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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粮队员们心都提悬起来了,人人铁青着脸紧握着枪。
缓坡上,罗章华暴跳了:“你喊不喊?”
张大勇仍然紧咬牙关。
罗章华吼道:“打!”
两个彪形大汉各执一根浇了水的皮鞭,狠命抽在张大勇赤裸的前胸后背上,顷刻间,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但无论两个匪徒怎样打,他只有怒目而视。
碉楼内,征粮队员们愤怒到极点了,异口同声:“队长,我们冲出去,把张大勇救过来。
从大家的声调中,袁剑雄知道张大勇的事有多么严重,他把脸对着射孔,实在想看看发生什么了,但他什么也看不见,急得连连问:“张大勇怎么了?张大勇怎么了?”
舒中悲愤地说:“匪徒在用鞭子抽打他,叫他劝我们投降,他一声没吭,现在已被打得血肉模糊,说不定要被打死。队长,我们冲出去救张大勇吧,他可是为了我们……”
征粮队员齐声喊起来:“队长,下命令吧!”
袁剑雄浑身颤抖起来,可见他的激动不次于大家。他高声叫着:“老高,老高!”
高泽群走到他身边说:“你有啥打算?”
袁剑雄问:“你的意见?”
高泽群说:“我很犹豫,见着他们毒打张大勇我也恨不得冲出去,但匪徒这一招,不就是要激怒我们,让我们失去理智么?我们冲出去,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展开肉搏,我们不但救不了张大勇,还会全军覆没。”
袁剑雄点点头说:“分析得好。”他转向全体队员,脸向着碉楼内缓缓转了一圈,虽然看不见大家,脑子里却闪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同志们冷静点,如果冲出去救得了张大勇,哪怕用我的生命去换他都行。但我们没有这个力量,不能上这个当,罗章华现在是孤注一掷,愈是在这种时候,我们愈要沉住气。”
碉楼外缓坡上,张大勇眼看要被打昏过去了,仍然没有开口喊话。罗章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刀条脸,颧骨凸起,留着山羊胡,由于长期吸鸦片烟,脸色铁灰,背驼腰弯,但双眼却特别有神,处处显露出他的老谋深算。他不明白,共产党究竟给这个山民吃了啥迷魂药,竟然如此死心蹋地,他在龙滚沟经营了一辈子,却收买不了这些人的心,难道是菩萨说的劫数到了?他有几分悲哀,又无法控制恼怒,默望了张大勇一瞬,突然向匪徒们吩咐:“准备炸药。
押着这家伙往大院靠近,他不是对征粮队贴心得很么?看看那些人敢不敢开枪,他们要开枪说明共产党不仁不义,让他看看是投我罗大爷好,还是投共产党好。征粮队要是不敢开枪,我们趁势靠近碉楼墙角,把墙给炸了。”
匪徒押着张大勇开始向大院前进了。张大勇被四名手持大刀的匪徒推着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两个穿国民党军队军服的人抱着炸药包,显然是罗章华特意挑选的有爆炸经验的老兵油子。再后是大刀队和步机枪手,分两路纵队躲在张大勇后面。没有呐喊,没有鸣枪,静静地向大院碉楼墙下靠近。山野里静极了,只有卷着雪花的风在呼啸。
碉楼内气氛异常紧张起来。大家对罗章华这一招没有思想准备,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袁剑雄感觉到情况不对,轻声问舒中:“发生什么事了?”
舒中颤抖着声音说:“匪徒押着张大勇打头阵,向我们走近”
袁剑雄一下愣住了,在他记忆中,听老同志讲过这种事,而他却一直没见到过,不想现在在龙滚沟,他遇到了。打么?
肯定会伤及赤胆忠心拥护新政府的群众,不打么?敌人很快逼近了大院。
这时,一个征粮队员喊起来:“在张大勇身后,有两个抱炸药包的家伙。”
啊,炸药包,罗章华要利用张大勇作掩护炸掉大院或碉楼的墙,倘若墙被炸,他们将无坚抗敌,碉楼就守不住了。袁剑雄心急如焚,他几次想扯掉脸上的绷带。舒中急忙拉着他再次说:“你没有绷带也看不见呀。”
是呀,看不见,要看得见多好,总会找出敌人的破绽,总会想出办法。他急得用力捏着手指关节,手指发出“噼 噼”的声响。
敌人愈来愈近了:80米,60米50米……
袁剑雄突然问:“小舒,匪徒离我们还有多远?”
