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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见二人服了丸药,皆不开口,以为药有灵验,止了痛了,却不晓得两人心里,忽然转了念头。说得迟,来得快,忽然五贤王跑到皇上面前,双膝跪下,哭着说道:“臣弟此时,想着已往之事,真正狗彘不如,不敢强颜偷生人世,请陛下将臣送至法司,同那徐奸贼父子一同问成死罪,明正典刑,以谢天下。”说毕哀哀的哭个不住。太后亦垂泪说道:“实也奇怪,我不知三日前,就同吃了迷魂药似的,怎样就听这老贼父子的言词,离间骨肉,一点都不知觉。此想来,也就追悔得要死了。”皇上见二人忽然哀哀的说出血性话儿便一手将五贤王扶起,说道:“贤弟休得如此,人孰无过?自知改悔罢了。但朕自从起祸之初,自始至终,无丝毫怨母后、贤弟,晓得皆是为人所愚。总之,最难者,是天伦乐处,从此之后,母慈子孝,兄友弟敬,将已往之事,作为云收而散罢了。”当下五贤王便请太后。皇上,正了坐位,自己也邀同济公旁边坐下,又向济公称谢了半晌。这一番举动,真个叫皇上梦想不到。就此母子_人,正同皇上谈到情投意合之时,忽见值班太监,捧了两个奏折,跑进内宫,往下一跪。不知所奏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回 上奏折道臣定罪案 大宴会选待出尸身
话说太后、皇上、五贤王、济公正在内宫坐定,谈了些情理道德的话,忽见值班太监捧了两宗奏折跪奏道:“适才升任参知政事同平章事、刑部尚书臣寇帧,升任刑部左侍郎、兵部郎中臣孔式仪,交来会衔奏折一件。又佥副都御史丞、降一级臣金仁鼎,交来奏折一件。均称内有要事,候旨发落,奴婢不敢怠慢,特送驾前,恭呈御览。”奏毕,将奏折呈上,碰了响头,爬起退出宫外去了。皇上就将上一本奏折展开一看,见系金仁鼎奏报大成庙已依限告成,择于二十日请太后、皇上拈香,恭迓济公圣僧,并附呈报销清册。皇上便在太后御案上拿过朱笔,批了个“知道了”三字,又对济公说道:“圣僧此来,正好后日大成庙正是迎请圣僧日期,就此在宫小住一日,免致朕再着人各处寻访罢。”圣僧拍手笑道:“这大一座庙宇,怎么三月限期,已就成功,这却难为了金御史了,俺来日也要谢他呢!”又问道:“此回乱事,两日之间,人约需费多少国帑?”皇上道:“追兵饷赏赐,大约在将近二十万。”济公大笑道:“倒也算巧,后日准有二十万如数拨还是了。”皇上以为他说疯话取笑的,也不介意。
就此又将第二奏本展开,却是寇桢、孔式仪会奏审判叛逆一案。前面系徐天化、徐焱二人的口供,直从苏同发交到部,皇上撤回慈旨起首,从中周选侍怎样挑唆,国舅府怎样定计,一一供得明明白白。皇上看到此处,便向太后问道:“但是有一个人,臣儿忘却,宫中这周选侍今日不曾见面,到何处去了?”太后起先本是最喜欢周选侍,不知因何此时想着周选侍,觉得宫中一切乱事,皆由他挑拨起来的,不由的恨如切骨。因说:“这个贱奴,还问他做甚?大约宫中扰乱的时刻,他也逃走了。”皇上听毕,又将奏本往下再看,只见下面议定徐天化、徐焱、徐森、徐鑫,照主谋叛国弑君,例减一等,应斩立决。徐森、徐鑫虽死,应派招魂戮尸,明正典刑。哈克达、朱猛、周茂、王德,遵胁从叛党例,应派斩监候,已受冥诛,着无庸议。胡成应照斩监候定罪。徐天化家属,姑念圣母外家,着免诛族,发往王公世臣之家为奴。皇上看罢,觉得所议之罪稍重一点,反转将奏折同太后、五贤王斟酌。不知太后此时是个什么道理,将奏折看了一遍,遂说道:“这个奸贼,便宜他了,就派凌迟才是。只要不是诛族,上不连累我的父母,下不叫我徐姓绝后,这就罢了。”皇上道:“依臣男见识,还要上推母后情面,着寇帧、孔式仪再从轻议才好。”太后大怒道:“这等逆贼,没有什么情面,情面倒被他削尽了。”五贤王也从旁插嘴道:“此回却也要重办一办,免致后来外戚效尤,这也是个道理。”济公就便听得,本要进前论救,因想道:这些奸贼,且让他到法场上吓他一吓,然后再作道理。但见皇上拿了朱笔,还在那里要写不写之间。这位皇上,本是仁厚天子,总想要代徐国舅改为活罪。反是太后勃然大怒,便从皇上手边将笔拿过,又将奏折拿来,说道:“这一本我来批了罢。”因提笔批了个“着照所议,钦此。”批毕便着本宫太监送到御宝尚卿处,盖用御宝发行。
