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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议道:“将军高见,此事着那两位英雄到盘山谷走一趟方为妥当?”杨魁道:“此事非马老英雄不克,其馀听便着何人同行就是。”张钦差因周礼既是熟路,又关合着弟兄分上,便着周礼同走。
二人领了将令,随即起行。好在走过的路,两人也不备马,仗着自己的手脚,连兵器都不曾带。到得午饭过后,已到了盘山谷的后路。马如飞道:“我们此番进里,转一个弯便做一个记号,免得回头时又要花钱费钞。”周礼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呢。”随即在人家粉墙上巴下一块白粉,转一个弯,便在那墙角上画一个白十字。马如飞笑道:“这样看来,保得起你我可以不再到盘山谷了。”周礼道:“道长这话怎讲?”马如飞道:“这有什么不懂,不是倒被你画十字卖完了吗?”二人正然闹笑,只见乞丐似的一个乡下人,拿着一块破毛巾,已将那十字抹掉。周礼就要发作,马如飞暗使了一个眼色道:“且慢。或者是这人家门口,他图干净,并非有心同我们作对也未可知。”说着便又转过一弯,周礼又画了一个十字,便留心看着后面。那知这人果然跟着后面,倒又代他将那记号抹掉了。周礼此时止不住无名火起,一蹿步到了那乞丐面前,一把便揪住他的发根,掯他下地,举起拳头就要动手。那人伏在地下,只喊“爷爷饶命”。马如飞一见,说声“不好”,暗道:他如拳头一落,这乞丐一定要去见阎王老子了。人命虽是小事,那一纠缠还要误了我们的大事呢。连忙一抢步,伸手将周礼的拳头托住,说道:“且莫打他。你代我问他,他跟着我们将那墙上的记号抹去,专同我们作对,这是什么道理?”乞丐哭哭啼啼的道:“爷爷明见,小人并非同爷爷有心作对,委实小人的衣食饭碗,就在这上面呢。”马如飞一听,好生诧异,忙叫周礼停下手来。又向那乞丐问道:“你说衣食饭碗就在这抹墙,这话好叫人难懂。那里你专待人家揩墙抹壁,靠此过日子吗?”那乞丐道:“爷爷有所不知,只因我们这盘山谷有二十四个穷汉,专靠领路吃饭。有那狡猾客人,晓得我们这谷里路难走,他也像爷爷们在转弯处做起记号,不是那领路的生意就轻了吗?因此那二十四人,又公用我做个巡路,遇着堆砖置瓦做个记号的,代他踢掉;遇着画墙涂壁做记号的,代他抹掉。每人给我五个铜钱,我就靠这一百二十八个铜钱度日,所以说衣食饭碗都在这上面了。”马如飞便叫周礼放了他,也不再做记号。
又转了几个弯子,却然又到了那日进里的一爿吃食店,先就泡茶坐下。那开店的一见是认得的,忙高声招呼道:“将爷们又来了吗?”马如飞、周礼一齐回道:“来了,来了。”就此向他问了问祝三公家的住处,那开店的道:“他家是最容易找,不论走到那处,都看见他家墙壁,照准高屋走去是了。”二人当下连忙将酒儿、面儿、点心的吃了一个尽饱,随即喊了算帐,共计五钱三分。那知二人将手伸到怀里一掏,却然伸了进去,不好意思伸出来了。原来二人忙了开差,都忘掉查点银钱。马如飞红一红脸,便自言自语的道:“不要紧,好在是熟店家。”不知这句话才说出口,那东家向那收钱的伙计打了一句暗话,匆匆往外就走。马如飞只得向那伙计道:“今天吃了五钱三分银子,我们回了营去,自然着人送来。今天忘掉带钱出外,这笔小帐请你暂记一记罢。”那伙计听说,便把一颗头摇个不住,说道:“小店概不赊欠。”周礼看了这样,暗说道:不好不好,这人大约得的摇头瘟,想着便气愤愤的要想发作,马如飞怕他惹事,赶紧接口道:“不能怪你,你东家不在家。”随手将身边一方佩玉解下道:“且押一押,明日着人来赎如何?”那伙计淡笑道:“客官,这越分谈不来了。你们老爷们回了营中,办我们一个私开小押,那还吃当得起吗?总之我们吃食店里有句俗语:腰内无钱莫坐下。二位看怎样交代是了。”此时二人真就被窘住,马如飞又不让周礼发作,真就无法可想。忽然外面一个拖鼻涕淌眼泪的秃头小伙子,匆匆地走进店来,向马如飞面前一站问道:“你可是马道爷吗?”随即从身边拿出一封信来,放在台上,掉头就走。马如飞把信拿过一看,见封面上果写的是自家的名号,里面还封着一件方方的石头似的一样物件,马如飞同周礼看见都觉奇怪不过。欲知这信究竟是何人带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八回 四英雄奋力追二贼 一老汉袖手战三雄