舒中说:“50米。啊,他们加快速度,那两个抱炸药包的在作准备了。”
袁剑雄大喊了一声:“老高!”
高泽群已经在他身边多时,说:“我在你身边。老袁,你听我说。”
袁剑雄急切地说:“你先听我说。我们组织三个人,到碉楼下突然打开门,冲出去拦腰打他们,匪徒必然混乱,我们在碉楼上盖着他们打,掩护冲出去的三个人,趁乱把张大勇抢进院子来。你说这样行吗?”
高泽群说:“我们想的完全一致。冲出去的三人小组,就由我带领……”
但他话音未落,碉楼外,张大勇用他粗壮而宏亮的声音高喊起来:“解放军,你们开枪啊”他不再往前走了,拼着全力,拼着性命高呼着,“打啊,打死这些无恶不作的匪徒,打死罗章华。他的日子不长了,他的人马在黄石村已被你们部队打垮了大半……”
这突如其来喊叫,不但碉楼内征粮队震惊了,碉楼外缓坡上的罗章华也傻眼了,隔了一瞬,他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狂喊着:“砍死他,砍死他龟儿子!”
几个持大刀的匪徒,猛冲上来,对着张大勇就是一阵乱砍。大刀砍在他头上、肩上、胸上、背上、腿上,顷刻间张大勇鲜血喷射,一个更凶恶的匪徒,一刀划破他的肚腹,肠、肝、心、肺,流了出来。
日睹着这一惨状,征粮队员都气炸了,高泽群愤怒地大吼了一声:“打!”这一声是那样地响,震得人耳膜发痛。碉楼上的各条枪像发了狂似地对着匪徒狂射起来。
袁剑雄虽然未见到张大勇惨死,但他的喊声他听见了,他已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浑身在颤抖,问身边的舒中:“张大勇怎么了?”
舒中悲痛地说:“他被匪徒乱刀砍死了。”
袁剑雄突然间像掉进了冰窟,僵直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泪水从绷带的缝隙中流出,顺着鼻沟,直往下淌。
枪声终于停止了,匪徒的又一次进攻被打下去,然而碉楼内却没有一点点打退敌人进攻的欢欣,征粮队员们谁也没有说话,有坐的有站的、有的靠在碉楼墙上,沉闷地呼着一口又一口带着伤感的气息。
袁剑雄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泪水还在无声地流着,舒中与他相处还不长,不知道他是个从不流泪的汉子,征粮队员中与他相处很久的人,见到他这么长时间的流泪,就知道他的悲痛到了极点。
许久许久,袁剑雄终于止住了泪,语调既悲痛又慷慨,说:
“在我们共和国的史册上,应该用金粉写下张大勇的名字。他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革命干部,甚至公众的饭也没吃一口,仅仅是和我们初见了一面,就为我们去送信,就在匪徒严刑拷打下坚贞不屈,就为了共和国的巩固壮烈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同志们,我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他,不能忘记穷困的龙滚沟。倘若我们活着回到了部队,今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要记着龙滚沟,记着张大勇。如果我们现在在场的同志,今后有谁进步了,做了大官,更要时时刻刻记着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民;谁若忘记了张大勇,忘记了龙滚沟,甚至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腐败堕落,谁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特别用力,说完他又哭了。
碉楼内静极了,只有唏嘘声。
夜深了,碉楼里漆黑一片。但大家都没有睡,干粮已吃完,现在唯一的食品,只是大院后岩腔里打来的清水,但谁也没有说饿。
罗章华大约因连续进攻失败,嚣张的气焰已经大减。此时,偃旗息鼓,阵地上一点声息也没有,连篝火也没烧。是绝望了?无举措了?还是在秘密蕴酿着一个更歹毒的计划?
碉楼内,袁剑雄打破了沉寂,轻轻叫了一声:“老高。”
高泽群坐在他对面,轻轻应道:“我在这儿。”他估计到他可能有什么话说,站起身走到墙对过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握握他的手,表示在他身边。但他猛然发现他的手烫得吓人,他不由得责怪坐在袁剑雄身边负有照看任务的舒中说:“小舒,他发这么高的烧,你怎么不向我报告?”
