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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个的走到大缸面前,只得揉揉肚皮,叹一口气。到了未牌向后,济公这才惊醒。走到外面,向大众工人哈哈的笑道:“有趣,有趣。俺睡了一觉,带累你们都没有饭吃。但有一层,如今饭是极容易的,独独菜是没处去买了。也罢,俺来想个主意。”随即喊了两个小工,每人取了一个箩头,用竹竿绑了一个柄,一同走到江滩之上,将刨下的木花统统倾在江里。但因浮在水面,没得下去。又将江滩上碎石抓了一些,将木花打到水里。然后分付小工,用箩头在江边上就同兜鱼似的,果然一兜一箩头的大鱼。到了吃的时候,委实其味甚美。看官,你道这是样什么鱼?就是黄鱼。起先本无这样鱼种,就由济公和尚化出的这笔鱼,一时不曾取得尽,在江海之间传留下来的。所以这样鱼吃下去,最是作渴,木能生火之故。且至今黄鱼脑中还有两块石子,俗说是黄鱼的牙齿。世间的物类岂有把牙齿长到脑里的说头吗?这可算就是济公和尚用石子打木花遗留下来的一点圣迹。
但那宋朝末季,天下扰乱得了不得,因何还兴这样的大工,造桥修路的呢?列位有所不知,只因济公三进慈宁宫,就有那太监邱奎,因离间骨肉,忤慢圣僧,不是问了一个监禁的罪过吗?这邱奎虽然在宫里当个散职的太监,家中却豪富不过,自从济公出宫之后,家中便时时设法想代他脱罪。无如那时寇侦主持政事,孔式仪主持刑部,委实无法可想。直到去年秋间,孔式仪出了刑部,寇桢因小人用事,朝政日非,也便告老归家。邱奎趁这当子,托金仁鼎四处运动,不但谢了邱奎的罪过,就连在大成庙行刺济公的那三十多个凶僧,除清雅已死不计,其馀也统统赦出。这时金丞相又复用事,委实独掌朝纲。一日内宫诏宴,皇上太息道:“如今金人据淮,广陵、润州一带选送的警报。假如由长江直下,这临安也未必能守。朕前日看长江地图,见那吴淞这地方倒是很好的,与江海皆能贯通,敌人包围不住。朕想也不彰明较著迁都,就在吴淞那地方建造小小的一处宫殿,以备不测。但隔了这一道春浦,究嫌许多不便。”金丞相一听,他也不问这些事能做不能做,有用没得用,他只晓得逢迎上意。想了一想,连忙回奏道:“陛下勿忧。臣照古书上看起来,春浦这地方,起先不过一里多浦面,如今就作为被潮水日刷日宽,至阔不过三里。何不造一座大桥,也不过三四个月就可成功。”皇上见说,又问道:“如卿所言,大约这部桥要花费多少银子才造得成?”金丞相道:“如要石工坚固,非三十万两银子没得成功。”皇上又道:“银子倒是小事,但这个苦差使派那个去呢?”
金丞相一听,暗暗发笑道:委实做了皇帝,就吃下糊涂汤了。这些差使倒没处再好,他偏偏还要说苦!难得他既是这样说法,这邱奎因出狱的事,也还孝敬了我两万银子,我何不借此调剂调剂他也好。主意想定。随即又奏道:“臣想这些苦差,当罚有罪的人充当,正好将功赎罪。现今太监邱奎初赦出狱,正好派他前往。”皇上见说,大喜道:“卿所奏正合朕意!”到了次日,便降了一道圣旨造春浦桥,派邱奎当桥工监督,由外库拨工程银三十万两,归丞相府给发该监督赴工。这个金丞相贪心并不过大,不过落了一半,发了十五万银子把邱奎。邱奎到工之后,处处克扣,以为只要有个桥形,就可以消差。那知春浦下面,究竟是到夹江,水力很大。照这样敷衍办法,怎样吃当得起?所以到了一半工程,忽然潮汛一起,弄了他一个前功尽弃。邱奎只吓得魂不附体。
