部队都在丢东西,上级早恼了。部长想找个地方开吊。
  小许说:“报告首长,昨天有人丢了几把柴刀。政委骂他们了!”
  肖良想笑。妈的,哪有这种事。昨天他让部队悄悄把一门又老又沉又没炮弹的铁炮推河里去了,小子亲眼看见的。他竟说甚“柴刀”。看不出小子,倒有急才。
  保卫部长不吭了。手在皮带上插进去拔出来。边上就是右轮枪。他后头站着同来的两个保卫人员,都是手摸在枪把上。
  小许板着脸:“首长,红九团还丢了一样东西!”
  部长问:“什么?”
  “刚才晓得首长来,我去查了,炊事班少了个锅盖!太不像话!”
  部长转身就走。
  一会炊事班长怒冲冲地跑来庙前,见着小许就一巴掌:耙献哟妒掳啵松豕橇耍俊
  小许泪汪汪地看肖良。
  肖良说:“打还他!”
  又对炊事班长:“你不准还手!”
  又对小许:“你可以多打一巴掌,利钱也讨回来。”
  争 渡
  一
  靠近湘江的地方,肖良真的弄到了一杆小马枪。几个广西骑兵懵头懵脑瞎闯,让红九团捡了便宜。
  “哈,早听说广西人手里有好东西。这骑枪就真不错。”肖良在手上摆弄着,“还是加拿大的。操。”
  肖良读过两年师范。不是闹革命,一身长褂子是少不掉的。
  “好好背着。”肖良把枪交给小许。“这是小余的。下次看到,就给她。”
  小许也精:“把我这杆冲锋枪给了她不好?”
  肖良嘴巴不饶人:“把你给她算了!”
  小许弄个大红脸。
  参谋长笑:“小许,喊你背着就背着,话多!你在贡水边上差点把肖政委毙了,他舒服?换了你也不舒服。”
  肖良摆手:“不说这个了。小鬼头这些天还不坏。从今天起,小鬼头,我不跟你耍了。好好当你的警卫员吧。”
  红九团在离湘江两里多的山包上摆开。往前,湘江渡口就在眼里,往后,是红军过来的大路。红九团等作战部队都要在这里阻住白军,保障中央纵队渡过湘江。
  开始说三天。
  在这山包上挡三天,对兵强马壮的红九团不是难事。不停地打了三天,阵地前五十米,白军连脚印都留不下。
  又命令再挡两天。
  这两天就不好受了。白军攻得厉害,红九团伤亡不小。主要是弹药不多了,要省着用,火力大受影响。
  第五天夜里,肖良看看时间快到,盘算着怎么撤下去渡江,又来一道命令:再挡两天。
  肖良火往上窜。心说哪有这打仗,懂不懂用兵啊。要守七天,开始就要说清,一天天加码,部队从精神到粮弹都没准备,出了万一怪谁呢。
  火是火,命令不敢含糊。
  挠头的是广西兵来了。广西兵赤脚,冲锋不哼不叫,没见动静,山猫似的眼皮下好几个了。不像湘系白军,光喊不跳。武器也好,单兵也不差。这仗艰难了。第七天下午,肖良手上一个班的预备队都没了。山前的广西兵却越来越多,路那边全都是。对面一道山脉,黑黑的都是人。江边上十里地,枪炮声没完没了。
  肖良看看渡口那边,还有一伙伙人在慢慢通过,心说妈的,渡个江要渡七天,红九团生生被他们拖死了。
  天快黑时,红军防线出了缺,白军绕过红九团正面,占领了渡口。没渡江的红军在湘江边四散奔逃,一片片被白军兜住。江边上红军遗尸累累。
  红九团急急收缩部队。渡口已失,阻击战便失去意义。下一步是自己如何在白军网兜里挣脱了。广西兵冲到了红九团团部的草棚前,打得团部一伙人子弹都不及换。肖良怒道:“老子不信会死在这里!”操着把大刀跳了出去。小许跟在他身后,把挨近的一个个打倒。幸好收缩部队的命令发下去了,渐渐朝团部靠拢的部队赶开了这伙广西兵。
  红九团一个猛冲,又占住了渡口,参谋长带两个营下水,肖良带一个营掩护。两个营游出了五分钟,肖良带的这个营已经没机会下水了。一阵起吼,往回杀开一条血道。
  不知跑了多远,听到山包上有人在喊。近了才看清,是军团保卫部长和军团部一伙人。余秀梅和几个宣传队的也在里。
  “首长,”肖良吃惊地说,“你还没过江?”