舒中委屈地说:“是他不准我报告,还批评我扰乱军心……”
袁剑雄忙说:“你别责怪小舒了,确实是我让她别吭声的。
现在重要的问题不是我,是尽快通知大部队去那个山洞里把粮食运回县城;是消灭碉楼外的罗章华匪徒。老高,张大勇同志被罗章华抓住了,”他把同志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显然在他心目中,张大勇已不是普通群众,而是革命同志,“就是说我们给李营长的信没送到啊。部队还不知道藏粮的山洞,也不知道罗章华匪徒又回到了龙滚沟。因此,我们还需要派人去送信。”
高泽群说:“是这个情况,刚才我也想到了这点。我想到派陈扬去,在我们征粮队中,只有他知道藏粮的山洞。”
袁剑雄说:“陈扬肯定要派出去的。但我觉得一个人不够,形势这么险恶,倘若他出去再出了意外,我们就来不及派人了。我想派三个人去,遇到万一,还可分散行动,总有一个人能把信送到。再者三个人一个小组,战斗力也强得多。”
高泽群点点头说:“好,就派三个人,你看,再派哪两个去?”
袁剑雄说:“送信的任务是相当艰险的,出路只有大院后那条深不见底的峡谷,现在还不清楚狭谷下面是什么情况,能不能出去,匪徒真的没有设防吗?因此必须派一个作战经验非常丰富的人才能胜任。我考虑来考虑去,只有你亲自出马了。”
高泽群倒是觉得应该是他,但又考虑到这里肯定会有一场恶战,说:“我应该走这一趟的,但眼下罗章华肯定要拼死一搏,可以想见将会是一场更残酷的战斗,我走了,你负了重伤,眼睛还看不见 …
……
袁剑雄果断地说:“你放心走吧,我眼睛虽然看不见,我耳朵很好,我头脑清醒,一定会等到你们回来。”他停了停又说:
“至于另一个我不能再派出老战士了,因为这里的战斗还相当的艰险,所以只能把小舒派给你。”
舒中立刻表态:“我不去,我要在你身边,就是牺牲也要牺牲在一起。”
袁剑雄用他滚烫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说:“傻姑娘,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两项任务都很艰巨,都很重要。你随高队长去送信,也是经受另一种锻炼。好,就这样定了。”他提高声音,“同志们,都把绑腿解下来。”
一会儿功夫,十五副绑腿,连结成两条长长的“绳”,再把两条扭成一条。
袁剑雄摸索着丈量了下“绳”子的长度,说:“有三十多公尺,估计能到底了。留五个人监视着碉楼外匪徒的行动,其余的同志到后院狭谷处。”
舒中一边扶着袁剑雄走,一边十分不情愿地说:“要走我们一起走吧。”
袁剑雄拍了拍她的肩热情而耐心地说:“我们必须留下十二个人坚守这座院子,拖住罗章华,好让大部队来彻底消灭这股匪徒,决不给新生的政权留下后患。”
他们到了后院狭谷边上,由五个征粮队员拉着“绳”子,高泽群把冲锋枪子弹推上膛,挂在胸前,做好对付意外情况的准备,把手电筒头朝下挂在腰上,以便探清狭谷下的情况,然后抓着“绳索”,下狭谷去了,不时听到他“放”“放”的呼叫声。
“绳”子放到25米时,高泽群顺利到底了,听见他从狭谷中发出沉闷的呼声:“顺利到底,没有意外情况。底下是个洞,能通到龙滚沟,洞中的水也不深,可以淌出去。”
这是个好消息,狭谷上的人十分兴奋。袁剑雄对舒中、陈扬说:“你们两人可以下去了。舒中先下,陈扬殿后。”
舒中突然哭出声来。
袁剑雄严厉地说:“别罗嗦,快走,待会罗章华发起进攻就走不成了。”
舒中顾不得有许多人在场,冲上去抱着袁剑雄说:“我们很快会回来的,我们一定会会合。”
袁剑雄很有信心地说:“我们当然要会合。小舒,革命的路还长哩,我也不愿意再见不到你们。”他也动情了,语音十分激动。
洞口罗章华没有设防,高泽群领着舒中、陈扬顺利地钻出洞去,顺着龙滚沟向黄石村方向前进。只是衣服全被水湿透了,雪风一吹,衣服上积满了冰块,直冻得他们全身发抖。他们走出了十来里路,刚刚爬上一座小山坡,忽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