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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升东山,谷口才立三个坟包,一大两小。杨延玉和王贵的墓前立了一块简单的木牌,而大坟上只铺了那面染血的军旗。
德芳立在坟前,双目晶亮,拿出羊皮囊袋,将酒水撒于墓前。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魂归来兮,以瞻家邦。”
殇歌化在呼啸的风中,扶过身畔摇曳的野草,一直滑向广袤的草原。
站在德芳身后的六人,眼眶都不禁红热了起来。
德芳转头看他们:“来时二十五人,回去时却只剩五人。这么多忠魂埋骨他乡。我们付出这么多代价是为了什么?”
四人肃然而立,看着德芳微微涌起红潮的面庞。
“是为了大宋。”
德芳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应该是为了大宋黎民的安泰。江湖恩怨,家国仇恨都是为了个别人自己的私欲,而百姓要的只是太平盛世。”
他看着眼前的四人,呵呵一笑:“我们又是五人了。大家报报姓名,按照年纪排序。”
“那就是成都府的卢方大哥最年长了。”徐庆道,“然后是韩章大哥。”
德芳静思一刻,朗声道:“卢方,你就是成都府新任堂主。从今日起,我们就是新东京五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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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了燕垒生的殇歌(汗……自己不会写)
等我找到更好的典故就换掉
以上修改只是删除了一些费话,
给各位亲亲阅读造成麻烦,非常抱歉
突然觉得,送德芳来这趟西夏真不值……(不知道自己写得啥~汗……)
转载同意,spirit大可以搬文了(我写了那么多费话,要辛苦你啦……)
洗冤
乌云层层叠叠的压在头顶,密密实实的遮蔽了天空。战败的消息弥散在全城,如沉闷空气一样,窒息着整个东京。
明明是卯时,大庆殿里却光线昏暗,如同黑夜将临。
皇帝支着额角,靠座在大庆殿不见日光的深处,只露出一抹灰暗的影子。殿下站了一干文臣武将,皆是面容惨淡,低头观鼻。寇准站在右侧的朝臣队伍中,默然低头。他如今已经升至吏部尚书,正与三司计相庞籍并肩站于一处。
两边侧门宫女缓步进来,提了铜灯,点着大殿两侧的巨烛,又无声无息的退下。殿内明亮起来。皇帝肃穆而冷峻的颜色,让跪在当前的潘美、王侁浑身绷紧。潘美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皇帝低低响起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喜怒。
“你们的奏报上说西路之败,都是由于杨业投降。王侁你是监军,你怎么说?”
“陛下,”王侁急忙上前一步,“西路之败,杨业的责任不可推脱。本来微臣与潘将军商议好,要他由代州出兵。他却说什么暂避锋芒,拒不出战。最后还是为臣所逼,才出战迎敌。本来说好在陈家谷埋伏,我们久候杨业不至,没想到他竟然是投降了大辽。这才使得我等大败而回。”
“潘美,是不是这样?”
“启奏陛下,确实如此。”
“败到仓惶撤退,连接应八贤王也顾不得?” 皇帝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潘美的冷汗刷的下来,对看王侁一眼,两人齐道:“微臣死罪。”
皇帝坐起:“辽国那边传来消息,杨业已然身死。萧太后因其已经投效之故,为他设了庙祠供奉。”他缓缓起身,几步走到阶下,“杨家认为这是反间计,上上下下批麻戴孝,跪在宣德门外,要与你们对质。”
王侁忙道:“陛下,他们这是在为杨业开脱。”
“哦?那你们二人又有什么证据,说明自己不是把罪过推到杨业身上,为自己开脱?”皇帝淡淡问道。
潘美心头一惊,王侁却昂头道:“微臣愿意对质!”
皇帝冷冷一笑。
此时门外内侍高唱一声:“八贤王觐见!”
殿中起了一阵小小骚动,大臣们都有些吃惊的回头,八贤王已经回到京中了?
不多日前还有无数传言,说他早就失踪于辽夏边境。八王刚刚出使,党项就与大辽联姻,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段时间,使团完全失去联系,战败的消息接连不断。皇帝的神色极度阴沉。边关的将领和京中大臣都在猜测八王此行,凶多吉少。
没想到他平安回来了?