但邱奎这太监,他有一个朋友,名叫害人精朱六儿。据说邱奎因前阳路断,不成个人道,便用后庭取乐。朱六儿同他行在一起,坐在一起,睡在一起。就连当日收在刑部的时候,邱奎也用了黑费,委实虽坐监坐牢都在一起。这时邱奎出差造桥,也就将他带来。到了潮水将桥工冲坍之后,邱奎忧愁不过,以为这笔工程怎样赔偿得起?因此愁眉不展。朱六儿问道:“我看你这两日没精打彩的,可是因那桥工损坏的事吗?”邱奎叹了一口气道:“总算是咱家的运气,老丞相爷的意思,以为还是调剂咱家的一个好差使,可晓得弄成这们儿一个样法。如今已用掉六万多银子了,再从一上来起,这十五万银子恐怕统统用尽还是不彀呢。”朱六儿听说,便道:“你这才痴人,一些材料没有。我问你如今工厂上共有多少工人?”邱奎道:“共一千五百人。”朱六儿道:“这便有了主意了。你代我将工人通身传齐,说他们工程不善,每人罚他们赔还一百两银子。不是立刻十五万银子可以到手吗?如有不肯认还的人,先拿两个咨明宣抚使,请王命过来杀他们几个做个榜样,还怕不成功吗?”可怜就这一句话,害得那一千多工人冲家败产,寻死觅活。
到得济公到来,大家才平定一点。还有一件奇处,不但一日三餐不费事,那些工人中也是贫富不等。所邱太监勒赔银两,那有钱的已经缴过的呢,一家家都有秃头奴送一封银子把他,说道:“尚王造桥,不能害你们百姓。我是齐水真人那边着我来还偿你们的。”还有一些未曾缴款的呢,到了限期,也是这秃头奴送一封银子来向他们道:“我是齐水真人那边的,不忍你们比缴赃银,皮肉受苦,你将这银子拿去缴款罢。”就此大众工人,便安心适意赶工,又有济公帮忙,不到二月,居然把春浦江中间造成一架二里多长的大桥。邱奎见桥工告竣,便同朱六儿将大帐一算,可算罚的那工人的十五万银子,将彀造桥。除冲坍不计外,净落了八万多银子,心中欢喜不过。当下便撤了工程局,同朱六儿计议进京缴旨。就将银柜打开,预备把银子打成捆头,方好上路。那知把银柜一开,里面连银屑都没一点。正然在此发呆,只见外面的听差拿了一封信,进前说道:“禀宫爷,外面信局人送来一封宫爷的家信。怎敢怠慢,特为呈上。”说罢便把一封信拿出。邱奎接信到手,突然面无人色。毕竟这信中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回 两封信气死邱太监 四锭银眼馋诸地棍
话说邱奎这一趟桥工,赚了有八万多银子,预备打捆上路,那知这银子都不见了。正然吓了发呆,又见听差的送来一封家信,随即拆开一看,见上面说某月某日,朱六儿回家,送来亲笔凭信云:因桥工冲坍,先拨十万银去赔偿,否则罪在不赦。已将十万两宝银仍由朱六儿押上,谅已收到云云。邱奎一看,只吓得面无人色。委实想不出是个什么就里。朱六儿道:“莫非遇着骗子了?”邱奎道:“你是家里常在一起的人,那里有个认不清的吗?”朱六儿发急道:“这样看来,是我有了分身法了。好在我日儿夜的也不曾有一刻离着了你。”邱奎道:“不是这样说法,我因为你不曾离着咱家,所以才奇怪的呢。而且还有一层,家中的十万银子,就作为遇骗,这柜里面的几万银子就便被人抢,还要挑上几十担,怎样无影无形的就不见呢?”朱六儿道:“我倒真不相信,难道碰着妖怪不成?”当下又跑到柜旁看了一看,果然是空空如也。但见里面有一封信,朱六儿道:“这又奇了,里面不是还有一封信吗?”邱奎见说,连忙把信拿出。见那信还不曾开封,信封上写了个邱没屁儿入目。邱奎一看,又气又恨,手颤颤的把信拆开,但见写的是:
哈哈哈,诈得工人十五万雪花银。哈哈哈,假了俺和尚去买一卷金刚经。哈哈哈,柜中不足家中撞。哈哈哈,借用你情人通信音。从今后,要小心。恼了俺和尚是不太平。哈哈哈,真好笑、可笑你没屁儿垂头丧气转回京!