此时母子弟兄,觉得十分亲爱,兼之看得济公就同家中亲人一般,太后因说道:“闻圣僧最喜吃酒,今日宫中无事,我等把皇孙召得来,就在木樨堂开两桌筵宴。你们兄弟陪着对僧,叫皇孙陪我,今我且把君臣母后的仪节,全行捐免,大家吃个太平宴,带赏赏将残的桂花。”随即便分付御膳间备席。不上一刻,酒席已备,往召太子的太监也同太子一同到来,太子上前叩了太后的安,又问了皇叔的安,然后一同离座,直望木樨堂而来。到了里面,但见满地金粟,那碧绿的叶子,被风吹得嗖嗖的作响,真个敲金戛玉,十分有趣。皇上此回因太后说过,把君臣母后的仪节一概捐免,反转把济公定了客席,自己同五贤王反坐了主位。济公是出世不作谦礼的,他就不问青红皂白,随即坐下,暗下祷告道:快些拿酒来罢,俺倒半天没得吃了。只见太后在东边一席也就坐定,旁边坐了太子,一宗值席的太监,你敬酒,他上菜。
忽见大众一个个皆把鼻子掩着,皇上大为诧异,陡然的也觉得来了一股臭气,异样难闻。不上片刻,五贤王、太后、太子,也次第的将鼻掩起。以为总是这个和尚邋里邋遍的,又不洗浴,又不净面,逐日吃的是狗肉、烧酒,难怪生出这种坏味。皇上恐怕圣僧见疑,反转硬强着鼻息,偏不掩鼻。岂知这个气味实在难受,刚刚捡了一筷菜进口,一阵臭味又到,这一个恶心,吐了满地。济公初时见大众掩鼻,不觉介意,忽然见皇上吐起来了,觉得一种臭气,也向鼻内直入,不觉拍手的笑道:“请问陛下,此处的木樨原来是这样气味吗?俺出世还是第一次闻见呢!”皇上道:“往日本是一股清香,不知此时因何这样难闻的?”济公又微笑道:“不是木樨香,此时这院落里,添了一个香窟呢!”大众皆望着济公,不解他说的是何言语。济公又问太监道:“这院落里可有井吗?”太监道:“只有一口枯井。”济公道:“这便是一个香窟,不信你们去看。”
有那好事的太监,抢步便跑到枯井边一看,连忙跑回奏道:“启奏太后、万岁,不知这枯井里,因何有女尸一具?”太后一听,惊诧道:“莫非周选侍已寻了死了?”又想道:这不是井,谅情不得将人淹杀。便说道:“你等快些把尸身搭出,看是何人。”一众太监掩了鼻,皆有怕臭畏难的形状。皇上道:“我等也要将席移到他处去吃呢,这股臭味,也担当不起。”济公道:“无妨。”忙向怀里一顿掏,掏出一包末药来,走起在皇上、太后、五贤王、太子面前,各人撒了一点,然后抓了些手中,向这个太监鼻子上一搭,那个太监鼻子上一搽,说道:“你们去打捞尸首,包你们闻不见臭味。”可也奇怪,大众此时只闻见木樨香,并无丝毫臭气,堂上还是照常吃酒。去了一众太监,从枯井里把尸首搭出,忙上堂启奏道:“井中女尸却是周选侍。”
看官,你道周选侍因何死在这桔井里面的?只因十六夜分,皇上已被杨魁救去,他见宫中大乱,吓得没处藏身,因躲到木樨堂桂花树下,不觉失足向枯井里一落。但这枯井,并无滴水,本可候人来救,那知这夜巧巧的雷雨交加,把个井落了大半下水,将彀周选侍淹了一个没头段。诸位看我这部书,也该记得,不是前次周选侍造太子的假话,发誓道“如有虚言,在枯井淹死”的吗?他以为枯井淹不死人,叫做硬欺太后,赌的个太平咒,那知偏偏还就在枯井里淹死了呢!当下太后闻说,既是周选侍,便分付太监备棺殓葬,发出了二百两银子。皇上、济公等酒宴已毕,各自散去。济公仍在渌倚亭权住两日,以便二十日跟随皇上、太后同到大成庙。但我续这前传,下手便是造大成庙,到得此时,可算大成庙才将成功,还有倒塌屋顶,罚金仁鼎二十万赃银,都还未曾说完。看官不免怪鄙人做书笔下太慢了些,须知修大成庙三月之久,从中出了多少岔事,鄙人不能不一一叙清。不但大成庙之事不曾说毕,就是韩毓英同杨魁当殿比武,太后赐婚,还有许多挂漏,也只得在续后传慢慢再说了。
