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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被减于无形是什么?
辛辛苦苦操劳了那么久,原先预想中的大军、粮饷、权势、财富,仍然见不到一点影子,这是为什么?
节堂内沉默良久,众人都沉浸在思索中,无人回应,刘山喜再次叹息一声,开口道:“之前大伙儿都议过,从义武军逃出来后,咱们探讨过其中的原由,某记得大伙儿都仔细考虑过,认为是咱们在大势上头识见不明,可是咱们这次无疑是跟紧了大势的,为何还会如此?”
刘山喜所说的“大势”,是当时从义武军地盘上逃出来后,大伙儿认真议论过的,对于连连失败的原因,当时众人曾经群策群力共同分析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没有跟紧“大势”。说白了,所谓“没有跟紧大势”,就是没有抱上粗腿,也就是说没有分清楚谁强谁弱。
在众人的分析中,当年跟随李匡威夺取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的权柄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王镕是堂堂节度使,是地头蛇,既有名义又有实力,这便是“大势”。
到了魏博军地盘上,众人选择投靠节度使罗绍威,看似选择了一个有名份的,可却没有搞清楚,魏博军镇内的大势在于魏博牙兵,而不在节度使。
等到了义武军的时候,王郜手下没有牙兵之患,王处直似乎也算听令,但大势在于宣武,王处直投靠了宣武,便等于得了大势,自己一方失败也是理所当然。
投奔拥有“大势”之人可行么?当然也不行,这样的人实力雄厚,就算过去投奔,人家也看不上眼,一样不可行。分析来分析去,众人一致认为,应当投奔一个拥有“潜势”的人,这样才是最划算的投效。
经过这样一番分析之后,众人决定投奔刘守光,因为大伙儿认为刘守光拥有潜在的“大势”。这年头是没有立长或立嫡这么一说的,在朝堂上,谁年幼,或者谁性子谦和,谁易于掌控,北司就立谁为天子;在藩镇中,谁实力强横,谁得军心,谁就会被节度使或者军将们拥立为留后。与被打残了的兄长——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相比,刘守光无疑军力保存最完整,实力更雄厚一些,所以刘山喜当即率领众人投奔了过来。
事实证明这一次投靠似乎选对了,大功告成,自己终于成为了一州兵马使。可为什么已经应当算是卢龙军中一方诸侯的自己,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尴尬结果呢?
平州刺史张在吉对自己不理不睬,榆关守捉城一个小小的虞侯也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自己率领部众龟缩在这样一个貌似齐备的大营中守着区区几十石存粮过日子,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而是变得更加不堪——因为如今离权力中枢更远了!
刘山喜的问题让堂内众人都在苦苦思索,一时间鸦雀无声。
半晌,刘山喜的目光一个一个在诸将身上扫过,他忽然发现刘山青若有所思的眼神,当下道:“三郎,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伙儿听听。”
刘山青脑袋瓜子很好使,在涉及这个小团体决策的时候常常能够提出一些很好的思路,对于刘山喜的决定也能够拾遗补缺,在这个小团体中是有名的“智囊”。刘山喜此刻点了他的名字,众人立刻就把目光转了过来。
沉吟片刻,刘山青有些迟疑的开口了:“其实某也没有想好,只不过某有一个疑问,当然尚不明朗……”
“三郎但说无妨。”刘山喜鼓励道,他太需要有人能够帮着出出主意了。
“呃,好吧,某且说出来,大伙儿帮着添补添补。”刘山青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问:“想必大伙儿都想知道,为什么大郎成了兵马使,张在吉竟然还敢对咱们不理不睬?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守捉虞侯敢带兵和咱们硬抗?没错,咱们兵不多,只有区区百来号人,可大郎是大帅赐封的一州兵马使,更是山北行营监军!一个文臣,一个小军,难道就真的认不清大势,敢于公然和咱们对垒了?要知道,他们这么做,当然是折了咱们的脸面,可也一样把大帅的脸面给落下来了!他们就不担心大帅的雷霆之怒么?”
刘山青的话越说越利索,条理也越来越顺畅,一旁的刘山周也有些明白了:“三郎是说,他们有所依仗?”
