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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此刻赈济是急赈,比不得寻常之事。我想这三百石草谷,叫人碌起来,非三五天不办;待三五天后再把碾米煮成熟饭,又须一半天,那些难民怎么等得及?势必一个个都饿死了!”济公笑说道:“这件事是更容易了,我和尚有法子,大人不必费心,只须稍等一会就有熟饭。”说完,就分付家人预备三间空房,把所斛仓谷尽数搬入房中,一面预备家伙盛放饭团。家人领命,霎时预备定当,把仓谷一齐搬进屋中。济公一个人走进屋中,把四周门窗一齐关闭,只留壁上一个洞儿,分付众人都拿着家伙,在洞外伺候接受。众应诺,一个个在洞门外立着。不到一刻,只听屋中一声响亮,正在互相猜疑,不知是何缘故,忽又听济公高声叫道:“好了好了,你们把家伙来罢。”众人闻言,都擎了家伙伺候着,只见一个个热腾腾的饭团,大如中碗,约有二斤米左右,从洞内连络不断的丢出来,都落在家伙之中。这只满了,丢在那只里,顷刻之间,所有家伙之中都已丢满。众人叫道:“有了!”济公在内应道:“有了,就住了罢。”于是济公把门开了,走到外面来。众人都不解其如何碾的如此神速,煮的如此容易?大家交头接耳,你言我语,议论不已。内有一个伶俐的家人道:“我们何不从门缝儿里张张看?”众人都说:“好。”于是大家偷到后门去一张,只见里面第一间屋中,都是碾剩的草谷;第二间屋中,都是碾下的谷壳糠秕;第三间屋中,都是做成下的饭团。
此时张大人也来了,见生谷已成熟饭,就喜之不胜道:“圣僧真是大神通,怎么顷刻之间都已齐备?我们立刻就好出去赈济了。”济公道:“这些小法术有什么稀罕?我们先去寻近处的人,各人给他两个,好等他先充充饥。”雷鸣道:“坐的船呢?”济公道:“有有。”说罢,就带着二人,出到行辕外面。见门前江水还高有数尺,济公即把自己所戴破僧帽,摘将下来丢在水面,口念六字真言道:“唵嘛呢叭迷吽!”用手一指,只见那帽儿滴溜溜在水上一转,渐渐长大,长到丈余。济公回头问二人:“这般长大,坐得下我们几个人吗?”陈亮答道:“彀了,彀了。”济公道:“彀了就是。”陈亮仔细一瞧,竟已变成一只平底瓜皮船。济公又去折了一枝芦苇,放在船上当作竹篙,一面叫雷鸣进去,分付众人把饭团搬运出来:放在船上。张大人在里面闻说船已齐备,就随后到外边来,果然见一切齐全,不禁暗暗咋舌道:“这和尚真利害!”济公就对张大人说道:“大人请上船罢。吾和尚今天权作艄公,给大人撑篙摇橹,去做一件大大的功德。”张大人道:“好。”于是撩起袍袂,由家人扶同上船。此时饭团早已搬运满船,船上只余四五个人的坐位。济公见张大人已上船,自己也跳上船去,叫大人坐在船头上,两个家人站立于左右,济公自己却立在后艄,用芦苇一指,那船早离行辕有五六丈之遥,一路往西北而去。但见水面死尸满目,惨不忍睹,济公用于一指,那些死尸就像走路一般,往船后直流,顷刻之间,就不见了。
张大人见一家屋上坐着三个人,已饿得面黄肌瘦,垂毙的样儿,回头对济公道:“师傅,屋上的几个人,先去给他几个饭团罢。”济公道:“好。”立刻把船摇上前去,直至屋下停了。张大人分付陈亮,各人给他两个饭团。岂知两个人还能走至屋檐来接,一个早已饿的半死,非但身不能动,而且声气也响不出了。张大人见如此光景,回头问济公道:“圣僧,你看这人能救吗?”济公道:“能救。”说罢,就一抬腿跳上屋檐,走到这人身旁,摸出一丸丹药,咬下半丸,送入这人口内;回身跳下船来,用篙一指,那船又早已离屋六七大了。张大人道:“圣僧慢开船,他还没有救活呢。”济公道:“不要紧,他吃了吾丹丸,就会自己活了。吾救众人要紧,那有工夫等他一个人。”于是又向西北摇去,见人就给饭团,见垂死的就给丹药,救到傍晚,已救了千余人,船上的饭团也给完了。张大人道:“圣僧,天晚了。吾们回去,明天再出来赈济罢。”济公道:“救人如救火,那些被难的百姓饿上两天一夜,早已饿的半死,若要再饿上一夜,必然饿死。吾们回去再带上饭团,索性今夜把这赈济办完了罢。”张大人道:“今夜天将下雨,没有月色,路上黑暗如漆,又有大风,船上又燃不上灯火,非但船行不得,而且暗黑之中,瞧不出那一处有人,那一处没人,如何赈济呢?”济公道:“不要紧,吾自有法术。”说罢,叫大众把眼闭上。大众依言,不料才一闭眼,济公已说道:“到了,到了。”张大人睁眼一瞧,果然船已到了行辕之外。
