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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道阳光是如此庄严而神圣,走在一片朗朗的阳光下,有谁会礼赞?倒是那透天神殿
中,一道跟外面同样的阳光,能引起如此的感动!
于是我自己拥有的天窗,就愈发引得遐思了。
装天窗,竟出于台北朋友的建议:
“能住平房,多好!而今在台北,有几人住得起透天厝?要想透天,先得通过楼上邻居
们的脚底,你能自己拥有一片天空,还不好好享受一番!?”
不过两日,天窗就装成了。那是一个4尺乘4尺的方窗,预先订制好,只须在房顶锯个
洞,把窗子放下去,外面补上柏油,里面略加粉刷,就完工了!
于是我搬了一把躺椅,放在天窗下。坐着看立窗外的风景,仰着看大窗外的云烟。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画要裱装”原来天空也要装框,才来得美!透过天窗,天就成
了活的图画,而且经过不断的剪裁,随时展现令人惊讶的巧思。
成片的蓝、成缕的银、成团的白,即或一片灰濛濛的雨天,也有她特别的韵致。尤其是
起风的日子,树叶成群地掠过,一下子贴上窗玻璃,突然又被吹去,加上逆光看去的剔透,
这天窗竟成了个忒大的万花筒!
即使在夜里,天窗也是美的,尤其是刚装好不久,有一天踏入画室,没开灯,却见一片
蓝色的光华,团团笼罩在我的躺椅四周,举头望,竟是一轮满月,使我想起尤苏拉安德丝演
的“苦恋两千年”,里面能使人千年不老的“月之华”,那冷冷的月之火焰!
但是,妻反爱那冷雨凄清的夜晚:“这天窗是不必看,却能听的!你听雨打在天窗玻璃
上的声音像什么?”
“像打在童年日本房子,窗前油毛毡的雨棚上!?”
“像落在小时候窗前的芭蕉叶上!”
**********************
前生会否还有前生?
爱人之前是否还有更爱的人?
如同我那位朋友,半夜从妻子身边醒来,竟唤着
他前妻的名字……。
半睡半醒之间
迁入新居第一天的深夜,十七个月大的小女儿突然爆发出哭声,像是山崩地裂般地一发
不可收拾。递奶瓶、送果汁、用尽了方法,还是无法和缓,一双眼睛惊惶地看着四周,拼命
地拍打、挣扎!”
妻和我都慌了,是不是要打电话医生?会不会哪里疼,又不会说?
“你肚子痛吗?”我盯着孩子挣得通红的小脸问。
猛摇头,还是号哭不止,突然从哭声中冒出两个字:“外外!”
“要上外外是不是?”总算见到一线端儿,二人紧追着问:“可是现在天黑黑,明天天
亮了,再上外外好不好?”
“不要!不要!外外!”小手指着卧室门外,仍然哭闹不止。
“好好好!上外外!”
可是抱到外面,站在漆黑的夜色中,小手仍然指着前方,只是哭声减弱了,不断喃喃地
说:“家家!”
“这里就是家啊!我们的新家!”眼看一家人,全被吵醒走出来,我指着说:“你看爸
爸、妈妈、奶奶、公公、婆婆、还有哥哥,不是都在吗?”
哭声止了,一脸疑惑地看着众人,又环顾着室内。
“还有你的玩具!”奶奶送来小熊。
接过熊,娃娃总算精疲力竭地躺在妈妈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只是第二夜、第三夜,旧事又一再重演。
为什么白天都玩得高高兴兴,到夜里就不成了呢?必是因为她睡得模模糊糊,张开眼
睛,还以为是在老家,却又大吃一惊,发现不对,于是因恐惧而哭号。
那初生的婴儿或许也是因为每次醒来,发现身处的不再是熟悉了十个月的房子——妈妈
的身体里面,而啼哭不止吧?!如果他们会说,一定也是:“家家!”
于是我疑惑:什么地方是我们记忆中真正的家呢?