刘山青点头道:“没有依仗,谁敢这么对咱们?所以某的疑问是,他们的依仗是什么?或者说谁在身后为他们撑腰?他们凭什么认为,这样的依仗能够与大帅抗衡?要知道现在的大帅,可不是当年的衙内,如今的卢龙也不是当年的卢龙。大帅已经得众将拥护,更得东平王的鼎力支持,还有两位赵大将军的协助,在咱们路龙军中权势显赫。什么样的势力能够与这样的大势相抗衡?”
刘山喜完全沉入了刘山青的分析当中,喃喃道:“不错,不错,什么依仗呢?”
刘山青回答道:“某想来,如今敢说有实力的依仗不外寥寥几人,两位赵大将军,还有刘判官,另外就是营州都督了。两位赵大将军都是大帅上位的鼎力支持着,如今一个有了义昌军的封镇,一个竭力经营蓟州和檀州,没有必要也没有原由别了大帅的脸面,刘判官——恩,现在是刘侍中了,更不会和咱们过不去,所以很可能是营州都督。”
营州都督?堂内众人都在默默思索。营州都督李诚中虽然名气很大,但对于其人的秉性和喜好知道的人非常少,对他的倾向和根底,了解的人更是不多,其名气主要来自于显赫的战功,而这些战功也更多的是以虚幻的形式流传于军中,虽然很得普通军士们的崇敬,但对于大伙儿来说,这种崇敬相当玄妙。所谓不可知,且不可见,对于普通军士和底层军官们而言,营州都督太远了,他的显赫功绩都在关外,在草原上,与军士们自身毫不相关,仿佛在即军中就是一个传说。
用一句很贴切的话来说,那就是:好吧,我很崇拜你,但我不了解你;你很伟大,但与我何干?(未完待续。)
第十四节 幽州留后(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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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州都督对于关内的卢龙军普通军士和底层军官来说感觉很遥远,对于刘山喜这些在河北各路藩镇中辗转流离了七八年,又刚刚回到卢龙体系内的武人小团体而言就更加模糊了。
没错,营州都督名声显赫,战功素著,据说连续战胜了几个契丹部落,甚至还东略渤海,底定新罗,收复了关外千里沃土……
但对刘山喜等人来说,这一切是真真切切的“据说”,似乎唯一还有保有的印象,就是大安山之变前,听说营州都督往行辕又送来了一批马。似乎在义儿军中,甚至在平日交往甚密的霸都骑军将圈子里,很少有人谈起过这位接受过长安敕封的大军头,关于这位大军头的细节,刘山喜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的结果,就是毫不放在心上,并非刻意不去关注,而是真的没有想起来。按理说大安山之变这种对于整个河北地区都有重大影响的事件,只要一个稍微有些实力的军头都会予以严重关注,或是支持、或是反对,就算沉默——那也会发出一种沉默的姿态。刘山喜也曾在事前事后认真琢磨过每一个有分量者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态度,可他现在发现,在这些说话有分量的人里,他竟然没有考虑过这位营州都督!
刘山喜以前从来没有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这位营州都督身上,以至于今日听刘山青提起来之后,心底里忽然生起了一丝莫名说不出来的醒悟,这位卢龙军的一方大军头竟然对大安山之变如此重要的事件没有一丝一毫的涉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作出一点表态!
这很不正常!
一阵冷汗瞬间爬上背脊。直冲后脑勺。刘山喜顿时口干舌燥。
难道。营州都督就是平州刺史张在吉和那个榆关守捉城的小小虞侯对抗自己的“势”?可他们凭什么认为,营州都督就能作为依仗?
