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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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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隐约觉得,艾早到南京找我,实际上是想要通过我的口,把这个愚蠢的主意打消。
    她会回家向我父母汇报:瞧,是艾晚说了不合适,艾晚是大学老师,应该信她。
    什么样的人才是艾早合适的呢? 我闭着眼睛,把我认识的男人从脑子里过了过,结论是:好像还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她。艾早太优秀,起码在我心里至高无上,而男人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他们无法像一张宽大柔软的毛毯,裹住她,温暖她,融化她。
    第二天早上,艾早终于跟我提起陈清风。
    “我还是应该告诉他一声。”她说。
    “你准备在什么时候办事? ”
    “国庆节。你有假期,可以回家。”
    “时间还早,你不必现在就说。”
    她狐疑地看着我。
    “是这样,他可能不久要出国了,他有个同学帮他办成了访问学者。如果他出了国,你根本就不必去说。”
    她眼神有些迟钝,脸色白惨惨的,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艾早……”我轻声唤她。
    她忽然哆嗦一下,打了个寒噤似的。“那我更应该看他一下。最后一次。”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像提了要求又害怕不被答应的孩子。
    我能说什么呢? 艾早最不能去见的就是陈清风,她很有可能在看见他的一瞬问里改变主意,再一次把世界关闭。可是我想不出理由拒绝。
    我出门买了豆浆和包子,回来在微波炉打热,当做早饭。这一回我使用机器有了经验,知道把时间放短,如果食物还不够热,可以再加个几十秒,总之不能一出手就到极限。
    其实感情也是这样,如果出发点就是顶点,那么往下的路就没法再走,因为所有的道路都通往深渊。
    “需要我陪你去吗? ”我问艾早。,“最好。”她咬着包子说,“我就是去打个招呼,不想再生出别的事来。”
    刚好我上午没课。当老师的就是这一点好,时间自由。
    我们走出门,坐公交车去南师院。艾早穿着一条墨绿色细条灯芯绒的连衣裙,铜盆领,袖肩上打了几个褶,脚上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皮鞋,头发用一条浅色发带束在脑后,走起来微微晃荡,朴素但是时尚。我的衣着比她老气:棕色长裤,米白色系带衬衫,棕色平跟凉鞋。那时候老师都不大敢穿裙子,怕被批评为“自由化”。系主任葛一虹老太太敢穿一身套裙,那是她地位特别,别人有想法也说不出口。
    一路上车下车,艾早默默地走在我前面,什么话都不说。有时候她走得快,我得小跑几步跟上。她对这条路线的熟悉程度,远胜过我。
    这么多年,她独自坐上火车贩运服装时,她睡在青阳的老屋里彻夜无眠时,她无聊地守在小店里等着买主上门时,心里一定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她用想象中的旅行支撑她的寂寞岁月。
    走到宁海路上,眼看着前面右手一拐就是南师院大门,她忽然收脚,差点儿把跟在后面的我弄个踉跄。
    “艾晚,回去。”她说,“我不想去了。”
    “你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啊? ”我埋怨她。
    “我不能见他。这是个蠢念头。”
    “你想清楚了? ”
    “我就是怕我想不清楚。不去了。你什么时候见到他,帮我说一声。”
    “等他从国外回来时,你就是赵三虎的太太了。”我开了句玩笑,想把气氛弄得轻松点。
    她点头:“是,那时候我是结过婚的女人,我这辈子已经有了结果。”
    她也想说得轻松,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很僵、就像一幅画得拙劣的肖像画,让人看了之后不知道给一句什么样的评价才好。
    陈清风从北京签证回来,打了个电话给我,说他走之前有些东西要寄存在我这儿。他这次访学不属公派,要办留职停薪的手续,还要上缴学校住房,所以他不带走的衣物书籍只能暂存在我的家里。