话说马如飞、周礼在盘山谷吃食店里,因身边忘了带钱,却又欠不下帐来,心中焦急不过。突然来了一个秃头奴,送到一封书信,掉头就走。马如飞接信观看,外面却写的自家名字,里面有一物件,同一方小石块一般。心中奇怪之至,忙将信拆开一看。忽见一样物件“喥”的落在桌上,再一细看,原来一块小银,还带了一些零碎,总共也不过几钱的光景。里又有一说帖,上写道:
弟将空手结姻缘,兄至须化买路钱,惹俺和尚笑连天。酒汤糕饼吃下肚,没得出门边。来银五钱三,刚刚费用到军前。即此回转莫耽延。一八再到二八日,大家齐唱大团圆。
马如飞看毕,见下面画了一只酒坛,二把铁锥,知道是济公的信。又同周礼参详了一阵,晓得信中叫他们回营,银子是给他们开发吃食店的。大略隐而不露,暗含着周信同祝三妹成亲一段话。二人真个佩服,便道:“忒也奇怪,他连我们没有银子出店家的门都晓得了。”二人将那一块头小银叫那伙计一戥,果然五钱三分,一厘不多,一厘不少,心中更觉奇怪。周礼道:“这样说来,我们也不必去招安视三公,回了营就拿圣僧的这封信交令罢了。”马如飞想了一想道:“论大例,派遵军令要紧,但圣僧说的话却有实在,拿这信缴令,却也使得。”马如飞就将佩玉仍然系好,又将济公的信同一些碎银统统收在衣袋里面,出了店门。马如飞怕耽搁时候,将将把济公送的银子多下来的零碎,雇了领路送出了谷口,一径回了大营。将济公的信呈上,说明情由。
但是济公因何得到盘山谷的呢?只因周信、周义、周仁、褚彪四人将盖世豪围住,正在紧急之际,狄小霞救兵已到。钱志见盖世豪被围,他挺一挺枪奔上,四人分了些神,盖世豪赤铜刀一紧,突然破围而去,便招呼钱志道:“钱将军,大事不好,跟我赶快走罢!”钱志其时并非有心逃奔盘山谷,也叫事有凑巧,偏偏直北上没什么兵,钱志同盖世豪便向直北落荒而走。周仁、周义、周信、褚彪那里肯舍,四骑紧紧追来。却然就追到马如飞、周礼、周智问路的那三叉路口,其时视三公才吃过中饭,搀了祝善的儿子名叫虎官,到谷口来望望野景。外面小西天虽闹得这样.独祝三公虽微微听见风声,却全然不知底细。皆因这祝老借这盘山谷就同隐居一样,全不同外面往来,晓得时势不好,连自家的儿女轻易都不许出门。好在家中粮食足有的,银钱是多的,委实关起门坐享太平。这日偶到谷口,也算是陡然高兴,那知才到出谷的那条大路,只见两匹马如飞似的从对面奔来。祝三公并未看见那马上骑的何人,究竟钱志少年眼大,他老早的看见师父祝三公了,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忽又想到:我这师父非同旁人,他从来不帮盗匪,必须如此如此,方得成功。就这推想的时候,后面追的马已堪堪就近,钱志便同盖世豪打了一个哨语,两人跳下马来就往祝三公面前一跪,说道:“师父救命!后面有强盗追了杀得来了。”祝三公一看,原来不是别人,却是钱志同一认不得的英雄。祝三公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不会回身射他们几箭吗?”钱志道:“快莫提箭,被一个姓石的叫石敢当,被他用妖术盗着去了。”祝三公还要问那石敢当是何来历,只见三个白面壮土,一个黑脸玄坛似的,四骑马已到了面前。钱志同盖世豪牵住马缰,就向祝三公后面一站,盖世豪不知祝三公的究竟,以为这一个乡下老霉,手上还搀了一个小孩子,怎样庇护二人得住?就想上马再逃,钱志忙暗暗递了一些消息。
