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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冒里冒失出了场,心中猜着有几分数就是济公。晓得这人到来有些不大尴尬,忙要跑到盖世豪面前通个信息把他,就此逃走。那知这两条腿不是自家的一般,就推车不由主的,反走到祝三公面前。祝三公存心打的是和尚,手上撂的却是钱志。请教这祝老头子的手脚可还得轻了?恰巧把一只左腿的孤拐骨跌着脱了节。心中正然诧异,黄牛似的叫痛。只见师父同和尚磕头作揖的,格外晓得不是势头。候着师父同济公走至里面,便挨住痛,喊盖世豪近前,低低的商议道:“盖将军,你看见吗?这和尚一定是大家营的济颠僧。他到了这里便大为不妥了。我腿子已被跌断,你可以顾些交情带我逃吗?”盖世豪听说,既然济公到来了,觉得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就此便想搀了钱志出得大门,然后到马房里牵出了马,预备逃走。那知心中想得是不错,无如两只脚再也不得起身,钱志坐在地下也不得一些移动,都被济公用定神法定位。所以庄汉来请他们去吃早点,他们头也不晓得点,但站着的还是站着,坐着的还是坐着,都同痴了一般。庄汉大为奇异,忙进里对祝三公说知。
祝三公便要走去查点,济公便止住着不让他去。但他嘴里塞了一大段狗筋,把上牙同下齿代他上起了绊马索,一句都说不出话,只得“哦儿哦”的用手指着祝三公喊。祝三公见他嘴里喊着,那牙齿上几下儿扯个不住,头向前一伸一伸的,喉咙一咽一咽的,活像那鸡子吞蚯蚓一样。就此吞了许久,见吞不下去,便伸了钉耙手,向嘴里一把将那狗筋拖出,向地下一撂,笑道:“该应狗嘴里的食,却勉强不到人肚里去的。”当下又叹了一口气,便向祝三公说道:“你不必去看令徒同那姓盖的,他两人嫌和尚龌龊不肯来,由他去罢。俺和尚却有四个朋友在外面饿得很了,不妨留些请请他们。”祝三公道:“令友在那处呢?”济公道:“就来,就来。”祝三公又问道:“老拙不善事务,佛爷来了已久,还不曾请佛爷的上下呢。”济公大笑道:“不要问,不要问,俺的名字久已倒落在那东海里去了。俺如今最怕人同俺用事务,问俺的什么上下,便最是气闷不过。也罢,俺却有四字谜语,你去参详会罢。”便接口说道:
“东海古何地,海中有何物?
大才请参详,名由此中出。”
祝三公想道:东海是古时齐国的地方,海中所有的无非是水,水字帮个齐字是个济字。想到此处,忽然心中大悟,暗道:我明白了!去岁王亲家由临安回来,说西湖上出了一位济公圣僧,人是颠颠倒倒的,衣眼是被披挂挂的,一天到晚烧酒狗肉是不离嘴的。却然神通广大,法力无穷,专在外面锄强安善,普救世人。照这样谜语,想来多分就是那济公圣僧。想罢方要开口问个究竟,济公大笑道:“你不必问了,既然猜着,还要问什么呢?”祝三公此时心才明白。又想问济公来此所为何事,只见外面走进来几个人。济公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坐下来陪俺吃罢。”祝三公初时以为是圣僧的朋友,便连忙起身邀坐,及至再一细看,不觉大吃一吓,原来不是别人,就是被提的那三个少年、一个褚彪。心中好生疑惑。
只见济公哈哈的笑道:“老英雄可认识这四人吗?”祝三公顿口无言,不晓得回认得的好还是回认不得的好。济公又笑道:“老英雄不必疑惑,只因这四位壮士都是奉旨剿灭小西天张元帅帐下得力的将官,他们只晓得遇着贼匪就追,不晓得贼匪中有老英雄的徒弟,因此冒犯虎威,致被擒获。还求老英雄看俺和尚一些薄而,念国家剿匪得力的人员,宽恕这一次罢!”说罢便向怀中一掏出四副金钢圈,三支金钢箭,交代视三公道:“物归原主。”又说道:“这三支箭是令徒钱志在狄小霞营里被石敢当盗了去的,俺和尚因没有东西代这四位壮士赎罪,因此将这三支箭代英雄取来,以表报答之意。”祝三公一听,只吓得魂不附体,跑出位来对周仁面前跪下,磕头如捣蒜的说道:“老朽罪过,老朽罪过,还求四位将军开恩!所幸有济公圣僧在此,他老人家最为明见,还是老朽同宋营将军为难,还是因褚将军说话不清,误中奸徒之计,谅圣僧明见万里。”说罢又磕头不住的。周仁方要开口,只听济公大笑道:“老英雄不必如此,将后都是同殿的功臣,自家翁婿。快些起来,还有要紧的话说呢!”周仁等也便说道:“老英雄快些请起!俗云不知不罪。”