    “如果你出去了不回来呢? ”我在电话里嘻嘻哈哈。
    “那你就扔了它们。不,拿出去换麻糖吃。”
    他也笑。
    星期天,他借了一辆三轮车,自己把东西运了过来。我从窗户里看到他的身影,飞奔下楼,帮他搭一把手。装书的纸箱有好几个,都很沉,我们把旧床单撕开挽成结,一一人一边地拎着,慢慢往楼上挪。来回儿趟之后,陈清风汗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头发一绺绺地粘在额头上,样子很狼狈。他嘲笑自己,说他真是老了,体力明显不如从前。“十几年前我骑车带你们下乡,一路上轮子蹬得飞起来,玩儿一样,是不是? ”
    我回答他,十几年前,坐在他车后的艾早恐怕还没有这一箱书沉。
    “别安慰我,老了就是老了。”他用手里的旧床单擦汗。“所以我不想放弃这次的访学机会。我赶的是最后一趟车。来吧,还有两箱,坚持一下。”
    东西全部搬上了楼。狭窄的门厅里横七竖八全是箱包,没有插脚之地。我们顾不上喝水擦汗,一鼓作气地归置东西,把纸箱一只摞一只地靠墙堆好,把衣服和被子塞进壁橱,容易受潮的物件里还放置了樟脑,用报纸隔开。
    “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么能干。”陈清风说,“你和艾早在一起的时候,她遮挡了你。”
    “她的确比我优秀。”
    “也不能这么说,人分各种类型,合适的才是最好。”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指的艾早和赵三虎,我把艾早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他时,感觉他是真心替艾早高兴的。
    我去厨房里烧了水,晾着,准备冲果珍喝。
    “你喝果珍可以吗? 家里没有茶叶。”
    “白开水就行。”陈清风已经打开电视,目不转睛地收看新闻。
    电视里有学生闹学潮的镜头。一些大学生头上绑了布条,东一堆西一堆地坐在广场上,要求政府给予更多民主。
    “你们学校有没有人上街? ”陈清风回头问我。
    “不太清楚。学校不允许老师过问,怕乱套。”
    “北京闹得更厉害些。首都到底是首都,风吹草动都能被各地关注。不过,像这样闹下去的话,结果不会太好。”
    陈清风欲说又止。他刚从北京回来,可能听说了更多的消息。他坐在我的床沿,眼睛紧盯在电视屏幕上,脸色被映得时红时绿,变幻莫测的样子。他的上身还往前倾斜,姿态中有一种急迫和焦灼。我知道他一向关心时局,从前在青阳广播站,他和一帮朋友们就喜欢聚而论道。可是他从来都不喜欢跟我谈论天下大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学化工,他认为科学跟政治是两码事。而他自己学的是文学,文学距政治更近。
    “这个夏天不会安稳。”他自言自语。
    我想,如果这样的话,他还是早点出国最好。
    陈清风第二天就回了青阳。出国之前,他得把家里的事情料理一下。他妻子承包着村里的土地,女儿正读高中,儿子正是调皮捣蛋令人头疼的时候,他这一走最起码一年,对老的小的都要做一番交代。
    我参加了葛一虹的课题组,研究一种高分子聚合物,是用于航天材料的。课题跟我的研究方向并不十分对接,我不清楚葛一虹怎么会挑上我。教研室的同事们对此有些看法,认为我背后对葛一虹用了手段,把老太太哄上了手。我们主任还意味深长地点头说:“艾晚,看不出来啊! ”大家都明白,参加了葛一虹的课题组,就意味着国家重点项目,意味着成果,论文,出人头地,出国深造机会。知识分子一辈子奔的不就是这些吗? 我没有办法解释我的清白,只好不说。我每天从早到晚地钻在实验室里,嗅着熟悉的化学药剂的气味,观察电脑屏幕上闪烁不停的光标,记录成百上千的数据,把我跟世界之间的大门关闭到最小。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理发店,刘海是自己对着镜子剪出来的,其余头发用一个腈纶发圈草草绾在脑后。我穿一件特别耐脏的酱黄色工作服,衣服上满是硫酸烧出来的小洞,举起袖子能嗅出布缝里的氨水味。
    化妆品从来都跟我无缘,艾早曾经送给我一套“CD”彩妆,是她从深圳沙头角进货时买回来的,我把腮红、眼影和唇膏什么的分拆开来,转送给课题组的几个女同事。我不想让自己变得出色,只希望学校里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研究我。
    葛一虹呢? 我很少能见到这个风一样来去的老太太。她也从不直接过问我的工作。这样最好,非常好,免得我面对她时总要想一个问题:她真的认为我重要吗?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我接到了艾早打到实验室的电话。