  “没到江边就叫冲散了!”部长说,“跑到最后,就剩这几个人了。”
  “喊个卫生员来!”部长说。
  肖良说:“我们刚才硬闯过去了两个营。卫生员都随他们走了。”
  余秀梅说:“有药也行,首长伤得不轻。”
  肖良看见了,部长伤在膀子上。虽一时无碍,血流多了或化了脓,也难办。肖良找了一圈,就找到一卷纱布,交给余秀梅。
  “伤口最好能洗一洗。”余秀梅说。
  “洗甚呢!”部长不耐烦地说,“止住血,死不了。”说着嚓一下把袖管扯了。中了弹的那只膀子一下失了遮掩,血糊糊的。
  肖良看出这部长倒不是单单抓反革命厉害,的确是条汉子。
  没来得及同余秀梅说什么,就把那支小马枪给了她。余秀梅一低头,想谢,没开得了口。
  “你有多少人?”部长问。
  肖良说一个营的架子。首长来了,听首长指挥。
  部长说:“指挥个屁。打仗你比我内行,别假客气。”
  肖良说那就按我们原先的方案,夜里悄悄在江边找个地方,偷渡。
  部长问:“不会水的怎办?”
  肖良顿了半天,才说:“就看命大命小了。首长有指示?”
  保卫部长盯着江岸那边,不说话。
  天在黑下来,江边情势又不同了。远远看去,江边一线,隔不远就是一堆大火,把江水照成了一溜火线,延绵到看不见远。偷渡不可能了。
  没别的办法,只好沿江走着看,看准一个地方就扑上去,跳到江里,拼了命往对岸游。黑天里只要下了江,白军子弹就打不着你了。
  肖良点点人,重新编了队。军团部那伙人都是没怎么打过仗的,编在了团部。别的编三个队,前后中间各一个,拉开半里地距离,防止万一中了埋伏,全陷进去。讲好中了埋伏互相不救援,谁碰上了白军先顶着,别的快快脱离战斗。总之,跑掉一个算一个。
  山野里到处是零散的红军,也到处是埋伏。三父霭拙透以谏铰飞仙璺Pち己罄聪肽且灰梗炀姹阋税 I缴系叵鹿道锕低猓际牵姹慵瘢灰
  肖良对余秀梅说:“跟紧我。我命大,沾我的光吧。”
  余秀梅咬着嘴,脸绷得发亮。马枪大背着。
  肖良把驳壳枪取下:“我们两个换换枪。我爱用长家伙。”
  余秀梅也没想,摘了枪就要换。小许多事,跨前一步说:“政委,你用我这支。”
  余秀梅才明白了肖良想给她一件趁手的武器。有支驳壳枪在手,敌人就怎么也近不身。余秀梅一明白了就不肯换了。肖良瞪了小许一眼。“出发!”他把驳壳枪插回腰里说。
  二
  东也白军西也白军。到处是。通往江岸的条条路都被白军把得死死。红九团残部乘着夜色的掩护,一连向江岸发起了数次攻击,都未能得手。有两次已经接近江岸了,终于还是在白军越来越密集的火力中退了下来。到了下半夜,他们仍是滞留在离江岸还有二三里远的一处山坡上。对从江岸回转身后退的红军们,白军只是稍作拦阻,也不追击。不久就明白了,白军在今夜只需要牢牢地拉住沿江的这道罗网,红军过不了江,到了白天,就不过是瓮中之鳖了。
  部长又中了一枪,是脚上。走不成路了,坐地上喊肖良来。
  “政委同志,我决定不走了。”他说,“你们走吧。”
  肖良着急地说这怎么行。
  部长说:“我已经决定了!”
  肖良一招手,小许靠过来。肖良说:“给你四个人,抬着首长走。你看着。抬不好问你脑袋。”
  小许说放心来,一步也不慢。
  部长看看肖良,冷冷地说:“好好,我的话你是不听了!”部长说着把左轮枪举起来,黑亮亮的枪口指着肖良。一伙人全吓坏了,以为要毙了肖良了。肖良也想这下完了,怎么忘了这个首长是专管毙人的。还没想好怎么办,枪响了。
  部长开枪了。手臂一弯,朝自己太阳穴就是一枪。
  肖良连连跺脚。心说这个人也太烈了,常言说耍刀的有九条命,条条在刀口上滚。没个活命的癞劲,当甚兵,闹甚革命。红军要图这个利索,在苏区个个崩自己一枪不就结了,何苦跑这湘江边上来送死?不过这人也算汉子吧,活得艰难了,他就敢死,不孬种。
  都看肖良,眼睛问怎么办。
  怎办?肖良也在想。在湘粤赣横竖乱闯,几十个县号下了红九团的名声。没打过这种仗。
  要死要活?肖良问。眼光贴着人脸扫。
  肖良说要死喏,学这个首长,简单。要活,就要费力气多了。
  都不说话。肖良说:知道你们要活。没甚说的,累也好饿也好,快快走。天一亮,白军在山上抬抬眼皮就见了,那时就只有死了。
  江岸枪声不断。许多零散的红军小队伍,也都意识到了今夜的夜色已是最后的机会,正飞蛾扑火般地冲向江岸。这里一股,那里一股。白军稳稳地踞于火堆之后,罗织出火网。几乎没有红军能够接近江边。
  现在看出来了,白军在江岸布下了四道封锁线,每道间隔三二百米。横向的封锁线之间,每隔一两道山洼田垅,又有一道纵向封锁线,使得零散的红军不能相互聚合。在这边高坡上可以感觉得到,那些不时在闯向江岸的零散红军正无一例外地在封锁线中成了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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