熟悉的白色蟒袍出现在大殿,依然是长眉轻挑,丹凤明眸,如秀竹一般的清逸神姿。真是他!寇准震惊之间,却不知心头涌上的是什么滋味……
他回来了?为什么自己事先毫不知道?
德芳神色格外的冷峻,大步走向前:“微臣赵德芳参见陛下。”
皇帝点点头。
德芳并不多言,只是回过头,递过一个红丝包裹在王侁和潘美面前,淡淡道:“潘大人,王大人,劳烦你们看看包裹里的事物。”
潘美伸手接过,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断刀,刀口狰狞的翻翘,血迹斑斑都已凝成黑色。刀身护腕下一面刻了“杨延玉”,另一面刻着“铁甲护国”。
潘美顿时像是捧了一块烙铁,双手不禁微微打颤起来。
德芳冷冷道:“王大人,这是杨延玉将军的佩刀。你说杨业投敌叛国,为何他的儿子却会战死在陈家谷?”
王侁呆看那把刀:“千岁……怎会有这把刀?”
“因为是本王为杨将军下的葬!”德芳一步步走近,眸中燃烧起汹汹的怒火,“不仅是他,还有王贵和陈家谷中一百二十余位大宋将士。是本王亲自为他们掘坟下葬!”
殿外狂风开始呼啸,突然落下的雷声隆隆滚过大庆殿上,伴着八王冷冷的低喝,惊的众人心里俱是一寒。
冰冷的声音落在大殿内回荡,“陈家谷中,人人都是刀斧不全,力战而死。王大人竟然说他们投效大辽?”
王侁额上冷汗涔涔:“微臣久候他们不至……”
“于是就先行撤退了?”他冷冷一笑接道。
潘美浑身一颤,扑地大呼:“微臣死罪!陛下恕罪!”
“你们至杨业于不顾,让他孤军奋战致死。身为统率,却首先仓惶撤退,导致西路本来胜退的局面变成溃退。我大宋使团在西夏出生入死,只为他们不出兵援辽。却没想到,你们竟然自乱阵脚,溃不成军。任我大宋子弟,尸横遍谷,暴于荒野!”
王侁咽了口唾沫:“可是……辽军也说杨业投敌了。”
德芳冷冷瞥他:“若杨业是真的投敌,又怎么会被俘三日,就死在大辽军中?”
王侁终于低头,身上的冷汗渐渐浸透官袍。
“王大人,你还要出去和杨家人对质吗?”
王侁望着眼前金丝秀线的白色袍角,终于扑倒在地:“微臣死罪……”
瓢泼的大雨终于从滚滚的乌云中铺天盖地的落下。天地间一片昏沉,全是水幕。
宣德门外,杨家人的孝袍早被雨水浇得透湿。大雨砸在身上却丝毫撼动不了他们的身影。好似凝凝成了永恒不动的雕像。
走到为首的杨延昭面前,德芳递过手里的断刀,轻声道:“杨延玉将军葬于陈家谷内山阳一面。”
杨延昭双手接过断刀,湿透的发缕贴在脸上,水滴顺着眉目一直留到下颌,却分不出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谢千岁!”他大吼一声,随即匍身,额头碰地。埋入了汪积一片的雨水中,身后的杨家人跟着匍匐了一地。
德芳默然退开一步,向这一门英烈躬身施礼。
通往太庙的路上,烛灯通明。照着皇帝的身影,忽明忽暗的前行。
太庙里昏昏的一片,只有一点黯淡的灯光。皇帝转头看身边的王继恩:“在里面?”
“是的陛下,”王继恩答道,“殿下从掌灯之前就在了。”
皇帝点头:“你们先下去吧。”说罢自己伸手推开了大门。
高高的神案上,悬挂着太祖皇帝的画像。长明的灯盏在案前放着悠悠而温暖的光芒。皇帝看着蜷跪在案前的德芳。
他正默然侧头仰望着父亲的画像,疲惫的姿态流泄出无力。
皇帝走近,站在他身侧:“在想什么?”
德芳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在想父亲会不会原谅我。”
皇帝转头看画上威严的画像。那炯炯的双目,正看着案前的两人。他的声音渐渐变的凝涩:
“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会自绝于太庙?”