此时周仁、周义、周信已到了祝三公面前,打起话来了。但那周家兄弟三个全是关北的口音,祝三公本领虽好,究竞年齿上身,有些耳聋牵八的,两面说话都不甚清楚。加之褚彪由后面赶来,开口“爷爷”,闭口“老子”,说些混话,祝三公真个把他们当作一伙的强盗。便破口大骂:“狗强盗,少放肆,老太爷此时不管你们,你们滚罢!若是再不自量,可不怪我老头子动起火来,那就暂时请你们这几个小杂种到阎王老于家里吃晚饭去了。”当下这番言辞,周仁、周义究竟阅历大些,晓得这老者手无寸铁,说这些大话,一定是有真手段,因此不敢造次动手。那小呆子褚彪他里外混牵,勒住马在旁边,向着老头子装呆像。独有周信真个是忍耐不住了,不问青红皂白,他便举起过头枪,贯足力量,对准祝三公胸前刺进,以为这一枪老头子多分是穿心过了。那知老头子也可奇怪,连让都不曾让,那老头子仿佛一个橡皮人儿,看见衣服被枪戳了多深,那枪及至收回,老头子将衣服扑了一扑,大笑道:“还算好,并不曾戳得破。看你们这几个狗强盗,多分是豆腐山上的大王,吃豆腐长大的,一点力气没有。不然就便人戳不死,那里连衣裳都戳不破吗?”周信被他这一耍笑,格外无名火起,又紧一紧枪,直向喉下刺去。当那周信第一枪收回的时候,周仁、周义在旁边看得亲切,暗道:这老头子果真有些花头呢,假若杀他不死,我们还有些难得脱身。就这第二枪周信刺去,周仁、周义也暗暗的顺过手上的枪,突然同周信的枪一齐到了喉下,那个势子仿佛同平升三戟一般。那知这老头子真是名不虚传,他一些都不惊慌,反转将二目一开,直听“咯咋咋”的几声,每人手上只剩得半截枪杆,三支枪通同折为两断。老头子将喉咙搔了一搔,笑道:“你们这三个吃豆腐的东西,撩得人喉下怪痒的。”三人见势不妙,拨马就走。褚彪也把头一抱,拎马跟着就跑。
祝三公大笑道:“委实少年人惯会买便宜,那里就轮不着老头子回一回手吗?你们杀人的力气没得,逃走的本领倒是很快的呢。我老头子人老骨头硬,追是断追不过你们这些小伙子,也罢,且把我的伙伴儿请得来用一用罢。”说时迟,那时快,祝三公已从身边将金钢圈掏出,远远向半空中撂了几撂,只见八只金钢圈从半天中直向周家兄弟、褚彪奔来。褚彪抱住头走不几步,觉得后面并未有人追赶,便放下手来,掉头一望,果见那老头子还站在那里,呆子以为真个没事,抬头一望,见天上有八个圈子,他哪里晓得祝三公练的暗器,便呆头呆脑的大喊道:“周家朋友不要惊慌,那老狗已被我画了一道符,定住身子不得追来了。你们看看这半天上九连环的风筝,倒是很好耍的呢。”可怜褚彪话才说完,那两个圈子已从他头上落下,把褚彪扎得同一个猪子差不多,“通”的由马上栽下。周家兄弟听褚彪在后那样喊法,也便掉头望了一望,就这掉头的时候,那金钢圈也统统落下,将三人捆下马来。那马都溜了缰,东奔一匹,西奔一匹,不知那处去了。此时四人睡在地下,见祝三公并未到来,便各想各的脱身计。周仁、周义、周信都运动真功,要想把圈子绷断;褚彪便想把身子收小了褪出。那知绷也不中用,缩也不中用,霎时间来了一班庄汉,两个抬一个,抬了就走。
但见那路之上转了有几十个弯子,才到了一家大门楼。庄汉到里面,向那厅前青度石上“通”的将四人掼下。搭眼向厅上一看,只见正中坐了那位老英雄,下手生了两个壮士,揆度那种形像,定是这老头的儿子。末坐一个绝色佳人,年约十八九岁,那千娇百媚之中,却露出一种英姿飒爽的气度。上首便坐的盖世豪、钱志那两个活贼,一些庄汉都站在旁边。忽听那老汉道:“将那四个强盗带上厅来!”庄汉答应了一声,又将四人搭上厅去。祝三公问道:“你们这些狗强盗,是那一山那一寨,姓甚名谁,从实说来!”周家兄弟可怜他听江南的上话只懂得三成数,他不晓得祝三公问的什么,只听他开口就是狗长狗短的,三人也大骂道:“老狗休得放肆,要杀就杀,装腔作势什么!”就此龟骡鳖蛋那成一条声。祝三公晓得这三个少年都是硬汉,便向褚彪道:“你怎么不开口?可从实说来!”褚彪道:“小呆子说便肯说,总要求老祖宗饶命!适才他三人请老祖宗吃枪,小呆子深怕分不出个贤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