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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加思念自己的家乡日本。
第五部分和子是他的生命
有几次,他们坐在雪地上休息,川雄用手比画着问格楞通往大山外面的路,格楞明白了,便用眼睛去望三甫,三甫低垂着头,他不敢正视格楞投来的目光。格楞收回目光,叹口气,便在地上画了一条曲里拐弯的路线,川雄看见了那条曲线,知道山外面的路很远很难走。三甫不去望那条曲线,他望着山岭那面那几间木格楞的方向,那里有炊烟,有温暖,有宾嘉……
夜晚的时候,川雄独自坐在小屋里,望着窗外,远天有三两颗寒星一闪闪地醒着。他久久睡不着,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他想起了和子,还有那个和和子很像的慰安女人。她们在哪里呢还有那个令他恶心的斜眼少佐,川雄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又想到了那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夜晚,斜眼少佐那双令人作呕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双手……这一切,犹如一场噩梦。川雄躺下了,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了,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望着三甫和宾嘉居住的那间小屋,就那么久久地望着……
白天的时候,川雄曾对三甫说过要离开这里的想法,三甫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川雄就失望了。他也看见了宾嘉怀孕的腰身,他想三甫不会走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川雄心里就更加孤独了。他恨不能冲三甫号叫几声。川雄知道,三甫有不走的理由,他不能不走,他忘不了和子,他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和子,和子是他的亲人,和子是他的生命。
抗联支队在山里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北泽豪调集了两个支队,分成几路搜山。
那是一天黎明时分,郑清明走在队伍里,队伍向一片林地转移。一股山风吹来,隐隐地,他又嗅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凭着多年狩猎的经验,他知道红狐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回了一次头,身子便僵住了,他真切地看见了红狐,红狐尾随在队伍的后面,影子似的远远地随着。它似乎发现郑清明看见了它,它机警地伏下身,那一刻,郑清明以为是自己眼花产生的幻觉,然而红狐的气味却真实可辨。走了一程,他又回了一次头,红狐的身子一闪,又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几次之后,郑清明确信红狐就在后面,队伍快红狐也快,队伍慢红狐也慢。骤然间,郑清明的血液在周身奔突着。这一刻,他才醒悟到,他没忘记红狐,寻找着红狐,红狐同时也在寻找着他。此时,郑清明觉得红狐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多年的朋友,相互记挂着,寻找着。
郑清明放慢脚步,柳金娜和谢聋子也放慢了脚步。两人不明白郑清明为什么要慢下来,郑清明冲两人说:“你们先走。”
两人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等他。郑清明看见红狐躲在一棵树后小心地望着他。郑清明就有了想跑过去的冲动。他要抱住它,他要好好看一看它,看一看这位阔别多时的老朋友。他冲红狐挥了下手,似乎在和它打招呼,红狐似乎明白了他的手势,从树后走出来,昂起头,专注地望着他。
“快走吧,咱们都让队伍落下了。”柳金娜冲郑清明喊了一声。
郑清明回过头的时候,看见队伍已经爬上了山头,他又冲红狐挥了一下手,似乎在向红狐告别。队伍停在山梁上,在等待着被拉下的郑清明。郑清明恋恋不舍地向山梁走去。
“红狐狸,红毛狐狸。”队伍里有人惊呼一声。
郑清明心猛然跳了两下,他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红狐仍尾随着他,比刚才的距离更近了。