皇帝猛地回头看他,却惊心于德芳脸上那一片凄然的笑容。
他的声音轻轻:“现在才知道,当初说得都是傻话。我根本就没有面目在太庙自绝。不但自己一事无成,还成为困扰皇叔的妖孽。他日泉下见到父亲,我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一把扯起他:“什么叫做一事无成?什么叫做妖孽?”
德芳缓缓转过目光望他:“西夏之行,到底有什么意义?李继迁没有出兵,宋军依然大败。为什么我们会连战连败?为什么用尽心机却依然是前功尽弃?”
“那不是你的错!”皇帝大吼一声。
德芳淡淡一笑:“那是谁的错?你的吗?”
皇帝呆住:“你说什么?”
“我问是不是你的错,是不是你统兵不善的错!”德芳冷冷看他:“你用人从来不尽信,每将都必派监军。最早田钦祚为监军,却逼死郭进。现在王侁为监军,又妒贤争功,逼死杨业。连我你也一样不信,你安排顾祺瑞作为探子在我身边。看他于我亲厚,于是连他也不信,战场之上想要顺手除掉他。你,到底信过谁吗?”
皇帝气的浑身发颤。
德芳眼里却是一片无惧的坦荡:“你敢对父亲说一句,你无愧于他吗?”
手终于高高扬起,狠狠的扇去。德芳看着巴掌落下,却没有躲闪。极大的力道,使得他踉跄了一步,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倾国之力北伐大辽,难道不是为了大宋基业?我拼尽毕生心力,无非就是要证明自己无愧于这个皇位!”
德芳默然看他。
无愧,拼尽心力就为了无愧么?心里隐隐悲痛,却不能言语。看着眼前人鬓角染上的白霜,他只能默然以对。缓步离开太庙,却被一把拉住:
“你去哪儿?”
“回南清宫。”
皇帝的手攥的更紧了:“你想毁约?”
德芳扭头看他,灯火下清眸闪亮:“只是回去交待一些事情,明日我就进宫。”
他轻拂开皇帝的手,清晰的说:“你放心,我会履行诺言。”
醉酒
独自牵马走在回南清宫的路上。侍卫被遣走,一个人缓缓踱步。
南清宫大门前,硕大灯笼已经点亮,在夜风里微微摇动着。德芳只觉着,那红漆大门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寥落。
回去干什么呢?萍儿已经不在,祺瑞也不愿再回来。偌大的南清宫里,只有侍卫和奴仆。
德芳不禁自嘲一笑。
事到如今,南清宫里哪还有人需要他回去交待?有也只怕是皇帝的耳目吧。
毅然牵马转身,孤身往西城去。
大雨早已经停了,天边薄云里滑出了月影。空气里还泛着清新的水气。脚下依然湿润的青石板,在街头灯火的照耀下,泛着亮光。周围静静的,只有马蹄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蹄音。
路过一酒家,心念一动,扔开马缰,大步踏入。要了两壶汾酒,付帐时却突然发现身上根本没有带钱。
掌柜看他一身蟒袍玉带,知道是皇亲国戚。于是连连摆手,只说不必了。德芳却不肯,于是随手扯下腰间的玉珏抛给他。自顾自的走出店门,翻身上马。
醇香的酒液流进喉中,却烫的眼眶一阵阵发热。缰绳松松的握在手里,完全不知该去哪里。只在坐马上,仰头畅饮。
这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夜晚。这样痛饮,是想祭奠自己的自由吗?
不过话说回来,自由这种东西,他又曾经拥有过吗?
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不禁微微一笑。
也罢!就算是一个人,也一样可以对月畅饮。他策马疾驰,往金梁桥去。
刚刚下过大雨,汴水不似往日柔缓,水流急切的拍击着两岸,溅起点点的浪花。
德芳抛开缰绳,几步走到岸边堤上,随意坐下。
河心水流湍急,不断的将模糊的月影撕开揉碎。
酒入愁肠,醉意渐渐涌上,心思却越发不能平静。耳边依稀又响起那句话: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吗?——因为我要守护你啊。”
而如今汴水依旧,人事却已全非……
他抬头对着朦胧的月亮,呵呵一笑。泪水却不知何时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那样温暖的夜晚,真是好似一场梦啊。连同那阳光般的少年,也如迷梦一般消散了。或许,他憧憬了无数次的将来,也只能存在于梦中吧。
国家守护不了,家人守护不了,连一个梦想也守护不了……权力地位,到底为什么而存在?自己又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