独那褚彪气闷不过,暗道:这个老杀才,他将老子们捆起,搁在地下饿了一夜。我老祖宗长老祖宗短的求了他多少,他一些灵应都没得。那里跑得来磕几个头,云淡风清的就过了身吗?大约一个个的都可以踏茅散火,独我小呆子还要摆布摆布他才称心呢。想罢,便装做来扯祝三公起身,嘴里说道:“老英雄快些清起,你老这大年纪,多分人老骨头硬,我来搀一搀罢。”就此把一只手便从祝三公肋下插入,明分是搀他站起,暗暗使用一只手代那祝三公摆骨。这摆骨法本是他们有工夫的同有功夫的动手,是第一个最厉害的法子,一经得了手,那怕你钢筋铁骨,登时酸痒不过,再也提不起劲,便有性命之虞。那知这祝三公究竟是个老江湖,他晓得褚彪虚请假意的搀他,就有些存心不善,他预先就把劲提得足足的。到得褚彪手到助下,排了两排,即是排的石头,情知不妙,连忙缩手。祝三公便用了对成力,把手膀摆一摆,只听褚彪“哇”的一声,就同被铁夹把手掌夹了一下,祝三公连忙一松,故意慌慌张张的问道:“褚将军,这怎么的?”褚彪满面含羞入了座位,再也不好意思开口。
祝三公此时觉得四位都是贵客,剩点残菜不成一敬,便叫过庄客到镇上买了些精细的面点,备了酒菜,请四位重新入座。方才晓得周家三个就是关中著名的周家五常,因访南侠马如飞南来,便由济公引入剿匪营,代国家灭贼。祝三公笑道:“老朽真是无用,周家昆玉万里南来,尚知代皇上出力,老朽近在目前连消息没一点,真算枉生人世了。”说着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当下周仁、周义、周信同祝三公或谈些世道,或讲些功夫,或议论时下的人品,国家的运气,真个言来话去,相见恨晚。独有上面的一位济公圣僧,下首的一个小呆子褚彪,他俩人始终口也不开,吃上前去。正在宾主得意的时候,只听祝三公说道:“哎呀,我倒忘掉一件事了。”说罢,忙起身匆匆出外。不知祝三公所忘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二回 二贼匪仓屋栖身 众英雄园中演技
话说济公、周仁、周义、周信、褚彪正同祝三公吃酒,祝三公他是守酒戒的人,便以茶代酒,谈谈说说,为最祝三公同周家弟兄投机不过。正在极乐的时候,忽然祝三公说了忘掉一事。看官,你道他忘掉一件什么事呢?此时视三公同周家弟兄透谈之后,知道钱志同盖世豪实系小西天的贼匪。祝三公这人本来是嫉恶如仇,觉得这两人既是逆贼,何能再留人世?初时贪着陪周家弟兄南长北短的谈,几乎把两个人都忘却了。及至忽然记起,随即就跑到外面。只见一众庄汉围住那二人,就同看笑话一般。一个个的见视三公到来,都向旁边让开。祝三公近前一看,但见钱志坐在地下,盖世豪站在旁边,口也不开,手也不动,同泥塑木雕的没有二式。祝三公近前问道:“我问你们这两个逆贼,世界之上那样功名赶不到,那样衣食彀不着,偏偏要同贼匪造反?你去远走高飞做贼做匪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寻上我的门,子午卯酉的还恨不得要把我也带了下水!”说到此处,不由得气冲牛斗,分付庄汉道:“代我把两厮捆起来!”两旁庄汉一声答应,便如狼似虎的上前就去动手。寻知你去拖这个也拖不动,他去拖那个又拖不动,先前三两个人拖一个拖不动,后来十个八个人拖一个还是拖不动,仿佛就同生了根的一般。祝三公那知是济公的定身法,以为他二人用了吸地的功夫,故意的卖弄本领,不觉冲冲大怒。大骂道:“胆大的逆贼!死在头上不觉,还在我面前来卖弄卖弄呢。”随即卷一卷衣袖,走到盖世豪面前伸手拖着手膀,就势一扯,只听“波咋”一声,盖世豪“哇”了一声,一只膀臂登时拉断,还是动也不动。再为仔细一看,不但二人身子不动,连眼珠都是定的。暗道:真个奇怪,这是得的一个什么病?我倒不清楚呢。