几支枪口同时对准了红狐。队伍从昨晚到现在还没有吃到一口东西,大雪封山,所有的野物都躲到了洞穴里,此时,他们看见了一只红毛狐狸,无疑是送到眼前最味美可口的佳肴。几只枪口迫不及待地对准了红狐。
郑清明意识到了什么,他疯了似的冲那几只枪口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不,不能开枪。”又回过头冲那只红狐喊:“快跑,你快跑。”
红狐在他眼前轻轻一跃,似乎听懂了郑清明的话,很快钻进一条山沟里,跳几跳便不见了,众人不解地望着郑清明。事后,郑清明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阻止这些人开枪,那么多年,他一直和红狐较量,就是为了战胜它,他曾恨它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枪把它炸得粉碎。可这一刻,他又不容人们伤害它,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队伍又一次出发的时候,郑清明走在队伍的后面,他一次次地回头,他希冀再次能够看见红狐尾随过来的身影,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郑清明的心里充满了茫然和落寞。郑清明随着队伍失魂落魄地走着,他不知队伍要往哪里走,何时是尽头,他只是走。他恨日本人搅乱了这山里的宁静和祥和,破坏了他和红狐相互追逐争斗那美妙又亢奋的日子。
日本人追击游击队的枪声,呼啸着从身后传来,郑清明觉得这枪声和喊声一点也不可怕。他异常冷静地回望着追上来的日本人,他一边沉着地往枪里压着子弹,冲身后的人们说:“你们走你们的。”他举起枪,开枪。他眼看着跑在最前面的日本人,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似的跌在雪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郑清明射击时,心里仍然很平静,山里的宁静和祥和都让这些人破坏了,他要一个个地把他们消灭在山里,消灭一个,山里便会多一分宁静。
第五部分谢聋子开始恨这天恨这地了
喊叫着追过来的日本人,眼见着一个个跌倒在雪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他们恐惧了,纷纷向后退去。他们明白,不能这样白白地去送死。郑清明每次射中一个日本人,心里就多了一分畅快。他的枪筒变得炙热起来,他才拍一拍枪管停止射击,扛着枪,顺着脚印,朝队伍后撤的方向追去。
柳金娜在东躲西藏的日子里,脚上先是打了泡,后来就变成了冻疮,这就给柳金娜的行走带来了困难。
谢聋子便开始恶狠狠地骂天咒地,柳金娜就对郑清明说:“这个聋人,骂天骂地有啥用。”
谢聋子没听见柳金娜说什么,把枪吊在脖子上说:“我背你。”郑清明却把自己的枪塞到谢聋子的怀里,自己背起了柳金娜。谢聋子说:“累你就歇一会儿。”
郑清明冲谢聋子笑一笑。
夜晚,每到一个地方宿营,游击队怕暴露目标,不让生火。谢聋子对这一点似乎很不满意,他知道柳金娜有洗澡的习惯。脚上的冻疮折磨得柳金娜眉头紧锁,谢聋子便把柳金娜的鞋脱了,举在眼前仔细地看。柳金娜就不好意思地把脚往回收,说:“看它干啥,臭。”
谢聋子不在乎这些,先是抓了雪往那冻脚上搓。谢聋子擦得很仔细,双手轻灵地绕过冻疮,直到把一双冻脚搓热搓红,同时也把柳金娜的一张脸搓热搓红了。后来,谢聋子就把系在腰间的麻绳解开,把柳金娜的双脚揽在怀里。就那么久久地焐着。
郑清明蹲在那里,吧嗒着嘴里的烟看着谢聋子做着这一切。谢聋子做这一切时,从不回避什么,一切都那么自然真诚。
郑清明有时暗自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像谢聋子那样对待柳金娜。柳金娜的双脚先是在谢聋子的怀里挣扎一番,谢聋子就用了些力气不让柳金娜挣扎,最后柳金娜的双脚就停留在那里。谢聋子捧着这双脚,有如捧着一对圣物,一股巨大的温暖顺着柳金娜颤抖的脚尖流遍了他的全身,他的整个身心也随之战栗了。谢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咋就让这好人聋了咧?”郑清明背过脸去,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冲柳金娜说。
“聋子,你是好人。”柳金娜大声地冲谢聋子说。
“天咋就这么冷咧,一点也不替我们这些人想想。”谢聋子说。
“聋子,你下辈子一定能讨个好女人。”柳金娜的眼圈红了。
“等开春了,你这冻脚就好咧。”谢聋子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说。
“聋子,聋子,你跟我们跑出来受这罪干啥?”
