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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的战斗,如此显然毫无意义的仇恨之后,能够坐在这个舒适快乐的瑞士小
镇上,大家平易相处,这是多么、多么的美妙!
他们虽是见惯了世面的人,但仍然相当重视互敬互重的情谊。而两人,
不论是谁,每一次无法抗拒那要命的诱惑,朝露台尽端望一望时,便马上收
回了视线,露齿向桌子对面的人奉上另一份友谊。
但命运似乎不想让这份和谐继续下去。
刀子,残忍的,又转面相向。那年轻人又在街底出现,朝萝莎挥手、
微笑。萝莎探身前倾,双手扶栏,一副羞答答卖弄风情的模样,一脚向后举
起,上下摆动,头发前甩着半掩脸孔,隐藏她坦率回应的实情。
他走了之后,她仍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唱。在阳光下,
她手臂上挽着的笔挺的白色餐巾,闪闪发亮;身上洁白的围兜闪耀发亮;一
头卷曲的秀发也闪闪发光。
在黄昏最后一抹阳光中,她站在那儿,怔怔外望,进入自己的思潮世
界,她轻声哼唱,俨然旁无他人。
她当然是完全忘却了寿兹先生和福斯特上校的存在。
上校和前上尉两人显然已到了回忆尽头,没有其他可共同分享的了。
上校清了清喉咙,寿兹先生手上的章型戒指则不耐烦地笃笃敲打着桌子。
上校打了个寒颤。“天凉了。”他说。他们被包围在夜晚的蓝色阴影中。
他动了一下,似乎准备起身。
“没错,”寿兹先生答道,但他坐着不动。他的戒指继续敲打桌子,上校
咬牙表示受不了。寿兹先生展露微笑,一个宣布戏中新情节的微笑。显然没
错,但上校显然是戏未上演却已感到不耐烦了。一个蝶谋不休的家伙,他心
想,既喧哗又粗鄙。他不耐烦地朝屋里瞧,室内该是又暖又静。
寿兹先生说:“我很喜欢到这儿来,我常常来。”
“是嘛?”上校不由自主接了他的腔。他不懂寿兹为什么突然转说德语。
他英语说得流利极了,是第二次大战末期在英国被拘留期间学的。福斯特上
校已向他表明了恭维,他自己的德语则无法比美,远比不上。
寿兹先生,为了某种什么原因,开始使用自己的母语,而且声音太大
了些,似乎是。
福斯特上校看着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用心地听。
“到这儿来度假,我尤感快乐,”寿兹先生大声地说,像是向内心里什么
耳朵不灵的人喊话似的,“因为我在这里有美丽的回忆。”
“是嘛?”福斯特上校紧张地提神聆听。寿兹先生慢吞吞地说着,似是
体谅他的语言能力。
“对,”寿兹先生说。“当然,在战时,这儿我们两人都无法涉足,但现
在。。”
上校突然插嘴:“其实我自己也很喜欢这儿。只要可能,我每年都来。”
寿兹先生侧着点了点头,表示上校绝对有权到这儿来。他继续说道:“我
在这里有非常美好的回忆,或许你想。。”
“但是。。”上校匆匆答道。他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萝莎,寿兹先生则
边说边望着萝莎的背。萝莎已不再哼歌。上校突然领悟了当前情势,脸色马
上转红。
他眼带不满,要阻挡寿兹先生,但来不及了。
“我当时18 岁,”寿兹先生拉高了嗓子说道,“18 岁。”他顿了一顿。在
他那充满回忆,略带忧郁的笑容中,瞬间回复18 岁时满身活力,朴实、欢
乐的年轻状态并非不可能。“家父家母第一次准许我单独旅游。家母当然不
肯,但家父相反。。”
听到这儿,福斯特忍不住显出微笑,充分理解这种不分国界的现象,
做母亲的那种慈祥的嫉妒心理。
“我就在这儿,十天假,独自一人——想想看!”
上校不得不想象那种情形,但思绪马上给打断。说道:“奇怪,我也有
相同的经验,只是我当年是25 岁。”
寿兹先生叫嚷道,“25 岁!”但马上住口,掩饰诧异,耸耸肩,似乎在
说:这个嘛,总要打个折扣。他继续对着萝莎留心倾听的背部说道,“我就
住在这间旅馆。冬天。冬日游。有个女人。。”他停了停,露出微笑。“我
该怎么描述她呢?”