每次旅行,半夜或清早醒来,总会先一怔;“咦!?这是哪里?”
然后才哑然失笑,发现自己“梦里不知身是客!”
李煜离开家国北上,半夜醒来,先以为犹在“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宫中,然后才坠入现
实,怎能没有“身是客”的感伤!?只是那“客”,既没有了归期,还称得上“客’吗?
每一块初履的土地,都是陌生的人,都给人“客愁”;而当那块土地熟悉了,这客地,
就成为家园。
只是如果一个人,像我的母亲在大陆三十多年,到台湾三十多年,又住美国十几年,在
她的心中,什么地方是客?何处又是主呢?
“儿子在哪里,哪里就是主。”老人家说:“所以每次你回台湾,我就觉得在美国做了
客!你回美国,我的心又落实,成了主!”
于是这“乡园”与“客地”,总不在于土地,而在于人了。怪不得十六个月大的娃娃,
要看见一家人,又抱到自己的玩具熊之后,才会有“家”的安心!
但家又是恒常的吗?
有位女同事新婚第二天说:
“多不习惯哪!半夜醒来,吓一跳!身边怎么睡了一个人?噢!想了一下,原来是丈
夫!”妻也说得妙:
“你每次返台,我先还总是睡半边床;渐渐占据一整张,偏偏这时你回来了,于是又让
出半边给你,真有些不习惯!”
更有个朋友出件糗事,居然再婚三年多了,半夜醒来,叫自己枕边人前妻的名字。“这
有什么办法?跟前妻睡了二十年,跟她才三年多啊!”他自我解嘲。
这下子,我就更惑了!莫不是有些古老的记忆,也会在半睡半醒之间呈现?那迷糊的状
态,难道就像是被催眠中,可以清晰地回忆起,许多在白日完全遗忘的往事?
顺着这个道理去想,我便做个尝试,每次早晨醒来,先不急着睁眼,让自己又浮回那半
睡眠的状态,并想象不是躺在现实的家,而是初来异国的那栋红屋、来美之前的旧宅,甚至
更住前推,到达高中时代的小楼、童年时期的日式房子。
我闭着眼睛,觉得四周全变了。一下子浮进竹林、一会儿摇过蕉影,还有成片的尤加利
树,和瘦瘦高高的槟榔,我甚至觉得一切就真真实实地在身边,可以立刻坐起身、跳下床,
跃过榻榻米,拉开纸门,走过一片凉凉的地板,再拉开玻璃门,站在阶前,嗅那飘来的山茶
花的清香,和收拾咋夜办“家家酒”的玩具!
多么美妙的经验哪!在这半睡半醒之间,我甚至浮回了最早的童年,那不及七里香高的
岁月。我想,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悬身在一片流动的流体之间,浮啊!荡啊!听到那亲切
的、规律的、咚咚的音响,那是我母亲的心音……。
我也想,有一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会不会也像做了一场梦,在另一个现实中醒来?那
么,我宁愿不醒,闭着眼睛,把自己沉入记忆的深处,回到我的前生。
只是前生会否还有前生?爱人之前是否还有更爱的人?如同我那朋友半夜醒来,竟唤着
他前妻的名字?
我更疑惑了!迷失在这半睡半醒之间……。
第八章 幼年行
每当老爸老妈,说我太新潮的时候,我心起:
“你们当年难道不新潮吗?简直是革命家!”
请看这些平凡的告白、一个丑小鸭的成长。
愿这本书,对每个平凡的丑小鸭,
都有一些帮助!
一个丑小鸭的成长
每次返台,总有项必要的工作——帮儿子的读者传信。
那些信常使用了特殊的写法,譬如信封写我的名字,打开来,又有一个信封,外加便条
一张,寥寥数语:
“请转刘轩,内容绝对健康,请勿折阅!”
所以前后转了百面封信,我从不知内容。有时候看见儿子在用粗拙的中文回信,想其中
必有许多错字,他却不让我“帮忙校对”。
我常好奇,那些人家写来,和他写去的信里,会是什么内容?”