邱奎看毕,气得把一封信撒得粉碎。大骂道:“这没有别人,一定是那贼秃济颠憎做的这混帐事。可不要把人气煞了吗!”说此处,只见那害人精朱六儿弯身到了柜子里面,说道:“奇怪,奇怪,里面还有一封信呢。”随忙拿出,交了邱奎。邱奎又拆开,但见上写道:
明知济颠僧,居然骂贼秃。你气俺更气,抬头看明白:“噗咦”。
邱奎看完,果然不知不觉的把头一抬,那屋上落下一块杧砖,“噗咦”把头上砸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邱奎到此地步,真个无法可想,只得收拾行装,同朱六儿进京覆命。
看官,据前书这样说法,邱奎可算统家中外面所失去赃银十八万有零,即作各工退还勒款十五万两,其馀三万多两落在何处,那里济公还落一两八钱吃壶酒吗?列位有所不知,只因济公到了工场上面,逐日的饮食,那里是济公带来的吗?也无非作了法,向外面采买,这三万多银子,可算一应化销,都在其内。济公实不曾沾染分文,不像后来一些办善举的,外面事件不曾办,皆自家募化一个功德,由衣服做起,然后就买回买屋,开店捐官,娶女儿,嫁媳妇,都靠在那上面。嗳哟,我说舛了。人家只有娶媳妇,嫁女儿,那里有个娶女儿,嫁媳妇的吗?哈哈,我说舛了。我那里真说舛吗?细想起来,我还说的一些不舛呢。请教这一般侵蚀善款的罪人,那个有得逃生?眼前虽然善人老爷小姐少娘的威武不过,到了后来,那阎王老子代他把帐一算,还怕不是死儿绝女,已嫁女儿退回头,已娶的媳妇嫁寡妇嫁出去吗?
闲文少叙。济公在工厂里过了一个多月,见桥工已竣,他深怕各工人会悟过来,缠绕得没得动身了。这日已到了三月初三日了,济公一早起身,便瞒了众工人,弄了个不辞而别。就由春浦到了姑苏,走到阊门左近,到了一爿酒馆坐下。心里想:腰里是分文没得,还要寻着一个会东的主顾才好。当下跑到里面,拣了一张朝南的桌子坐下。那酒保见他这一个邋遢和尚,晓得交易不大多,作些不过二两穷烧酒,两块豆腐干,定然不是个财爻。见他把当中的一张桌子占住,心里就有些瞧不起他。当下拿了一块揩台布,走到济公面前,说道:“和尚老爷,我们这地方不比旁处,乡绅多得很,碰着了和尚下酒馆,不大安宴的。轻则被他们辱骂一阵,丢副面孔,重则送到衙门里面打屁股、坐监。我劝你这个师父,识些点回避。那前面酒架旁面有一张空桌子,你和尚躲在那处吃个安宴酒罢。”济公见说,向这酒保笑了一阵,说道:“你这人说话,俺和尚一句都不懂。俺且问你,你家可有腌狗肉吗?”那酒保笑道:“我看你这样蹊景,倒是西湖济颠僧的徒弟了。开口就问人家要狗肉吃,这样东西,我们苏州城里是不准卖的。”济公见说,暗暗喊了一声晦气,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代俺不问什么只要是肉,代我切一盘来。拣那顶大的瓶,打一瓶烧酒,拿一只碗来,那就没你的事。”酒保一听,见他这样的酒量,以为是一个大生意,也便拿了酒菜,由他坐在堂里,一人自斟自饮,不再同他噜唆。
那知一盏酒还不曾吃得完,外面一些吃晚酒的统统上市,左一起右一起的,立刻把一爿馆子坐的满满的。却没一个来同济公搭坐,都因他这一个邋遢形像,望一望,便离了他老远的。又过了一刻,拖拖拉拉又走来三四个,都是头戴武生巾,身穿洒花直裰。进里一看,见没有一个闲座头,只得和尚桌上有空,那人也因他龌龊,掉头就走。转眼之功,忽然又跑了进来,就在济公桌上一人坐了一面,还有一人镶在济公凳上一挤,说道:“和尚坐远些,让些老爷坐!”济公把他估量一下,已晓得他们的用意。便故意装做吃惧不过的形容,连眼睛都不敢朝他们望,将屁股移了一移,让了那人坐下。那酒保见他们已经坐定,连忙走上前来,都“少爷长,少爷短”的问他们吃什么酒,要什么菜。内中一个岁数稍大些的,嘴向济公歪了一歪,说道:“你代我们打五斤花雕,开一只熏鸭就是了。”酒保走去,不上一刻,也将酒菜送到。四人便斟过了酒,将一把壶送到济公面前道:“和尚老爷,满饮一杯。我们苏州城里,从来没有个和尚道士敢到茶面酒馆,难得你这个和尚,很有一点份儿。我等所以特为要恭维恭维。”看官,你道这四个人是什么人呢?一个姓张名洪,一个姓蒋名豹,那两个是弟兄两个,一叫王鸿发,一叫王春发。这四个人本是四个武生,懂得两手毛拳,专靠在娼家收点例规吃饭。平时在外面游手好闲,跻个茶面酒馆,碰着人家相哄相打,便出来排解排解,落点赚头,博点吃喝。还有许多见眼生情,遇事生风,弄钱的方法是多得很,委实说之不尽。总批是几个稍有头面的青皮光蛋罢了。
这日因访到靠这酒馆旁边尼庵里,有一个住客的尼僧,很有安色,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