上校似乎无意帮忙。他皱紧眉头不自在地朝向萝莎,脸上表情清楚地
表明:“真是的,有必要吗?”
寿兹似没留意。“我啊,就算在那个时代,也不落后,你懂吧?”上校
肩膀动了动,似乎在说,18 岁的年纪思想前卫并不是什么可喜的事,25 岁
嘛。。
“她很美——真美,”寿兹热情澎湃地继续说道。“而且显然很有钱,是
个到处旅游的人。而她的衣着。。”
“没错,”上校说。
“她单独一人。她说是来养病的。她先生生意忙,走不开。而我,也一
样,单独一人。”
“没错,”上校说。
“就算在那种年纪,我对世事也并不会过于大惊小怪。30 岁的少妇。。
丈夫年龄相差那么大。。她又那么美。。人又聪明。。啊,她是多么雍容华
贵!”他几乎高声嚷叫。
他喝干了酒,朝着萝莎的背,缅怀往事。“唉。。”他呼吸粗重地说道,
“那一切啊,不瞒你说,是很美妙的,但精彩的还在后头。是这样的,一个
星期过去了。那可是多么美妙的一个星期啊!我那么爱她,那是一辈子也
没。。”
“没错,”上校说道,有点坐立不安。
寿兹先生没理会,继续说道,“但有一天早上醒来,我身边没了人。”
他耸耸肩,哀叹了一声。
上校的观察结果是,寿兹先生是兴奋得忘了形。到目前为止,这个故
事只有一半是针对萝莎的。他那一声哀叹,使得上校心里满不是味道地想道,
这大可在戏院里表演。
“但有一封信,我念的时候。。”
“一封信?”上校突然插口。
“对,一封信。她向我道谢,我泪水盈眶,哭了。”
这个感情充沛的德国人,说他泪光盈盈,绝不虚假。福斯特上校转开
了头。他避开对方的视线,问道:“信上说些什么?”
“她说她恨透了她丈夫。她违背自己的意愿嫁给他,只是为了取悦父母。
那时候,是有这种事情的。她向自己发誓绝不生他的孩子,但她想生个孩
子。。”
“什么?”上校高声大叫。他身体朝桌面前倾,非常认真地问道。
他这股热情,寿兹先生似乎并不领会,淡淡地说道,“对,就是这样,
老兄,那是我的荣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上校迫切地问。
“什么?”
“是什么时候?是哪一年?”
“哪一年?有关系吗?她说她以健康为理由安排了这个小假期,以便单
独前来寻觅孩子的父亲人选。她选中了我,我是她的人选。她谢了我,她要
回到丈夫身边。”寿兹先生停口,望着萝莎,洋洋自得。萝莎一动不动,她
不可能错过了任何一个字。他接着回看上校。上校满脸紫红,心情激荡。
“她叫什么名字?”上校吼道。
“名字?”寿兹先生顿了顿。“这,她大可用假名的菓?”他反问。上校
没回答。
他于是很肯定地说,“老兄,那是非常明显。至于地址,我不知道。”
寿兹先生慢慢啜了一口酒,再一口。他凝视了上校一会儿,若有所思,似乎
怀疑上校是否会遵守游戏规则。他接着说道,“我冲到旅馆经理那儿,没有,
没有资料。那位女士突然离去了,一大早。没留地址。我激动狂乱,你可想
而知。我想冲出去追她,找她,杀死她丈夫,娶她!”寿兹先生开心地哈哈
大笑,抱憾地沉浸在年轻时荒唐往事之中。
“你一定记得那是哪一年的。”上校催问他。
“可是,——老兄,”寿兹先生停了一会儿才回答,显得十分困惑。“到
底有什么关系?”
福斯特先生僵硬地瞥了萝莎一眼,用英语说道,“凑巧,我也有相同的
遭遇。”
“在这儿?”寿兹先生礼貌地问道。
“就在这儿。”
“在这个山谷?”
“就在这个旅馆。”
“这个嘛,”他耸耸肩,声音提得比刚才更高,“唔,女人——女人,大
家都知道。
18 岁,当然,或许,甚至25 岁,”说到这儿,他放肆地朝对方点了点
头,“即使是25 岁,我们仍不免把这类事情当成是只有自己身上才会发生的
奇迹,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他停了停,在渺茫的希望中,希望上校能够回复平静。
可是上校仍不搭腔。
“老兄,我跟你说,”寿兹先生心情愉快,加油添醋地继续说道,“我跟
你说,我神经兮兮的。我以为自己要疯了,我想举枪自尽。每到一个城市,
我跑遍大街小巷,检机每一张脸孔。我查视报上的每一张照片——女名星、
社交女名人。路上看到什么女人,就一路跟过去,心想可能终于找到了。可
是并没有,”他手舞足蹈,一手搁到桌上,戒指又卡哒一声。“没有,没有,
我一直都没找到!”