刘山喜望向刘山青,其实他不用说话,刘山青也知道自己这位将主已经有所醒悟。但刘山青还是说了出来,不是说给刘山喜听的,而是向这个小团体中的其他人解释:“其实,某最大的疑问是。大帅和营州都督,究竟谁的‘势’更大。”
如果这个疑问放在别的卢龙军将眼里,根本不成疑问。
一个是卢龙留后,一个是军州都督,一个辖下十余州,一个仅掌一州,一个手握数万大军更得两大赵氏支持,一个不知有多少军兵(刘山喜估计恐怕也就几千)且独自镇戍关外,一个有东平王的鼎力提携,一个还在关外与契丹人苦战……
可是。在重大问题上连续看走眼的刘山喜小团体已经是惊弓之鸟了,任何关于双方势力对比的判断。这个小团体如今都会更加谨慎,对于那些明面上似乎一望可知的事情也会更多的秉持一种怀疑的态度。所以,这个似乎不成问题的问题,在这里就真成了一个问题。
如果营州真是势弱的一方,为何没有听说他向幽州输诚?如果营州注定要向幽州低头,为何张刺史和姓元的虞侯在面对幽州任命的自己一方时会表现出如此强硬的姿态?
刘山喜及小团体中的核心人物们都在座中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长期且连续的处于钩心头角的权术谋算中的这个小团体,比起一般的武人集团的心智要稍稍高上一些,他们此刻已经自动忽略了其他可能,将平州和营州视作了一个体系。
刘山喜已经开始后悔了,哪怕再匆忙,也应当在出发之前就仔细打探打探平州的情况,多了解了解营州的局面,自己还是大意了!喜好揣摩人心的刘山喜更是开始禁不住有些怀疑,自己送给刘侍中的那笔横财,是不是白扔了?这个念头一起,他不免对这位即将由东平王向长安请封而加衔的侍中横生恶念,莫非这个酸儒对自己果然心怀不轨?唔,也许不是对自己心怀不轨,而是对营州都督心怀不轨,自己也许只不过是人家随意抛出来的一个试探而已。
长叹一声,刘山喜幽幽道了句:“如之奈何?”
刘山喜的长叹意味很浓,在座之人都或多或少明白一点权谋,知道他心里的郁闷。作为依靠哗变而促使刘守光上台的主谋之一,刘山喜的这个小团体是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衙内派”急先锋,如今身处平州这么一个敏感地带,发生任何意外都是可能的。
很明显,目前幽州和营州之间都在试探和角力,也许双方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出一个方略,大伙儿一团和气,也许双方就此刀兵相向,打个你死我活。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身兼山北行营监军一职的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如果打起来的话,自己不用说了,就这么区区百来号人,可以说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打没法打,想逃不敢逃,——实力太弱,哪一边想要捏死自己都只不过是动一动小指头的事。
如果双方谈和,自己同样不太妙,想必这位营州都督是绝对不会给自己这个监军有什么好眼色的。随随便便弄个什么盗劫或者暴毙,估计幽州方面也不好说什么。
刘山喜的另一条胳膊刘山周发话了:“咱们不在平州干了行不行?咱们换一个地方!这边不太好相与,咱们就跟刘侍中再提提,让他给活动活动,他可收了咱们不少好处的。大不了咱们再凑凑,重新送上一份厚礼,就当范阳城咱们没进过。”
这个提议抛出来,堂上又是一阵沉默。
刘山青想了良久,良久,终于再次开口:“大郎莫急,也许形势并非某等想得那么糟糕也不一定。营州对幽州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这么强硬的羞辱咱们,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不屑一顾?咱们在其中到底如何自处?是效忠大帅还是投靠营州?抑或能够寻觅到置身事外的机会?……”
没等刘山青说完,刘山周忍不住哼了一声,道:“置身事外?怎么可能?就凭咱们这百来号人?单是大郎身上的官职,就做不到置身事外!”
刘山青耐心解释:“五郎所说的这两处,正是咱们置身事外的机会。咱们兵少,对他们来说就不值一提,两虎相争,干咱们这些小蚂蚱何事?再说大郎的官职,平州兵马使兼山北行营监军,看上去是惹火烧身,但只要处置得宜,未尝不是两头逢源的好契机。”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俱都动容,刘山喜眼中忽然重新放出了光彩。刘山周也认真思索着这番话,只是仍旧有些迟疑:“两头逢源?咱们可是大帅的心腹……”
“大帅的心腹?”刘山青对这话有些嗤之以鼻:“真要是大帅心腹,咱们会被发落到平州来?只要大郎向节度府试探一二,便知大帅究竟有没有把咱们弟兄视为心腹了。”
刘山喜急问:“三郎说说,怎生做?”
“辞官!”
“这