张大人道:“吾们这船已走出有二十余里之遥,怎么一歇儿工夫就回来了?”陈亮道:“这是吾师父用的缩地之术,无论你水路岸路、船行马行、百里千里,只须他念上一道真言,把地一缩,就缩到了。”张大人道:“这个法术你也会吗?”陈亮道:“这是仙家妙用,佛氏玄机,吾们虽是他徒弟,究是俗眼凡胎,那里学得来?”济公在后艄催促道:“天已不早,莫要多言,快上岸罢。”于是一行人众,跳下船来。济公也下了船,径进行辕,仍到三间空房,分付众人再把家伙候在洞外,顷刻又丢满饭团,仍如前搬运上船。济公出来,张大人接着,济公请张大人亲至大堂阶石上,通诚祷告一番。张大人就祷告道:“弟子没有恩德,刚到这地方,正逢江水大涨,平地水深数丈,以致百姓都被水飘没,其有升屋揉树幸而不死的,也都饿的奄奄将尽。弟子不得已,开仓碾谷,煮米成团,竭力赈济,无奈灾地太广,一时不能周遍,若待明天,恐已无及。为此,不得已告恳上帝,俯怜民命,乞赐月光一夜,使弟子得竟全功,不胜万幸。”祷已毕,磕了几个头,起身站立一旁。然后济公跪下,口中喃喃祝告祝告,就向上呵了一口气,又用手对天画了一道符。画毕,大喝一声,只见天上遮蔽的黑云,应着他声音,如飞鸟一般四散飞去,顿时现出满天星斗。须臾,一轮明月从东升上,月光分外的明朗,照耀得如同白日一般。济公这才仍同张大人并一行人出了辕门上船,仍请张大人坐于船头,一路往西南行去。
月光之下,如日间一样,凡树上、屋上的被难百姓,个个看得亲切,仍是见一个给一个,有饿的将死的人,给他丹药。救到半夜之后,张大人觉肚中肠鸣辘辘,饿火中烧,就随手取了一个饭团拿在手中,对着济公叹了口气道:“圣僧,吾自出娘胎就是丰衣足食,从没尝过这白饭的滋味。今天为赈济百姓,弄得饥饿难堪,忍耐不住,只得像难民一样,吃了饭团充充饥。师傅倘肚饥饿,也请暂时吃他一个罢。”济公道:“大人万金之躯,国家梁栋,那好像难民一样吃这白饭!吾给大人取些儿菜来过过饭罢。”说罢,就口中念念有词,用手将水中一指,只见水中忽然浮起一条大鱼来,口中衔着两双筷子,浮到船边,伸起头来把筷子放在船中。张大人取在手中仔细一瞧,见这筷子也不是竹,也不是木,也不是象牙,光滑异常,浑身通明透彻。张大人见所未见,忙问济公道:“这筷子什么东西做的呀?”济公道:“这是明鱼骨做成的,价值连城,惟水府中最多,不甚稀罕。方才吾去借来,待吃好了饭,仍须还他。”话未说完,又见一鱼浮起水面,口中衔着一篮,也游近船来,放在船中。张大人取至身边,揭开盖儿一看,原来里面放着三碗菜,都是水中之味。济公道:“大人菜已送来,请吃饭罢。”济公又道:“吾不吃饭,要吃酒。”说罢,往上一指,忽见一鸟,五色斑斓,形如白鹤而身形略小,口中衔着一大酒壶,飞下济公面前,把酒壶放下,对着济公引颈长鸣了三声。济公点头道:“难得你如此费心,你去罢。待吾喝完了,你再来取壶罢。”那鸟即飘然高飞,直至云霄不见了。张大人见菜也齐备,酒也取来,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就叫雷鸣代他立于船首,瞧那屋上、树上的难民,指挥家人递给饭团,自己却走到后艄,与济公坐在一处,一个喝酒,一个吃饭。吃了多时,见碗中的菜分毫不少,且滋味极美,异乎寻常;又见济公咕噜噜的吃大口酒,吃了半天,总是常满不空,就忍不住问道:“圣僧,这酒菜到底是天上之物,还是人间之物?怎么吃他不完的呢?”济公笑道:“吾也不知道他是那里来的,横是他送来了,吾们就吃他个碗净壶空罢。”说还未了,只听水中“扑通”一声,又现出一件怪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防冤仇代递折匣 买冠袍游戏张三