“她长得什么样子?”上校心绪烦乱地用英语问道,眼睛焦急地向寿兹
先生搜视,寿兹先生这时眼露万分的不耐。
寿兹先生将椅子稍稍后拉,朝着萝莎,大声用德语说,“她嘛,非常漂
亮。我刚才讲过了。”他顿了顿,想了想,“她是个贵族。”
“是,是,”上校不耐烦地催促。
“她个子很高,非常苗条,身材很美——很美!她一头黑发,你晓得,
黑发!黑色的眼珠。还有,洁白的牙齿。”然后,他恶毒地朝萝莎大声加了
一句,“她不是那种乡巴佬型的,绝对不是。她颇有品味。”
上校极端不好意思地朝萝莎这个丰满的乡下姑娘看了一眼。即使到了
这个地步,他仍机智敏锐地使用英语,说道,“我那一位姿色平平。个子高,
姿色平平。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很可爱!”他瞪着眼,坚持说道。“可能是
个英国女孩。”
“那可是她的荣幸,”寿兹先生道。
“那年是1913 年,”上校紧追不放,又问道,“你说她头发是黑的?”
“没错,黑的。是那一次那个——可是我碰的不止一个。”他大笑。“我
有三个孩子,是我太太生的——一个好女人,不幸过世了。”不用说,他眼
中又充满了泪水。看到了这个,上校怒气上冲。但寿兹先生一下回复常态,
说道,“可是我自问,除了这三个孩子,我还有几个?有时在路上看到了有
点相像的年轻人,我会自问:可能是我的儿子吧?老兄,没错,没错,这个
问题,每个男人偶尔都该自问一声,可不是?”他头朝后仰,畅快大笑,笑
声中倒是隐含了深深的悔意。
上校一时默不作声。然后,再用英语说道,?说得对,可是我确实碰
上这种事——确实碰上。”他像个不听话的小学生,寿兹摆摆肩。
“我就在这儿碰上的。就在这家旅馆。”
寿兹先生忍住怒气,瞥了萝莎一眼,打从这件叫人不甚愉快的事端开
始,他首次降低了声浪,带着平静的语调,改用英语。“老兄,”他温和地露
出微笑,轻轻耸了一下肩膀,坦诚地自嘲道,“唉,说实话,或许我们该说
这种事每个男人都碰过?又或是说,即使没碰上,也得发明一个?”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告诉上校:老兄,看在上天的份上!看在男性的
团结、男人面子的份上,看在那个女孩子眼中我的尊严的份上,她是如此地
深深伤了你我两人,振作一点吧,老兄,想想你说了些什么!
可是上校沉醉在回忆之中。“不对,”他坚持道,“不对,那是你自己吧。
我确实碰上了。在这儿。”他停了一下,然后为难地,挤了一句,“我一辈子
没结婚。”
寿兹先生耸耸肩,终于不再接腔。然后高声叫道,“小姐,小姐,请买
单。”事情该了结了。
萝莎没有即刻转身。她拍拍背后的头发,拉拉围裙,把手臂上的餐巾
折叠整齐,放到另一只手臂上,然后转身,带着微笑朝他们走去。一眼就可
看出她有意让人留意她的笑容。
“你付帐的吗?”她平静地,故意使用英语向寿兹先生问道。上校吓了
一跳,非常不自在。寿兹先生马上适应过来,用英语答道,“对,由我付。”
她接过他手中的钞票,从围裙里的小钱包数了零钱,一个个放在桌上,
然后四平八稳地站在他们面前,双手交叉,带着同样的笑容看着他们。最后,
在他们享受够了她那慈母似的灿烂笑容之后,她用英语说道,“那位女士或
许是改换了头发颜色以投你们两位各自所好?”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她仰头
长笑,笑得心满意足。
寿兹先生接受了失败,但镇定自若,露出了忧伤而赞赏的笑容。
上校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觉得另外两人都十分可恶,但他仍紧抓不放
自己真诚的回忆。
但萝莎仍朝着他笑,最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