    “艾晚吗? 艾晚是你吗? ”
    “是我。”我回答,同时心里开始发沉。如果不是万分紧急,艾早不会往实验室打电话找我。
    艾早说:“如果你附近有人,那么你只需听,不要说话。你千万要沉住气。”
    我说:“好。”我的腿肚子开始发紧,抽筋。
    “陈清风出事了。他打死了一个学校老师。
    应该算过失杀人,但是也可以判成恶意杀人。
    我不想让他判刑坐牢。现在张根本把这事暂时捂在手里。我中午会把陈清风送到车站,你在南京接住他,带到你家里住几天。四天之后他会坐上飞机出国,出去了就能把案子压掉。无论如何,这四天之内,你要看住他,别让他出门。艾晚你明白吗? ”
    “我明白。”我用劲地绷住面孔,不让同事和学生看出我的异常。可是放下电话之后,有好一会儿我无法挪步,因为整条右腿抽筋抽得僵直了,像打上了石膏一样梆硬梆硬。
    一个学生走过来问我:“艾老师你病了吗? ”
    我牵动嘴角,做出笑意:“腿有点麻,没事。”
    “你工作得太辛苦了。”年轻小伙子面带怜悯。
    我鼻子忽然一酸,差点儿就要掉泪。
    傍晚,我在中央门汽车站接到了陈清风。
    他大概有好几天没有料理自己了,胡碴长,头发也长,脸盘瘦了一圈,更显得一双耳朵奇大。
    他衣服皱巴巴的,鞋子沾满了乡下的黄泥巴,手里拎一个临时买来放置物品的塑料编织袋,走路时步子一踮一踮,有点惊弓之鸟的慌张。
    我完全想不到陈清风会成了这个样子,他比汽车上走下来的那些跑单帮的贩子还要狼狈。
    “艾晚! ”他喊了我一声。
    我摆手,让他不要说话,急匆匆带着他过马路,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我在车上占了一个座位,让他坐下,自己站在他前面,有意无意挡着别人的目光。其实我明白这里暂时不会有追缉他的人,这样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如果车上真有便衣,一眼就可以看出我的不自然。
    下车之后,我没有带他走大路,一连穿了几条小巷,从学校后门处插过去,躲躲闪闪地进了楼门。我心里怦怦地跳着,生怕有人拦住我跟我搭讪,那样的话我也许会崩溃,会拉着陈清风拔腿就跑。
    还好,正是晚饭时间,家家户户忙于餐桌上的团聚,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多管闲事。
    进家门之后我才松一口气。不过是一扇薄薄的门,但是感觉上我们得到了庇护,安全了。
    我接过陈清风那只不伦不类的编织包,扔在门后,催促他去卫生间洗涮,自己进了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一锅蛋炒饭,一小盆西红柿榨菜鸡蛋汤。
    陈清风探出一颗湿淋淋的脑袋,问我:“有剃须刀吗? ”
    “噢,我没有。吃完饭我给你买去。”我回答。
    他擦干净头脸出来。胡子虽然没刮,但是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走前把衣服留在我这儿,现在拿出来换上,又换了一双家常布鞋,人立刻显得清爽许多。
    “吃饭。”我招呼他,一边把碗筷摆上桌。
    “从明天起我来做饭。我会做。”
    “用不着这样。明天我从学校食堂打饭回来。”
    他有些不安地看我,仿佛在判断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我生气了。他的这副神情让我心里发疼,眼睛酸涩。我解释道:“平常我很少做饭,突然去买菜买米什么的,别人可能会猜测。
    艾早嘱咐我要保护好你。”
    他沉重地叹口气,一言不发坐到饭桌上,扒自己面前的一碗饭。
    吃饭时,我从他简短艰涩的叙述中弄清楚整件事的过程。
    他的女儿,陈亦知,在中学里成绩特别好,班主任隔三差五把她叫到宿舍吃小灶,辅导汉语修辞和古文解读。这位老师跟陈清风不相上下的年纪,身材奇短,头颅奇大,形象非常怪异。人长得怪,脾气也怪,跟学校同事很少搭讪。结过一次婚,老婆是白癜风患者,半边脸红半边脸白,模样也挺吓人,后来就离了。有一个儿子跟着老婆过。老师叫陈亦知去宿舍补课,开始别人也没有生疑,因为这人不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与人相处自卑多过潇洒,人家一般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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