话说张大人在船上正在盘问酒菜的来由,忽听水中“扑通”一声响亮,往外一瞧,只见一个大鳖,大如圆桌,伸着头,两个乌溜溜的眼睛对济公望着。济公道:“你来做什么?”那鳖儿四脚一划,游近船边。张大人仔细一瞧,原来鳖背上背着一个木牌,心中不胜诧异,正要差人俯身取来,济公早伸手取在手中,从后艄递过来,给张大人道:“大人你修此功德,已感动上帝了。”张大人不解其意,接来一看,见那木牌乌黑色,长约三尺,阔五六寸,上写粉色汉篆两行。张大人是个读书出身,于学无所不通的,他就把木牌竖立起来,口中念道:“张钦差擅发仓谷,赈济难民,具此仁心,延寿十年。”大人念罢,就“啊呀呀”的喊起来道:“诧异呀!真诧异呀!这木牌到底从那里来的呢?”济公笑道:“大人你瞧,由这个东西背负而来,就可知道是天意不是人力了。”张大人点头道:“不差。”说话之间,那个大鳖早已悠然而逝。张大人就把木牌放在船头,对天磕了好几个头。此时四野鸡声高唱,月色西沉,东方发白,赈济的事也早已办完了。济公把所有碗菜仍收拾在竹篮之中,念上咒语,忽见方才送菜来的大鱼又浮出水面。济公即把竹篮丢在水面,那鱼见了,忙过来衔着,一摇尾就不见了。济公又用手一指,忽又来一鸟,高大如前鸟,惟浑身作灰白色,张着两翼飞下来,衔了酒壶,直向云霄飞去。济公拍手笑道:“妙呀,妙呀!”张大人道:“圣僧,吾们已遍历灾区,没有遗漏的人了,现在天已大亮,好回去了。”济公道:“好。”仍嘱付众人闭眼,一转瞬间,早已到了行辕。张大人等一行人下船进辕。济公也下船,念了咒把船收起,仍变了一个僧帽,拍去了水,戴在头上,一路歪斜脚步,直走至里面书房。
只见张大人把块乌木牌儿供奉在书房正中,自己穿着衣冠在那里磕头,见济公进来,忙起身让坐道:“圣僧辛苦了。”济公道:“吾们此刻还没工夫说别的,你先把昨日的奏折用上印信,装上匣儿,急速派人进京投递。如若慢了,就有冤仇从中煽惑皇帝,那事情就要不妙了。”张大人闻言,忙亲到里书房幕友那边去取。此时幕府中人闻主人赈济回来,早已起身梳洗已毕,把妻折写好,专候他来取,见张大人已至,即忙取来递给张大人。大人忙取了跑到外书房,一面分付家人到上房取印信出来,就在外书房着众人用印装匣,顷刻之间,都已办完,就选一个亲信家人名叫张三的投送进京。不料正在背上折匣告辞主人之际,济公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屈指一算,说声“不好”!忙对张大人道:“大人有冤仇在京,要借此事伤害你,张三去不得。”张大人道:“吾没有什么冤仇。”济公道:“此人你从前是参过他一本,几乎把他前程参去。他刻刻在心,时常怀恨,恨不得借些事来害你。现在若叫张三去投在他手内,就了不得了。”张大人道:“吾手下家人,惟有张三最为伶俐,他办的事吾可以放心,倘然不叫他去,再没别个允当妥洽的人了。”济公摇头道:“别人更使不得。”张大人道:“既不叫他去,又不叫别人去,到底什么的办法呢?”济公道:“除非我和尚自己去走一遭不行。”涨大人道:“圣僧是个出家人,如何去得?”济公道:“不要紧,吾到了那边自有道理。大人不必耽忧,吾包你办的有功无过。”张大人岂犹不知道济公的本领?今见他自己要去,就准知道非他自去不行,就说道:“既圣僧肯成全吾,不怕辛苦,这是最好了。只是你一个人去,路上不便,吾再选一个妥人跟去,路上好服侍服侍。”济公道:“不需选人,就是张三罢。这人吾很爱他伶俐,叫他做事,必然指挥如意,马到成功的。”张大人道:“好,就是他罢。”于是嘱咐张三一番说话,叫他:“一路上听圣僧差遣,回来自有重赏;如要不然,吾定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