“明天我背你,郑大哥还要养足精神打仗咧。”谢聋子孩子似的做着射击的动作。
“聋子,聋子哟。”柳金娜声音哽咽着说。
天边亮起了几颗星,夜色终于走进了这一方世界。
柳金娜倚在郑清明的怀里睡着了,整个抗联营地都睡着了。有三两个哨兵在夜幕的雪地上游移着。
谢聋子睡不着,他抱着枪,靠在一棵树上。他望着熟睡中的柳金娜,心里洋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要在这样的夜晚醒着,为柳金娜站岗,在这样的夜晚他觉得很幸福。
不知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很快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摇篮里,摇篮轻轻地摆着,他睡着,在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催眠曲中。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摇晃摇篮的正是柳金娜,柳金娜慈祥地望着他,唱着那支古老又遥远的催眠曲。他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在那慈爱目光的注视下,他不哭不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享受着这份亲情和宁静。后来柳金娜的面容在他眼前模糊了,那是儿时他记忆母亲那张菜青色的脸,那张脸一点也不具体,像梦一样在他眼前愈来愈变得模糊起来……
又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他想站起来,可双脚已冻得开始麻木了。他突然“嗷”的叫一声,向柳金娜睡觉的地方爬去。睡着的人们被他的叫声惊醒,惊醒之后,才发现四肢已经开始麻木了。于是,夜幕下雪地上,人们趔趄着身子活动着发麻的四肢。
“老天爷呀,你真该死,咋就这么冷咧。”谢聋子仰天说。
谢聋子开始恨这天,恨这地了。
第五部分女人特有的气息
鲁大瘫坐在老虎嘴洞口的雪地上,望着秀一点点在他视线里走远,秀消失在鲁大视线里,秀没有回一次头。藏在鲁大心里的那个梦,随着秀的远去,破灭了。
此时的鲁大恍似刚从梦中醒来,做过的梦很热闹冗长,醒来后却一点也记不清了。他努力使自己的思绪拾回那个梦,残缺的记忆却离他愈来愈远。
花斑狗说:“大哥,把她弄回来,想咋整你就咋整,贱娘儿们不识抬举。”鲁大挥起手,狠命地抽了花斑狗一个耳光,咬着牙说:“谁敢动她一个指头,我就杀了他。”
花斑狗捂着自己挨耳光的脸,怔怔地望着鲁大。鲁大的眼里流出一串泪水。
花斑狗哀叫一声:“大哥,你咋就这么作践自己咧,你心里不好受,就狠狠抽一顿兄弟好了。”
鲁大认真地看了一眼花斑狗,他想起了被日本人打死的老包,心里一阵酸楚,抓过花斑狗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抽打,一边抽打一边说:“大哥不该冲你发火呀。”
两人就抱在一起。
鲁大那几日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菊,他一想起菊,便觉得有些对不起菊。菊来到老虎嘴找他,是想让他收留她,他不仅没有收留菊,还把菊赶走了。就像秀从心里把他赶走一样。菊自暴自弃地进了窑子。他一想起菊,便愈发地觉得对不起菊,便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到菊。
鲁大带着花斑狗一行人来到三叉河“一品红”时正是晚餐的时候。宋掌柜的正在油灯下数桌子上的银元。宋掌柜一见到鲁大就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宋掌柜早就认识鲁大,他万没有想到鲁大会在这时来到“一品红”。
鲁大说:“菊在哪儿?”
宋掌柜终于透出一口气说:“太君正抓你哩。”
鲁大又说:“菊在哪儿?”
花斑狗把几块银子摔在宋掌柜的眼前说:“今晚我们把‘一品红’包了。”
宋掌柜忙说:“那咋行,这里可有太君。”
鲁大掏出怀里的枪,对准了宋掌柜的脑袋说:“告诉我,菊在哪儿?”
宋掌柜一见到枪,脸便白了,抬起手往外扒鲁大手里的枪,语无伦次地说:“别,可别开枪,这里到处都是日本人,菊在楼上三号咧,要找你就找去。”
鲁大来到楼上时,菊的房门紧闭着,鲁大听见其他房间男人和女人的调笑声,惟有菊的房间里静静的。鲁大抬手敲门。突然就听见菊在里面说:“别进来,你进来我就死给你看。”
鲁大听见菊这么说,心里动了一下,他立在菊的房门前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又听见菊说:“你们日本人是猪是狗,你们别想进我这个门。”
鲁大说:“我不是日本人。”
屋里的菊便没了动静。鲁大又敲了一次门。
“好人不来这里,你这猪。”菊又在屋里说。
鲁大没想到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