我也纳闷,读者想必是由《超越自己》,《创造自己》和《肯定自己》,认识刘轩。书
里谈的常是他的缺点,为什么却有许多崇拜者呢?
难道是崇拜他的平凡?
或许由他身上,读者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弱点、相似的隋性,使年轻朋友有了认同感,
进而对他的小小成绩,产生“有为者,亦若是”的想法。
平凡,正是我希望他在这一系列文章里表现的。
每一个人,都是人,有着人的基本和弱点和人性的挣扎。随着年龄的增长,产生七情六
欲和各种烦恼。谁能较妥善地面对这些矛盾、克服这些弱点,谁便能有杰出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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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他放署假,刚进门,我便对他说:
“那么多人看了《超越自己》这些书,听足了我训你的话,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说说
自己的想法如何?当我训你的时候,你不是有一大堆年轻人的道理吗?写出来看看!”
于是,我们立刻进入了工作,也立刻又回到从前,把一些老的争辩,重新搬上台面。
只是,现在争辩,他长大了,事情过去了,大家都更能冷静地就事论事。
我要他把心里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加一点虚构,也不必掩饰年少时的不成熟,和
家庭“可怜”的历史。
我对他说,我常为花朵写生。有时候看到左边一片叶子,因为被压制而弯折;右边一个
花瓣,是畸形的发育,就在写生的时候,一一为他们做了修正。
岂知,画好之后,怎么看,都不如真花生动。
因为,真实里包含了残破、缺陷、错误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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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里,就有许多残破与遗憾。
甚至在他写作的过程中,我们对比过去与后来,产生从没有的唏吁。
许多过去他隐瞒的,现在掏了出来,他青涩的初恋、车上挨揍,以及奶奶被邻居小孩扔
石子欺侮……
过去,他羞于说、不敢说、他奶奶也瞒着的。
而今,都在书中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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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文章固然是由他写,但全家都参与了工作——帮助他回忆。尤其是幼年生活,毕竟
孩子记得不多,必须上一辈帮他想。
因此,早期的文章,我加入较多的意见,改写的也较多。相对地,随着时间的延续,他
有了完整的记忆,又全是他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感触,便再难有人可以置喙。
更令我高兴的,是由于他近年在哈佛选了中文,又曾经两次返台,中文大有进步,所以
书里绝大部分,都是用他“蟹行”的中文写成,再由我加以润饰。
我多么希望,再过两年,我连润饰都可以免去。
我多么希望,他能学成之后,回到出生的地方,在那里用中国人的文字、语言,服务中
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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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我带他去大陆的穷乡僻壤旅行,发现他学会了关怀神州。
去年,我带他在台湾,参观了军校、参加了残障联盟大会、随澎猢医疗队去离岛访问,
并帮小学生做视听教学。
我发现,他开始热切地爱这美丽之岛。
今年,我还将在暑假带他返国,去台北、桃园、台中、台南、高雄和冈山,各办一场演
讲。告诉大家:
他是从台湾违建区中,学会走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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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看这些平凡的告白、一个丑小鸭的成长。
愿这本书,对每个平凡的丑小鸭,都有一些帮助!
找参加了老爸的婚礼
据说,我老爸和老妈结过两次婚。
第一次,我老爸一大早,冲进教室问同学:“谁带私章了?”
有两个人举手。
“走!”老爸拉着他们往外跑:“去法院,’帮我和我女朋友盖章,下午公证结婚!”
于是,老爸班上的同学一齐把画架推倒(那是师大美术系三年级的素描课),发出地震
般的巨响,替代庆祝的鞭炮。
几位女同学到校园里偷花,扎成一把,当作新娘捧花。
老爸在法院门口,拦住一个背照相机的路人,听说里面还剩两张底片,于是以法院做背
景,拍了珍贵的结婚照。
然后,他们在龙泉街请同学吃牛肉面,成为真正的“喜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