正然同一众庄汉疑三惑四的猜详,只见济公笑嘻嘻的跑来说道:“可是被你拉断一只膀臂了吗?”祝三公道:“圣僧因何晓得的呢?”济公道:“俺还有个不晓得!我且问你,你预备怎样处治这两个贼匪?”祝三公道:“老拙预备叨些思典,赏他两个整尸罢了。”济公道:“俺的意见,老英雄可莫造次,现在一个已经伤手,一个已经伤脚,都实是两个残废。就烦老英雄将他派人拘管好了,这二人算是大逆的钦犯,应派明正典刑方合正理。”祝三公一听,连称领教。心中又想道:据圣僧这“钦犯”二字的说头,斤两担任不浅,我家又无拘留罪人的地方,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忽然又想道:祝三公你好呆,现成的文章换个题目,你倒不会做了。随即从腰间掏出两副金钢圈,将二人套起,着庄汉仍将二人关在仓房里面。也可奇怪,此时两个庄汉搬一个,轻轻巧巧搬了就走。祝三公格外奇异,便亲随庄汉将二贼收进仓房,仍同济公一同进里。
此时祝三妹已由茶馆回来,祝善、祝慈一到前面,看见这样情形,忙暗暗喊了一个伶俐庄汉问了实在,随即跑到后面说知三妹。三妹这人他是大方惯的,不像人家妇女羞羞答答,怕见生客,他得了这信便暗暗喊了几句“菩萨有眼睛”,当下也随两个哥哥走到外面。由济公起,都见了一见常礼。济公故意的说道:“俺说大宋营里还少一员女将,方能破得金光寨,那知还在这里。”祝三公道:“乡间妇女,虽懂得几手拳棒,那能冲锋打仗,圣僧不免夸奖太过了。”周义道:“老英雄不必过谦。在下看女公子这样风度,却同我们敞营的四位女将军正相伯仲。”祝三公道:“请问贵营是那几位女将?”周义道:“就是杨将军的夫人,一名韩毓英,一名哈云飞;菊文龙的夫人,一名李彩秋,一名邓素秋。”祝三公见说,忙问道:“这菊文龙可是菊天华的儿子吗?”周义不知究竟,一时答不出来。周信道:“在下等因相识未久,尚未知其家世。”祝三公道:“某想菊天华可算同老拙总角之交,如今他的儿媳居然都出来干功名了。”说着便向祝善、祝慈望了一望,叹了一口气。其时大众酒点已吃完了,只剩着济公一人在上面饮酒。庄汉便将杯盘碗碟重重又叠叠宝塔似的端了要走,却然祝三妹见了父亲这样伤情,便站起叉手进前道:“父亲勿忧,女儿若不能挣扎个荣封,誓不立于人世!”那知手这一叉,恰巧把一堆碗盏碰着,由周信身旁落下。周信手健眼快,转身提了衣角一兜,却一样都不曾残缺。祝三妹说了一声“造化”,祝三公把周信一看,也觉得这人诚实可靠,心下却就有一个意思,却不曾说得出口。济公对视三公相了一眼,点一点头说道:“好的,好的。”祝三公微微一笑,故意的问道:“圣僧说什么好的?”济公大笑道:“俺也不晓得什么好的,俺只晓得你心里那个意思是好的。”祝三公又笑道:“果真好的,老朽也放得心了。”此时两人言来话去,就同打的哑谜一般,周家弟兄同褚彪只在旁边翻眼。
过了一会,周仁便起身说道:“愚弟兄荷蒙照拂,叨扰多端,但因将令在身,不敢羁留。回了营次,自当将老英雄的功德禀明主帅,备礼来聘。愚弟兄就此告辞了。还有两名贼匪,可否赐愚弟兄带回交令,更为感激。”说着便站起身来奉了一揖,就要出外。祝三公连忙一把拖住,说道:“壮士说那里话来,贵人光顾,蓬革增辉。老朽还未尽东道之谊;至少欢聚三日方得动身。”周仁道:“老英雄不必固执,后会有期。想某等在此,元帅同将军不免悬悬挂念。”说着便望着济公,周仁心中即含着周信同祝三妹婚姻一句话,因此不知定是好不走是好,所以望着济公。此时济公却然烧酒狗肉吃得适意不过,便唱道:
盘山谷,盘山谷,有女颜如玉。阿谁得享椒房福?红丝一线牵,万里结良缘。一对英雄成眷属,俺和尚吃不尽酒和肉。
济公唱毕,便哈哈的向周仁道:“不要走,不要走。俺和尚算定还有几石酒派俺们吃呢。可能丢下把人消受吗?”祝三公大笑道:“这才是的。”周家弟兄细将济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