第一百二十一回 乘莲辇君臣恩厚 入丈室师弟情深
诗曰:
世事无弗了,人皆自烦恼。
我佛最自在,一笑而已矣。
话续前传。却说济颠圣僧自木樨堂酒散,仍回渌猗亭居住,专候二十日随驾进大成庙。到了这日,才近四更向后,就听外面号声不绝,一阵阵马蹄的声腔,人脚的声腔,由亭外经过,那服侍济公的八名太监,也都轻轻的陆续起身,就灯前把些新衣、新帽、新靴搬出,一个个装束得簇绽新鲜。早听外面走进一人,手提宫灯,低低的说道:“咱家哥儿们都起了。万岁爷有旨,叫你们不要惊动圣僧,勿论迟早,候圣僧睡醒,约在慈宁宫聚齐起驾。”八名太监也便低低的说了声:“领旨。”此时济公睡在天然榻上,早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十分感激皇上,便故意的在榻上翻了个身,念了一声:“唵嘛呢叭迷吽。”那人听见圣僧已醒,就连忙走至榻前说道:“咱的圣僧儿已醒了吗?”济公睁眼一看,看那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张禄的外甥丘奎。心中想道:此人也有些专权邀宠说坏话,学了他娘舅一样的气息,俺何不趁此收拾他一顿,也是好事。想罢便反转假装着翻身睡去,打起鼾来。那丘奎不识进退,以为圣僧真个睡去,便大声说道:“吹,这怎么的?咱家儿不曾叫他,他是醒着;怎么被咱家这么一叫,那厮倒又像死猪样的了。不是笑话吗?”语言才了,只见济公从榻上就蹶坐起,说道:“不好了,俺睡痴了,带累丘宫爷候得心急,就猪儿狗儿、死儿活儿骂起来了。宫爷莫怪,还求在万岁前掩饰一点,就说僧人马上到慈宁宫见驾是了。”丘奎明知触犯了这位和尚有些不妙,但也不好辩白,只得含含糊糊的往外就走。济公就此起身下榻,那些太监是晓得他的脾气的,连忙把狗肉、绍酒搬出,济公便大喝大嚼的吃了足足一个更次。见东方渐要发白,遂说道:“你们没屁儿伺候些,俺要到慈宁宫去了。”
八名太监就一个个的把宫灯点起在前引路,济公仍旧破衣破幅,赤脚扒天在后面一摇二摆的走。但见一路之上銮仪对马、兵丁入役,一起一起的,排得整整齐齐,不上一刻,已到慈宁宫门口,随由跟来的太监上前通报。当宫的太监那敢怠慢,忙急急进内启奏了,出来宣见。济公走进宫内,见前殿天井中一乘乘龙凤辇排列阶下,末后一座莲花辇,装饰得十分精致。济公无心细看,穿过前殿走进外宫,见过皇太子、五贤王,又请了太后圣安,就锦墩坐下。就有太监由御座起次献了香茗,又每座前献上面点四式,济公也不谦礼,就伸了钉钯手,筑了一个向嘴里一塞。那知今日这点心却是素的,济公本不对味,兼之才由蒸笼上拿来,内中馅心滚烫的,此时整个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那点心在嘴里就同打秋千差不多。恰巧皇上在上面说道:“圣僧起身,倒也突早。适才朕着宫监到渌猗亭打听,并分付不许惊动,不料圣僧也就老早到来。”济公道:“陛下圣恩,僧人感激不尽。但僧人所以老早到来,却亏去的那位宫爷,狗天爷地骂起来的。僧人若不因他叫骂,只怕此时还睡着呢!”皇上一听,勃然大怒,忙向左右问道:“是谁到渌猗亭传旨的?”但听旁边回奏道:“是新补慈宁宫总管丘奎。”皇上道:“着将丘奎发交刑部,照违旨侮圣议罪。”自有侍卫将丘奎拿下。
济公正待上前论救,忽听外面三声炮响,乐鼓齐鸣,走来一个太监跪禀道:“启奏陛下,太后同两宫娘娘已经登辇,专候陛下起驾。”皇上当即出位,太子同五贤王也跟着起身。济公想道:“今日晦气,只怕今天庙里皆是素菜,俺大约是要忍着饿了。”没精打彩的也只得跟随出了外宫,走到前殿回廊之下,但听外面炮声、号声以及鼓乐声、吆喝之声,耳朵里闹个不住。便有那管舆的侍从走来请济公升辇,心里暗道:这样一个邋遢和尚坐在这驾宝辇之上,走到外面实在不太好看。就此意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